她这里也有松仁卷儿,蓉姐儿捏在手里,咬一口咽了道:“大伯娘待祖母真是没得说。”老太太冷哼一声,脸都板了下来,她原看着蓉姐儿生得讨喜,兼之才进门还不曾惹她厌烦,这句一出口,倒有些不悦。
    蓉姐儿又咬一口,不过手指长,吃了咽一口茶才道:“大伯娘屋子里头的松仁卷子,却不是鹅油,是猪油做的,哪里比祖母这个好吃。”
    一样卷用两样油,连点心是次一等的,是真没把她当回事,她转脸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还一脸天真烂漫,满口都是大伯娘怎么孝顺,老太太这里才是上等的,连自家院里的点心都没越过老太太去。
    葱兰垂了眼皮,嘴角抿出个笑来,老太太一听这话脸上的不悦又收了去,变脸儿似的拉了她的手:“她哪里是待我好,活抠门,定是见你去,才不给你上好的,我这里,她再不敢。”
    能给儿媳妇添堵,比老太太摸一上午的花牌还高兴:“茶梅,你去厨房要一匣子,说是我要的。”说完了拍拍蓉姐儿:“这个给你带了去,可怜见的,吃个点心还亏待你。”
    蓉姐儿忍了笑,眨巴眼儿看着她:“伯娘再没亏待我呀,伯娘那儿却是真忙,我可瞧见过,那许多对牌,那许多下人,咱们家里冬至后盘帐,都没这么些人呢,管家真是辛苦活计。”
    “那是她在你面前摆架子!”一句话正中要害,老太太该精明的时候倒又精明起来:“她是个无事忙,没事还要喊喊苦,你莫信她。”可不该糊涂的她又糊涂起来,蓉姐儿见她骂完了儿媳妇不再说话,葱兰给她上了梅子茶来,又拍了巴掌。
    “要了祖母一盒子卷儿,给您送这两个茶饼。”蓉姐儿拿过甘露手里捧的盒子,打开来看见茶饼上头还镂了龙凤,两个饼儿俱只有巴掌大,是拿采茶头一日的嫩芽尖尖烘出来的,又是蒸又是捣,叶芽的精萃全在里头,外头再不易得,这样的茶饼,光是一个拿出来就值一两金子。
    徐老太太识货,她这里也有,是徐大老爷送回来孝敬徐老太爷的,那一盒又比这个不同,上头的龙凤镂了金,内造的小龙团,价儿比这个翻出一倍去。
    蓉姐儿这对虽不是内造,也是难得的,徐老太太自家不爱吃茶,却领了这份情,更加喜起来,吩咐葱兰收好,拉了蓉姐儿摩挲她的手:“还是你有孝心,那许多节礼,当我没见着呢,一样样都瞒了我。”
    老太太库里东西多的很,那些年的积攒,儿子们的孝敬,她满眼不望自己有的,只看儿媳妇们没送上来的,鼻子里头哼了一声,还拍蓉姐儿的手:“礼哥儿闷声不响,你倒是个好的,往日怎不来?该多来陪我。”
    蓉姐儿摆了手:“当不得祖母这样夸,还是伯娘提了我才想来,这一盒早就备了,晚了这些日子,祖母再说便要臊死我了。”
    “她!她说了甚?”老太太再不信儿媳妇有这份孝心,一付背了人说小话的模样儿,扯扯蓉姐儿的袖子:“你告诉我,我再不同别个提。”
    “伯娘说家里茶用的多,一年要有千把两,我娘家开着茶叶铺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两边方便。”她一字不落的学出来,还笑的喜气盈盈的:“我便想着,先问问家里都要甚样茶,好报给铺子里知道。”
    老太太一听就回过味来,蓉姐儿还剥花生,细细撮掉红皮儿,托在手帕里送到老太太面前,徐老太太青了一张脸:“你莫要理她!她同你弄鬼呢。”
    蓉姐儿一脸懵懂,手掌上托着果仁,一只手还捏了一个送到自家嘴边去,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嚅嚅动着嘴唇:“我不懂。”
    老太太当她是真傻,拍她一记额头,却不再说话,徐大太太看着王家是肥羊,到了老太太眼里,王家却是亲家,跟亲家伸手要东西,亘古没有这个礼,这是下徐家的脸呢!
    她有一多半儿是为着踩儿媳妇的脸,余下的才是看着蓉姐儿发傻,得了她的东西,瞧不过眼去,都捅到她面前了,再没放过的道理。
    “你是个孝顺,我还能叫你吃了亏?”老太太说着又叫葱兰开箱子,捡了玫瑰紫的一色锦出来,织了细密密的暗花,随手给了蓉姐儿:“这个给你裁新衣。”
    这头蓉姐儿还没出老太太的房门口,那头徐大太太已经知道婆母问大厨房要了一匣子松仁卷,她在老太太院里自然是有人的,早早报到她面前,说礼哥儿媳妇送了两个茶饼给老太太。
    徐大夫人不知情状,心里先小觑了她,到后头再有人通风报信,她才气的捶桌:“这走了一个,倒又来一个!”走的那一个是吴氏,来的可不就是蓉姐儿,一个个精似鬼,那一个斗了那些年,也不过各占胜场,她还稳赢一头,这一个才来,竟狠狠下了她的脸。
    蓉姐儿是占了身份的好处,她是孙媳妇,隔着辈,老太太跟儿媳妇对家这许多年,早成了仇,你要作弄的,我偏要回护了,蓉姐儿这头才刚抬脚,老太太就挥手:“湘竹,叫了大太太来陪我用饭。”
    说是陪用饭,实是立规矩,湘竹应下一声,看了葱兰一眼,见葱兰点头,这才去了,厨房里摆了一桌子菜上来,葱兰转身捧了锦盒:“这一盒两块,是不是往老太爷那儿也送一个去。”老太太点了头,脸上还笑,现成的筏子送上门,她还能不拿着好好敲打一回。
    蓉姐儿眼见要摆饭了,拐了弯就去张氏院子里,把那“从祖母那里得的赏”给了张氏,张氏饶下一半来,等蓉姐儿一走,她便差了人去打听,怎的老太太又赏了礼哥儿媳妇东西。
    她不比徐大夫人灵通,绕了好几个弯才知道始末,紧皱着眉头:“原是个憨面刁!”看着那一碟子松仁卷捡一个吃了,果然松香清香,比平常送来的那油腻腻的不同,气的捶桌子,竟是正经不曾把她瞧在眼里。
    养娘见了跟着愁:“这却怎么好,前头虎后头狼,这一个怕也不好相于。”专挑了个年纪小的,想哄她不知事,谁知道精成这样。
    张氏却反而松了眉毛:“也好,当刀子使,也是好的。”她看看碟子里头的卷子,叫把女儿抱出来,拿牛乳化开捣给她吃,眼看着她一口口不断,又是高兴又是心酸,三房要是再立不起来,还不叫大房二房踩到泥里去。
    徐礼回来的时候,蓉姐儿歪在榻上揉脚,他从老太爷那里回来,正要告辞,老太太房里的小厮送了茶饼来,看见徐礼在,说的花团锦簇,徐老太爷拿出来一闻赞叹一声,夸了徐礼有孝心。
    等他出门,那小厮还在廊下等着,徐礼赏了他银钱,回到院里看见蓉姐儿揉脚,先不急问她,坐下来两只大掌包住脚,隔了罗袜摸她肉乎乎的脚丫子。
    “下回出去穿软鞋,磨了茧子,我就更疼了。”因着有丫头在,徐礼压低了声儿,蓉姐儿听这一句,红透了脸,嗔着瞪他一眼,噘了嘴儿道:“几个嫂子都穿高底,我怎么好穿软底的。”
    蓉姐儿嘻一声:“我,我去合纵连横。”
    ☆、第194章 亲二房合纵连横别徐礼离情依依
    蓉姐儿歪头一靠,倒在徐礼身上,贴了耳朵悄声儿告诉他:“我今儿是合纵,过得些日子再是连横呢。”她同徐礼在这家里,是半个能依靠的人都无。
    隔层房隔层心,有爹譬如无爹,还有一个眼睛珠子也不知盯在哪里的继母,叔伯兄弟便是小时候有情份在,长大了也只顾自家,孤伶伶的小院,关上门来外头俱是对家。
    蓉姐儿求的,只有一句话好打比,十三不靠照样和牌。她初学摸牌打马吊,最会和的就是全不靠,一十三牌,牌面上一张一张挨不着,凑在一处偏偏就是一付和牌。
    如今也是一样,各房有各房的心肠,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蓉姐儿伸了胳膊抱住徐礼的脖子,他低了头亲一口面颊,细嗅她耳朵后头搽的茉莉粉,两只手揉她脚上的肉窝窝,褪了袜子,去看她指甲盖上抹的蒄油。
    莹莹的带着珠光,指甲刮一刮,又在手里捏一捏,低头香了一口,蓉姐儿瞪大了眼睛缩脚回来,蜷了脚趾头缩到裙子里去,徐礼一下笑开了:“都看过了,还怕什么羞。”
    蓉姐儿刚才还神兜兜的,这会叫他碰一下立时成了娇囡囡,两只手捂住脚背不叫他碰,等他再凑过来要碰她的嘴巴,抬一把捂住了,口里哎哎叫:“你碰过脚了的。”
    “那怎么,你哪儿不香?”压过来就要亲,蓉姐儿拿头抵住了,蛮牛似的顶着他的肩窝,怎么也不肯叫他用香过脚的嘴巴来碰她的脸,攥了拳头捶他两下。
    一屋子丫头瞧着早早就退了出去,蓉姐儿没了力气又软下来,大白懒洋洋正晒太阳,看见两个玩耍只动一动耳朵,就又扭过头去甩尾巴,徐礼伸手摸她的背,隔着大屏风,彼此看的脸都红,砸了舌头勾缠一回。
    徐礼撑着胳膊,蓉姐儿勾着他的头发绕在手上,过一日少一日,再往后他得长住在书院中,过了秋闱才能家来,哪里舍得下她,抱了拍一会儿道:“你要是住不惯,还让岳父来接你。”
    蓉姐儿应一声,脚尖去磨他的脚背,听见徐礼轻轻抽气,她又探出脑袋来,拿眼睛睨了他偷笑,等他正个要压实了要伸手到衣裳里,她就又求,团了手儿:“饶我吧,脚疼。”
    徐礼这十日婚假,一半用在同徐老太爷谈道论文,一半用在蓉姐儿身上,她这么点点大的人儿,自家一个呆在家里,他还没走,就先忧心起来。
    蓉姐儿却不怕,她趁了徐礼去前院,自家便往后院,徐老太太下了大儿媳妇的脸,看这个孙媳妇很是可意,日日唤了蓉姐儿来陪,摸花牌,逛园子,便是在老太太这儿,蓉姐儿才见着了二房的嫡女爱姐儿。
    她是徐二太太的老来女,到三十岁上才生了她了来,看的眼睛珠子一样宝贝,真正是千珍万爱,这才起了这么个小名儿,叫爱姐儿。
    徐老太太自家不曾生过女儿,爱姐儿生下来到抱到她这儿养,到五岁大了才又抱回去,自家领过情分不同,她一向瞧了这个小孙女的好处,对大房的事儿穷追猛打,徐二夫人有个甚,却只轻轻放过。
    挑媳妇的不是两个俱是一样,却不似徐大夫人那样对待,徐二太太为着这个更疼女儿,爱姐儿身子弱,隔几日再才来老太太请一回安,整个徐家,便只有她能同老太太撒娇作痴,还能开口讨要东西。
    爱姐儿生得也好,灵灵秀秀的小姑娘,穿了大红织金的通袖袄儿,这个天便已经使起手炉子来,里头添的碳是红螺碳,比银丝的还更好一等,半点烟都不起,怕呛着她。
    蓉姐儿眼睛一扫,就知道她有多爱宠爱,徐家除开她自家,便是宋氏身上家常也不见她能穿织金的衣裳出来。
    连徐二太太为着不越过大房去,也不穿用,难道库里没有,上头再严,下边官员送上来的孝敬也不会少了,只不好穿出去落人的眼,偏给女儿裁了衣裳出来,打着老太太疼爱孙女的旗号,老太太都不挑不是,徐大夫人更没话好说。
    一院子里住着,若说真有甚个深仇大恨,再不能够的,徐大老爷在南,徐二老爷在北,两个且要帮扶,家里女人过日子磕磕碰碰,也不过吃一穿二眼观三,哪个好了,哪个差着,彼此磕一回牙打几句嘴仗。
    蓉姐儿的连横便落在爱姐儿身上,家里数着指头点过来也有几个庶女,可她是甚样人,连老太太都爱的,徐二夫人再不许女儿同房里养的庶女一处,她那院儿里只一个庶女,叫调理的规规矩矩,连气都不敢多呵一口,除开日日去看看爱姐儿,再不敢同她一处玩乐。
    爱姐儿一来,听见蓉姐儿引着祖母说说笑笑,先还蹙了眉毛不乐,等自家坐下来听住了,挨着蓉姐儿靠了过去:“那后头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蓉姐儿脑袋一摇,笑眯眯的刮了她一记鼻子,爱姐儿只是娇,叫她刮这一下挽了她的胳膊缠她:“嫂子同我说罢。”
    “祖母要睏午觉呢,咱们明儿再说。”她这一说,徐老太太便笑:“你拿你嫂子当场上说书的女先儿了,赶紧着,你身子也不好,回去歇了罢。”
    爱姐儿当面应了,才出院子就扯住蓉姐儿不叫她走:“嫂子,往我屋里来。”这便一路打开了二房的门,她的屋子不大,却是样样精致,门帘子大屏风,她在屋子里的时候不熏香,出了门边再大开了窗户点香,只隐隐留个味儿。
    两个坐在罗汉床上,丫头给了芝麻玫瑰果仁儿茶上来,爱姐儿托了茶盅尝一口,把玫瑰条嚼了吐出来,见蓉姐儿托了盅儿动口道:“嫂子要吃甚样茶?看我这儿备不备得。”
    “我只喝清茶的,拿清茶搭了点心吃,那才有滋味儿。”泺水吃惯了清茶梗儿叶儿,再往里头加果仁还不如喝甜汤,爱姐儿吩咐丫头去沏来,又摆出四色点心,追着问她:“那后头呢?”
    蓉姐儿给她说了个行船上的故事,说的是水贼上船偷东西,一半是她听来的,一半儿是她编的,看过几卷水浒,这些个事张口就来:“那东西叫丁钩子,做得跟咱们夏日里用的宝帘钩子一般,拿这个甩了勾住船,爬上去偷了东西,再顺着绳子下来。”
    爱姐儿自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鸡鸣寺,连栖霞山都不曾上过,更不必说坐船了,她听得入神,又叹一口气:“我还不曾坐过大船呢,连园子里舫儿,娘都不轻易叫我坐的。”
    靠着水湿气重,怕她着了寒,一咳嗽便要大半个月才好,好容易养回来的肉便又削下去,撑不起大衣裳,看着瘦得可怜。
    “坐船也没趣味儿,我娘还骂我是四条腿的青蛙,半刻都闲不住,一坐船便日日呆在屋里,又窄又闷,白茫茫一片全是水,人也晕头昏脑,再不好玩。”蓉姐儿这脾气对了爱姐儿的喜好,听说她去过那许多地方,吐了舌头叹:“嫂子还上过栖霞山?我要也能去就好了。”
    在她眼里,出了金陵城去栖霞山便是顶顶远的地方,便是寺里的素面浇头,都问了三四回,到大丫头催她午歇,这才肯放了蓉姐儿去:“嫂嫂,你可得常来瞧我。”
    罗氏才是她的亲嫂嫂,却已经二十开外了,进门的时候她还养在老太太那儿,如今回来了,罗氏也只拿她当小娃娃看,哪里似蓉姐儿这样,同她一处玩耍。
    “我下回来,教你打双陆,我在学里时,便跟同窗一道玩的。”蓉姐儿许了她,回去便送了一个莲花蝙蝠纹的大荷包来,里头有一对瓷猫儿,活灵活现,爱姐儿叫摆在床桌上,这才阖眼睡了。
    徐大夫人知道蓉姐儿往二房走动起来,心里更笃定她是个憨面刁,看着娇滴滴半点事儿都不懂,却有哪样不明白,这倒巴结起了二房来!
    徐大夫人再没把蓉姐儿“请”过来,她倒不是真个受那几句嘲讽便把主意丢过一边,宋氏还待劝她,便见婆母捶了几记桌板,手上勒了镯子印:“不怕她不来求我!”
    要求的事可不在后头,徐礼要下场,还得谋外放,一样样俱得求到大房门前来,礼哥儿媳妇此时铁齿,过后也得后悔,看着是争了眼前利,还是个眼孔小的,不曾往远了看。
    宋氏心里叹一回,又点了指头算日子,明春徐仁便要回来了,结了亲头三年少有见面的时候,少年夫妻再有情份也薄了,他在外头看着花花世界,她在家里,看的是后宅风云。
    丈夫要回来了,她头一样想的,不是他胖了瘦了,做的衣裳还能不能穿,却是这一年里,他身边可添了人,上一回回来,还是押了年礼送回来,夫妻两个聚不得几日,徐仁又往徐大老爷身边去了,一年隔一年的淡,再往后,只怕真的就淡如水了。
    将心比心,婆母也曾这样拿捏她,她顶了三个月大的肚皮送徐仁出去的,还给他身边安排了个丫头,可哪里知道,他才出门二十来日,她肚里这个娃儿竟掉了。
    又是请医又是问药,足足做了双月子,才算把气血养回来,早知道养不住,倒不如不要,跟了丈夫往任上去,再怎么也比如今强。
    宋氏一日比一日后悔,且喜的是跟了去的是自家丫头,没弄出个庶子庶女来,她还待想着这回,求了婆母跟着丈夫往任上去,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半截。
    等再看蓉姐儿送徐礼去书院,书箱衣裳碳火一箱箱的往外抬,蓉姐儿立着眼巴巴的送他出门,到得门边儿了,挨过去,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是个荷包,绣了一双并蒂莲,一对双飞燕。
    宋氏一时便思想起自己丈夫来,等一家子都散了,她倒陪蓉姐儿立着,看见她还挨着门往外瞧,哪里还能看得见影,轻轻叹一声:“弟妹,咱们进去吧。”
    如今怕是盼着他高中,再往后才知道,不如守着过日子,陌上杨柳,哪里如屋里一室春暖,想着便又叹一口气,蓉姐儿扭过头来,绞了衣裳带子:“嫂子,你想不想大哥?”
    宋氏叫她说的脸热,可心里又怎么会不想,胡乱笑一声:“说什么混话,赶紧进去,还得往老太太那儿请安呢。”
    ☆、第195章 得娇妻徐礼恋家返嫁妆吴家办丧
    徐礼原在书院,只觉山间逍遥,与同窗读书对策,与师长登山望远,坐看一局棋读一卷书,看看天边野云遮峰,柱了竹杖往无人处的山涧的濯足醉卧,比在家中不知顺心多少。
    是以不到年节少有回去的,便是书院有假,也只推说用心苦读,不便回家,倒是隔上一段爱往舅舅家走一遭,留宿了再回来。
    如今他还没出金陵城,便已经念起蓉姐儿来,家里有这么个小小娇妻,看着还是个娃儿模样,生的嫩脸也嫩,虽有些小聪明,却怎么同一院子人周旋。
    他心里再搁不下,也得往书院去,如今忍得一时,往后便能带了她一同去外任,家里这些再不须理会,徐礼一扯缰绳,马儿踩着蹄子往前两步,“得得”小跑起来。
    觇笔捧砚两个一时不明为何少爷眉头越皱越紧,坐在车上互看一眼,这一上山,不到考完再回不来,若要再考春闱,那便得住到年前。
    金陵去岁大雪,栖霞山山道叫雪封住了,一众书院里的学子书僮俱都出来扫雪,总要下山买米面,同栖霞寺的僧人一道,生生自山顶开出一条道来。
    捧砚脚踩在雪窝窝里,十个脚趾头全都又红又肿,一进了屋子就又暖的发痒,脱了鞋子一看,却是他偷懒儿不曾把脚搓热,生起了冻疮,赶紧拿老姜擦得发热,辣的觇笔宁肯到徐礼屋子里头打地铺,也不肯跟他睡一个屋。
    觇笔有亲娘帮着缝衣,棉袄倒比捧砚得的那件厚得多,这两个便轮换了穿,山里夏天阴凉,冬天却冷的直打抖,穿着厚衣还两条腿儿不住的打颤,轻易不肯出门,还是徐礼叫他们开箱子捡了两件旧衣出来,扎在身上过了冬。
    他的衣裳觇笔捧砚两个俱都太大,无人时穿着便罢,有人时穿起来不成样子,便是僮儿也得齐整整的才好。张氏打理的东西,虽样样都不少,却也不过圆个面子,哪里似如今这般精心细备,若不是舅太太吴氏月月都往山上送东西,光是碳便不够用。
    这回捧砚却瞧得仔细,碳备足了二十筐,先拉了四筐上山去,里头两筐是孝敬给院中夫子山长的,转有人收了,再分到房中去。
    这两筐顶得些时候,等过一向再差了人送来,还有厚袜子厚棉鞋,摆了一箱子,一件里面烧的皮毛衣裳,听说山上的雪厚,这时节已经是穿起厚袄来,还给预备了手炉护腕。
    特特把这两个书僮叫到面前吩咐一番,叫他们有事便捎信回来,缺什么也不必再去吴家了,只报到她这里来,备好了再送上山便是。
    捧砚出来就拿手肘顶顶觇笔:“还是有人料理好,原哪有人给咱们料理这些个。”新奶奶还赏了银子,头一回拜见的时候给了荷包,这些却是让他们往书院中厨房打点的。
    “箱子里头有一匣子虫草花,日日叫厨房炖了,或是支个小炉子炖了给你们少爷用,他夜里读书晚了,炉子上头给他温着,也好暖一暖身子。”除开吃食,还想着住,山上潮湿,怕着了湿气,怕原来带上去的褥子被子不够厚,俱都换过新的,连着捧砚觇笔也都得了新铺盖。
    当风的门帘子,地上铺的厚软毯子,一样样都备齐了,还有一只小箱子里头放的俱是药材,冬虫草是补身子的,还有小柴胡板蓝根,“天眼瞧着冷了,仔细着些,看着少爷口干咳嗽,记着给他煎药吃,等两日再不好,便下来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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