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姐儿阵阵有词:“我问过银叶绿芽啦,这东西是想下来就下来的,不得自主,不就跟茂哥儿尿尿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来了,我给垫一垫嘛。”
    几个丫头俱都抖了肩膀,铺被子的甘露差点笑倒在床上,秀娘抖了手要打她,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笑的,越发觉得这个姑娘还没长成,算一算又觉得她来红早了,自己那时候将要及笄了才来,潘氏提了好一阵子的心,知道她来红了才念一佛,说女人家别个窍不开不要紧,这个窍是一定要开的。
    蓉姐儿才十二,丽娘算来得早了,也要十三四岁才来,心里一想,她那时候哪里如蓉姐儿吃得好,这小妮子,日日好汤好水的养着,越发娇嫩了,打眼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姐儿。
    蓉姐儿又要往学里告假,秀娘预备了些说辞,蓉姐儿却挥一挥手:“哪里这么麻烦了,媛姐儿秦六姐也是一样,跟林先生告假,不必说原由的。”
    秀娘这才把心放下来,原来自家女儿算是正当年,她这边不便,自然不好往王老爷那里去问安,便是秀娘也极少去,若有个婆婆在,就是继室她走动也方便,如今只好着小厮侍候着,挑了两个机灵的,叫这两个时时带了老太爷在园子中转转,又叫养娘抱了茂哥儿常去玩耍,茂哥儿正是好动的性子,为了陪孙子,王老爷也要下床走动两步。
    秀娘越发觉着女儿还小,便是再留一两年相看,也还来得及,托了吴夫人的话便想婉拒了,不意吴夫人竟送了帖子来请她过门,秀娘这里丢不开手去,叫杏叶去回应几句,说是公爹来了,正在瞧病侍疾,不得空闲往她那儿去。
    不成想着吴夫人竟自个儿坐了轿子来了,她原透过意思给秀娘,此时怕弄茬了,想了又想,还是不能把蓉姐儿说给石老三,便是碍着外甥也不能说这门亲。
    秀娘正有这个意思:“往日里说她大了,该说亲事了,可这瞧瞧又舍不得了,还得再留个两年。”吴夫人一颗心落回肚里,也笑着:“我是没女儿的人,瞧着她那可人样儿也舍不得呢,嫁了人便不得自主了,到婆家去立规矩,不如多留她些时候。”
    “可不是这么个理儿,我们家这个还跟毛孩子似的,都大姑娘了,空长了个子。”这句大姑娘一出口,吴夫人也知晓了,她坐在软褥子上倒跟坐了针毡似的,心里怎么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还是没开这个口中,又急急坐了轿子回去了。
    秀娘还赞一声:“吴家太太,真是个菩萨性子。”
    吴夫人到了家,徐小郎已经家去了,只柳氏在堂前等着她:“娘可说了?”
    吴夫人长叹一声:“哪能啊,我要是张得出这个口,礼哥儿那里早就说了,王家姐儿事体都不懂,一团孩气,说的话也是孩子话,你也见过她,哪里像是知了事的模样,我怎么好开这个口。”
    柳氏也暗自纳罕:“表弟这个性子,倒不成想瞧中这样的姑娘。”蓉姐儿自然不是不好,可这两个的性子差得十万八千里,一个若是冰淘,一个譬如碳盆,摆在一块怎么烧得出火来,也不知徐小郎瞧中她什么。
    若说生得好,那自然是好的,可也不是头一份,那庄家的姐儿生得杏目如水腰似细柳,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了,再说性子,那般跳脱模样,只照顾弟弟倒很拿手,可家里结亲又不是寻填房要会带孩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个怎么瞧着也不合适的,怎么徐小郎就这么上心了。
    看那样儿也不知道灯会是不是碰见说了话,单送人家一个风筝,就高兴的跟吃了仙丹似的,脸上不仅笑多了,话也多了,自打吴氏去了,就少有这样的时候。
    吴夫人心里怜惜外甥,这才把娘家侄儿的事给推了,去了王家再去石家,石大夫人晓得王家是这个意思只觉得可惜,也没功夫去想旁的,又托相熟的夫人去探庄家的口气,打定了主意要把儿子的亲事定下来,恨不得立时就下定,抬人进门来。
    吴夫人咽了口茶道:“你知道什么,这样子才合得来呢,不然我怎么定下你。”吴夫人看看儿媳妇红了脸,又长叹一口气儿:“这事,咱们只作不知罢,这个孩子也太苦了些,事事俱不如他意。”
    柳氏给婆婆递上茶,心里黯然,便觉得这不是一桩美事,不如愿说不得才是正正好,月下老儿的红绳子,也不是个个都系得准的。
    这个事事俱不如意的徐小郎,才进了院门就看见守园子留下的两个小厮在门前等他,一看见他过来急急上前:“少爷,你赶紧看看,那边进了两个人过来。”
    徐小郎微一拧眉头,他只当是继母塞了管事的来,早知道他这园子不得清净,却没想这样快,迈了大步甫一进门,就叫温香软玉撞了满怀,却是个生得水灵灵的婢子,穿一件青竹绸的衣裳,羞了脸退开又束着手行礼:“婢子采莲,给少爷请安。”
    第119章 老太太临时起意徐小哥捏鼻咽苦
    往徐礼的院子里塞两个丫头,还真不是张氏敢拿的主意,她脚跟还不曾立稳,怎么也不能把手伸到继子的后院里去。
    却是徐老太太开的口,一桌子吃饭,三个儿媳妇给她立规矩,徐大夫人丈夫做到了布政司,又娶进了儿媳妇来,也一样拿了筷子站在后头。
    她那儿媳妇看见婆婆立着,自家哪里敢坐满,斜签着身子,也不敢十分挟菜,私底下自然也埋怨徐老太太规矩大,都已经有第三代进了门,哪里还用站着立规矩。
    徐老太太却是有意压一压她,大儿子的官越做越大,不摆出点婆婆的款来,眼里哪里还有她这个当婆母的,一个个媳妇轮着给她挟菜。
    “我不吃这油腻腻的,怎的厨房尽上这些菜。”徐老夫人见舀了蟹粉豆腐,批口便教训起徐大夫人来:“这个年纪了,这些个寒凉的怎么还好多吃,大老媳妇,你也该多加保养才是。”
    徐大夫人眉毛都在跳了,若不是婆婆昨儿说了句今年都不曾好好吃蟹,厨房哪里敢上这样菜,这豆腐是拿鸡蛋豆腐跟白豆腐一起烧的,只敢搁两勺子蟹酱起鲜。
    她自然不能当面开口,脸上笑意一团团的:“倒是媳妇的不是,一个没盯住,下头人便懈怠起来,下回定给娘办得可心可意的端上来。”
    徐二夫人挟了个面筋,做的只有樱桃大,里头塞了虾仁切碎拌的馅,一口下去清汤清水,又吊足鲜味,谁知道徐老太太还不满意:“这东西用多了咳嗽,不要。”专挑的河虾仁,哪里就咳嗽了,徐二夫人见大嫂都赔笑,自然也跟着赔笑:“娘说的是。”
    到了张氏这里,她给徐老太太挟了筷炒素,绿莹莹鲜灵灵的,不咸不淡吃口正好,徐老太太嚼了半日没想出挑剔什么,忽的想起一桩事来;“咱们礼哥儿如今也出了孝了,你怎的还不他预备下房里人。”
    这句话一出,张氏的脸都涨红了,心里暗骂一句老糊涂,她怎么好伸这个手,便是平日里,也不曾吐露出这个意思来,当着一家子妯娌的面说,倒似她这事办的不稳妥了。
    别的尤可,这上头最不能插手,谁晓得少年人是个什么心性,连丫头都不敢调过去侍候,这才中了廪生,若是贪了那事儿,徐三老爷可不把罪过都怪到她头上来,他可就只这一根独苗。
    眼看着继子到了说亲年纪了,还不知徐家给他寻摸个甚样的人家,若两个好她也没功劳,拜的还是前头那个过去的,若两个有甚不好,房里人不就是个根由了,张氏才没这样傻,给人当筏子。
    她如今且没个一儿半女,往这上头使力气,不值当。可话由徐老太太说出来,便显得是她这个做继母的想的不周,哥儿年纪大了,寻个人给他开开窍,再寻常不过了。
    这事儿张氏是早早就想着不去伸手的,便是疏忽也只认是自个儿大意,如今徐老太太提出来,她便不能再装聋作哑。
    徐大夫人跟徐二夫人两个互看一眼,都又垂下眼睛只作听不见,这个婆婆从来无理也要搅三分的,她说你错了,你便是错了,痛痛快快认下再告两句罪这事儿就揭过去了,下回她夸口自家提点了你,你也得捧着她拍两下马屁。
    可若你顶真了跟她分说,管你话儿说的怎么软,她都是一句不服管教,不管芝麻大的还是绿豆大的,总要记个二三十年,徐大夫人跟徐二夫人两个俱都吃过她的亏。
    到如今当着小辈孙媳妇的面,还能指谪她们几个刚进门子时办差了什么事,显得自家有能耐,仁哥儿媳妇回回都跟坐了针毡似的,恨不得捂了耳朵出去,这哪里是亲近她待她好,分明就是叫婆母看她不顺眼。
    轮到张氏这里,竟让她做这里外不是人的活,在座的没个人不明白,张氏心里一转,赶紧放下筷子告罪:“倒是媳妇的不是了,原心里有这主意,想着哥儿年纪大了,是该摆个屋里人,可看来看去,也没个合适的。让娘忧心这个,全是我的不是。”
    她想着了,可没合适,这句话一说,徐大夫人跟徐二夫人相互看看,晓得这个妯娌也不是面上那么和顺的人,接着又听她一句:“满院子也没老太太这儿会调理人,便疼媳妇一回,给赐个好的。”
    徐老太太打的主意是万事不沾手,只说你们不好,便怎么去改还是媳妇们来,她再不管,冷不丁听了这句,也还没糊涂到家:“我统共才多少人,礼哥儿给了,那智哥儿信哥儿两个还能薄
    了,你们一个个惯会躲懒,罢了,慢便慢着些,挑个好的才要紧。”
    婆母开了口,张氏只好照着做,回来便把带来的丫头盘了一回,想一想,跳过一等的,在二等里挑采莲,碧荷两个,凑成一双送到徐礼院子里去。
    张氏身边的嬷嬷打点好了丫头的衣衫进来回:“是不是给采莲碧荷升上一等?”徐礼的院子里还没有正经的大丫头呢。
    张氏摇摇头,摸摸自己的肚皮:“还是二等,老太太不敢揽这事儿,偏把烫手的山芋丢给我,这哥儿不说立时三刻就要出仕,也差不离了,我有那个心,还不如正正经经自己怀上一个。”说着叫丫头端了药碗上来,一气儿喝尽了:“嬷嬷也教导她们,不许调三惹四的,若有个不好,我先打折她们的腿。”
    她做完这些,便光明正大的把徐三老爷从赵仙仙房里请过来,徐三老爷差点入巷,心里正是冒火的时候,听完张氏说了给儿子屋里添人的事儿,心里觉得她行事体面,自然留了下来,折腾了半夜。
    徐小郎才进屋门就叫撞了,那一阵脂粉香气腻得他紧皱眉头,采莲也不是有意,她是听见外头声响,想赶出去见礼请安的。
    人都进了这个门,哪里还不知道主家的意思,她跟碧荷两个算是交了大运,成了哥儿的房里人,这个哥儿还生的这样好,两个来时一样,这里头哪个先得头筹却不一定。
    还想着这回占了先儿,谁知道一句话才说完,少爷半晌没说话,羞答答抬眼儿一看,少爷正满面怒容,喝道:“哪个许你叫这名儿。”
    采莲一噎,怔在当场不知怎么回话,碧荷又出来请安,徐礼斜她一样,坐到上首,两个丫头倒如惊雀儿似的打抖,捧砚从外头回来往徐礼耳边一通嘀咕,徐礼的眉头拧起来又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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