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先把话漏出来等王家有意自会亲近,届时两家走动多了,外头传上一二句的话,家里清清白白的姐儿被当成已经定了亲,不是那意也成了那事。
    秀娘捂了心口后怕:“好险没算计了咱们女儿去,这可怎么好,我同李夫人一说,她怎么也不肯干休,为着她那女儿也叫人看了去,这要是闹出来,带累咱家可怎办?”
    谁知王四郎一听这话竟冷笑一声:“既是李家肯出头,咱们倒不必急在这一时,平家说这话只我同他两个人,只推没听懂,我也没接话茬,他既存了这个心,显见得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想着算计了我吃这哑巴亏。阎王打架,咱们躲一边儿瞧热闹就是。”
    这却是王四郎自家把自家高看了,平家根本没这个想头,平老爷度着自家家大业广,那些个小户再没有不来巴结的,若要结亲,莫说儿子是个结巴,便真个是少了腿又怎的,照样有人八抬大轿送上门来。
    只因着平夫人是个挑剔的,这么些个小娘子,她个个俱都瞧不上眼儿,只蓉姐儿打过几回照面,知道王老爷是县丞,大小也算是个官儿,家里人口简单,又新添了个弟弟,不是那没子嗣的,一条条的算下来,再没有比蓉姐儿更衬头的小娘子了。
    李家原也是又门好亲可悦姐儿早早定了人家,李夫人底下再没有嫡出的女儿,别房的那些个李家姑娘,李夫人自家都瞧不上,更别说平家了,这才把主意打到了蓉姐儿身上。
    王家恼了,平家也不乐,原只当自家一透话,王家便没有不允的道理,不成想王四郎只作听不懂,竟没立时换了信物,还有几分回拒的意思,回来平夫人便问平老爷:“你可说清楚了是四儿!”
    “怎的没说,王四郎若真是个蠢人,还能从泥里挣出来攒下这些家业。”平老爷不耐烦,回了一句又道:“他家不愿便罢了,原也是个白身,三儿要是配个官子女,四儿怎么也不能讨个商户,万幸我没明着说,还不把这脸都丢尽了。”
    平夫人一听这话更不乐意,若是庶出的平三,那王家不肯倒也有了因由的,可既挑明了是四儿,正经养活的哥儿,王家还有什么不愿不满的。
    平五奉了一盏茶给平夫人,她已是十二三岁年纪,娉娉婷婷袅袅而来,面上带笑,见平夫人脸色不好,笑晏晏的把茶端过去:“娘,用茶吧,这还是上回子王家蓉姐儿送来的,说是她家里炒的白茶,你觉轻,喝这个最好。”
    平夫人不听则罢,一听立起眉毛来:“赶紧把她家包的茶叶都扔出去!”光骂这一句还不足,立起来转了两圈:“不看看自家是甚个模样,不过皮子光鲜,也是才镀的金,里头不过是个不值当的铜芯子,竟还嫌弃你哥哥来了!”
    王家的姐儿还是平夫人跟丈夫提起来的,满以为是一门易得的亲,谁知叫人甩了一巴掌,她气愤不过又怪起女儿来:“你也道王家不是有规矩的人家了,小门小户,怎的,还巴望了想当状元夫人不成!”
    平五立在一旁不则声,等平夫人出了这一口气儿,才道:“她原也配不上四哥哥的,不过商户人家,等几个兄长都当了官儿,有这样一个嫂嫂却不是下脸,娘宽了心罢。”
    “若不是你哥哥瞧中了,我怎么会起这个心思,原想着她别样不差,说不得认了罢,她家还不愿意了!”平夫人心里原就存了疙瘩,儿子自个儿瞧中的,想着把他生成结巴,说不得依了这一回,竟叫人扇回来。
    平夫人话音才落,平五脸上色变:“哥哥甚个时候瞧见过她了?”
    平夫人还不在意:“可不就是荷花会那一日,她可是穿了件桃红衫子的?你哥哥远远瞧见,一眼就相中了,合该是桩好缘份,偏作这个怪。”
    平五怔在当场,一霎时便脸色煞白,抖了唇儿泪珠儿滚滚往下落,平夫人吃了一惊,刚要问就听平五跺了脚:“娘怎好做这事,若叫别个知道,女儿的脸往哪儿搁!再没有妹妹请了客来,哥哥在墙边挑人的!”说着抽出帕子捂了脸,背转身子往自个院子里去。
    一路走一路都止不住泪,点雪跟在后头回了院子,平五伏在床上便哭,怪不得她才提个话头,娘便一力支持她办了这个荷花会,还定要她把蓉姐儿并何家姐妹都请了来。
    原不是作脸叫她请东道,只为着让哥哥相看小娘子,这个哥哥有些结巴,平日里甚少说话,因着开口不便,每每到了相看那一回,女家便不再肯了。
    他受的挫多了,越发不再开口,沉默寡言,私下里爹娘怎么发愁她都知道,可却不该拿她的名声当筏子,叫人知道了,她往后可怎么再这些小娘子里交际。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夫人知道这事哪有善了的,她打听清楚都有哪家的姑娘在,先把那私交好的何家夫人叫了来,两个一说,何夫人当即就甩了脸子:“呸!恁般下作,好意思说自个儿官家出身,哪个不晓得她家不过捐个官,把咱们当成萝卜白菜挑呢!”
    李夫人跟何夫人只说平家看中了蓉姐儿要给平三当媳妇,何夫人嘴皮一扯,冷哧一声:“她倒脸大,一个房里养的,还想跟正经姐儿议亲,也不怕打下一道雷来劈死了她。”
    两家夫人各自有相熟的官太太,妆了十分委屈的模样把苦一诉,这些个妇人闲在家中最爱听是非长短的,隐去了姓名把事儿影影绰绰的一说,先拿说亲一事勾得兴起,再说到怎样瞧中,那几个夫人太太更是听得有味,听见荷花会三个字,脸色俱都变了。
    便是没亲女儿,也有庶出女儿在,平家请商户只请了嫡出的小娘子,那官家的却是一道都亲了去,算一算哪家都没幸免,这事儿不好宣扬,可哪一个又是省油的灯,等平夫人觉得自家门前车马冷落,也不再有官太太招了她去说话,递出去的帖子回回都叫拒了回来,这才疑心事儿叫人泄出去了。
    平五在自己屋里歇了一旬日不曾去读书,等她收拾好了再去学里,几个女孩儿都不肯同她说话,便是李家的丫头也十二分的怠慢,蓉姐儿跟何家姐妹两个,瞧也不瞧她一眼,悦姐儿看了她便冷笑,等她走过去想同悦姐儿说话,只听见她从牙缝里挤了一句:“不要脸!”
    平五当天回去便不肯再来学里,饭盒子怎么端上去的怎么收下来,没几日身条就比原来还细瘦了,不论平夫人怎么劝,只是垂泪,拿帕子盖了脸不见人:“娘亲误我!我是再没有人见人了!”
    儿子说亲不成,女儿又在房里寻死觅活,平夫人捂了头说是犯了头风,平四叫平老爷叫过去狠骂一通,过后人便更沉默了,回到屋里想着绿叶里瞧见的那一抹桃红色,把画的桃花翻出来,扯成烂条扔进火盆里,就此作罢。
    平五却没这样容易好,原来那些有意说亲的,俱都跟商量好了似的,一齐没了声响,平夫人捏了鼻子咽下苦果,还叫丈夫越发待见起庶出的儿子平二平三,跟还未长成的女儿平六,她这回却是真的一口气咽不下,躺倒在床上,真个拿帕子绑了额,害起头风来。
    蓉姐儿自家倒不觉得隔了园子瞧一眼便是大罪过了,她也不是那从没出过街的小娘子,只瞧着何家姐妹跟悦姐儿都气愤的很,悦姐儿还头一回说:“我表哥说,要揍那小子呢!”这却是私下里说的,何家的那个妹妹说起来都红了眼圈,只晓得抹泪了。
    悦姐儿因着跟蓉姐儿上过一回街,算是开了眼界的,却到底还是气,这几个家里大人都不曾在她们面前说过,话还是悦姐儿传出来的,她说之前,蓉姐都不知自个儿叫人提了亲。
    悦姐儿骂了一回又悄声问:“你真没瞧见有人在墙根边?”
    蓉姐儿想了又想,还是没能想起有过这个人,把头一摇:“真没瞧见,隔得这样远,能瞧见什么?”她回去还把这话告诉秀娘,秀娘家里瞒得风雨不透的,不意叫李家人漏了出来,她一噎,
    见女儿根本没拿这当一回子事,也不晓得如今她在外头也有些名声,想要说两句又怕把个实心眼的丫头说得开了窍,生生忍住了,捏捏她的鼻子:“傻妞,可不许再说了,往后你见了平五,只作不知,大方着些。”
    “本来就没事嘛。”她嘴里应了,回去还一般模样,她还是不讨厌平五,这回也没她什么事儿,可一边是三个人,一边是一个,蓉姐儿自然不会跟三个闹翻了。
    她不敢跟秀娘说,单只同玉娘说小话:“我理了她,别个还当我爱嫁她哥哥了。”
    这话自然又落到了秀娘耳朵里,她又气又是笑,夜里便跟丈夫叹:“白长了个子,不长心眼,这可怎么好,跟个傻大姐似的,一点都不知道羞!”
    王四郎这回却是发了狠:“咱家的女儿不在这儿说亲,等明年开了春,咱们往金陵去!”平家这样欺负人不过看着他家底薄,等他把茶园茶铺再多开几个,哪个还敢看轻了他,等真的捐了官,蓉姐儿便是嫁那五品人家,也不算得高攀。不独女儿,便是茂哥,往后说起来亲来也是官家的小娘子!
    王四郎存了这个心思,更是脚不沾地的忙,去岁的茶株今年已经养了回来,问明了明年又好产千斤茶叶,他在泺水江州都收得茶叶,进来的茶叶全都贩到九江金陵,再从下关浦口清江出去,茶越贩越远,利越滚越多。
    看着刚学会抬头的茂哥儿,凑过去叫他啃了一脸口水:“晚着些才好呢,非给她寻门好亲,我的姑娘就是状元郎也没甚个嫁不得的!”
    ☆、第99章 烧碳盆茂哥翻身点银两四郎换宅
    茂哥儿一天比一天大,从刚生下来的皱皱巴巴的小猴子长成了肥胖胖的奶娃娃,蓉姐儿带这个弟弟倒跟又养了一只猫似的,得了空便瞅着他又干了点什么事,到秀娘闲下来数给她听。
    “我还以为是他拉了呢,憋了一张脸,原是在练翻身!”蓉姐儿笑盈盈的盘了腿坐在罗汉床上,吃着蜜豆团子,一边嚼一边举了竹签子比划:“娘是没瞧见,他都要翻过去啦,可身上穿的衣裳跟龟壳似的,今儿都一到了,一次都没翻过去。”
    秀娘手上打了算盘盘帐,哪见蓉姐儿这么说“扑哧”一声就笑了:“这上头你倒比你弟弟快着些,也是他生的晚,天一冻衣裳厚起来,坐呀爬的都要更晚些。”
    蓉姐儿歪了头含住蜜豆团:“穿的少就能早些爬了?”没等秀娘应声是,她就急急下床趿了鞋,一溜往自家院子里跑,茂哥儿正跟大白睡午觉,绿芽手里拿了斗篷一路追过去。
    “这又是怎的了?”秀娘一抬头就不见了女儿,赶紧放下帐,等她追到小院里,正看见女儿叫丫头往屋子里添碳盆,一下就加了五个,西厢房里很快就开始热起来,穿着里头的夹袄还不住出汗。
    蓉姐儿自家穿了薄袄,给茂哥儿也换上薄的,叫他躺在床上自个儿玩,她就坐在榻上,挥了手里的的布老虎:“翻吧!赶紧翻呀!”
    秀娘立在门口瞪了眼睛说不出话来,气得上去就要打她:“你就这么折腾你弟弟,拿他当狗还是当猫,这也是当姐姐的人!”说着拿手指头戳了蓉姐儿额头。
    蓉姐儿捂了额头,滋牙咧嘴的作鬼脸,秀娘才要过去给儿子穿上衣裳裹起来,就看见茂哥儿,乐颠颠的摇手蹬腿,一下子除了厚衣裳,他左腿一蹬左手一撑,竟然险险翻了身去,蓉姐儿赶紧伸手托住小娃儿软软的背。
    手腕加上一点点力道,茂哥儿脸朝下,整个身体趴在软垫子上,连脸都陷了进去,秀娘“呀”的一声,就看见肥乎乎的儿子,仰着细脖子,抬起脸来冲她眯起眼睛笑,张着没牙的嘴巴,笑的滴出口水来。
    “看!弟弟会翻身啦!”蓉姐儿一把茂哥儿抱到身前,吧哒吧哒了好几口,摇晃着他:“茂哥儿真厉害,茂哥儿会翻身,比乌龟聪明多啦。”
    秀娘看看女儿再看看儿子,想着屋子里还没盘完的帐,叹一口气:“你带了弟弟玩罢,可不许把他折腾哭。”说着走到门边,回头又吩咐银叶:“看着些哥儿姐儿,把这帘子拉开此,也好通通气儿,过得一会子在砖地上撒些水。”
    屋子里炭盆烧的热,没一会儿蓉姐儿就出了一身汗,跟个小娃儿玩,比玩花球跳百索还累,她捏住袖子扇扇风,拿绢子擦鬓边的汗珠,弯了眼睛转到绿芽身上。
    绿芽一个激灵,赶紧就想转过身去,蓉姐儿已经嘻嘻笑开了:“绿芽,去厨房要盅银耳汤来。”这道汤秀娘常吃,往常厨房就备着,绿芽原还当蓉姐儿想着什么坏主意,一听是叫她拿汤,出了门就往厨房去。
    谁知道蓉姐儿又点了甘露:“甘露,你到外头磕点冰来。”甘露怔住了,她看着蓉姐儿结巴起来:“磕,冰?”
    “这样热,还不给喝点凉的。”蓉姐儿噘起嘴巴,银叶赶紧上前劝:“好姐儿,这天儿立住都要冻掉鼻子,哪还能吃凉的,要是热,把这碳盆摆远些罢。”
    蓉姐儿自家穿上衣裳:“不成我个儿去,从那檐角上敲点下来又怎的了,夏天不是还吃冰淘嘛,今儿中午就吃新鱼脯罢,冬天,也不腥气。”
    银叶半晌答不出话来,这个主家甚样都好,既不挑剔也不刻薄,有个好吃好喝从来也不藏私,屋子里摆的点心果碟都是没数儿的,谁想吃了便去拿上两块,丫头们吃饭也常有肉菜大菜吃,俱都是蓉姐儿赏下来的。
    可她只一条叫银叶绿芽提心吊胆,主意太多,眼睛一溜就是个主意冒出来,夏天要往竹席子下铺棉被说这样说着又软又凉,这大冬天的,都入了九了,竟要吃起冰来。
    银叶又不能真个叫蓉姐儿冒了风出去,赶紧拉了她:“姐儿便是要吃,也不能吃那屋檐上的,脏呢,真个要添冰,拿水到外头去冻就是了。”
    “那个多慢呀,我不罢进去,只把碗放在冰里头湃一湃,不怕吃坏肚子,喏!”说着还拍拍银叶的手,安慰她别怕似的,银叶实在无法,赶紧使了眼色,让兰针去寻玉娘过来。
    玉娘一见兰针在屋外头,就晓得是蓉姐儿又出了什么新花样,她同秀娘说了两句,寻个由头到小院儿里来,一进门就看见蓉姐儿在屋子里只穿了一件杏子红的单衫,手里拿了红枣银耳汤,非要把这汤盅儿摆到冰盆里去。
    蓉姐儿一瞧见玉娘来,瞪了银叶一眼,堵气坐到床沿,茂哥儿还自顾自乐呵呵的翻身,他翻了两回,不用人托着也能自己翻过来了,甘露正守在塌前不错眼儿的盯着它,因着茂哥儿搬到小院里,几个丫头都会拍抱娃儿了,茂哥儿哼一声,就知道他是拉了尿了还是要吃了。
    “我又没作甚,不过为着热想吃一口凉的嘛。”蓉姐儿跟秀娘是再不敢的,对着玉娘却撒娇:“又不很凉的,湃一湃带点凉气就成了。”
    玉娘点点她的鼻子:“也不看这是什么天,叫你娘知道了,又得训你。”嘴里是这样说,到底还是同意了:“把这个摆着,等温了就给姐儿吃,不许让她多用,汤水喝多了,夜里又不吃饭,大白都吃的比你多。”
    茂哥儿是见风就长,一日看着大似一日,蓉姐儿也到了抽条长个儿的时候,越发腿长腰细,只个子不如梅娘那时候高。
    冬至节的时候王四郎差了算盘回去送礼,各家再有不好也不露在面上,只有万家,东西才拿进去,梅娘还没沾手,就叫万婆子跟万大嫂两个抢了去,算盘回来想报给秀娘知道,可他已经成年不好再往内宅见女主人,只好请了玉娘到花厅里说话。
    “这事儿我不好往老爷跟前说,还托你转一句,太太才好告诉老爷去。”算盘说完从袖里摸出一对赤金耳坠:“这个,是我,我跟了老爷去铺子里头……”
    他一句话没说完,玉娘就避过身去,垂了头急急往里走,算盘跟了两步,见有丫头瞧过来,才又把东西塞了回去,讪讪的转身回去了。
    秀娘听见小姑子受苦叹了一声,又不好知情不报,才跟王四郎开了口,他便道:“莫要再提她,万事都是她自个寻来的,苦处也要自己咽。”王大姐那儿万家投了三两银子,半年一发利事,竟翻了一翻,拿了六两回来。
    万婆子再愿意加价儿,可王大姐头一注生意做成了,手里有了银钱活动,哪里还瞧得上这几分几厘的,她不差了银钱,人却还小气,寄回来给梅娘的都是些旧衣裳,一件件肥大的出奇,梅姐儿改小了穿在身上。
    万家却觉得这是不帮着发财,也不是没找上王四郎,趁了王四郎去泺水,却连个正眼也没得着,回去就可劲儿的作践梅娘,若不这样,她怀的这个哥儿也不会白白落了。
    秀娘瞧见丈夫真个不管,叹口气,悄悄包了点银子,叫算盘差人送给她,总是从小瞧到大的,如今这样看她生受,怎么忍得下心。
    到这事儿过了三四天,王四郎才吐出来:“你给她钱作甚,给了她,她也守不住,原来晓得藏私房,打量着你我不知道,怎么对着婆家不会了。”王老爷不是真不管这个女儿,照着王大郎时一样,典了间铺子给万二郎卖油。
    谁知道万二郎到处打了王老爷的旗号,有个甚事便把岳夫的名头抬出来,王老爷原就不满意这个女婿,恨不能只当没有这门亲,万家比他原想的还要下作。
    这倒也罢了,谁知道这万二竟跟王大郎搅在一处,王大郎哄得他动意,把典下来的油铺子改成了卖南北货,他们两个从没操持过这种生意,老老实实卖油便罢了,非要进南北货,卖起红枣核桃来,这东西哪里易存,没个老练人瞧着生霉生虫,卖一半扔一半,一月亏似一月,再想改回油铺来,那原来的主顾却又丢了。
    不到两个月关门大吉,照样还挑了油担子出去卖油,长远不走道,那些个主家还有不吃油的,早早就叫别个顶了生意去,万二郎无法,就又带了梅娘上门跟王老爷哭。
    王老爷一回两回给了银子,万二看这钱来得容易,也不正经拿了作生意谋营生去,跟了王大郎花酒也会吃了,牌九也会摸了,一没了银子就问梅娘要,连嫁妆也都败空。
    这一日没钱又上得门来,王老爷眯了眼儿不理,万二郎还没出门便对着浑家呼呼喝喝,摆明了是不把王老爷放在眼里,他一口痰涌上来堵住了喉咙,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朱氏看了又是哭又是闹,急急寻了大夫来,又托人把王四郎从江州请回来,王四郎还请了江州的老大夫一起跟着回了泺水,先客客气气的把那老大夫请进屋,摸过脉抓了药,到王老爷床前说上一回话,看着他把汤药送下肚子,听派在身边的小厮说明了情由,沉了脸出得门去。
    还往原来的地方去寻那些个帮闲,扔了一钱银子,万二郎叫人一顿痛打,拿个粗木棍子照着腿一记狠敲,他叫人用水草烂布堵住口,整个脸按在烂泥塘里,等了挣扎着爬起来呼救,早早就跑得没了影儿。
    王四郎第二日带了东西一路进了万家门,指了万婆子扔出两个字:“分家。”
    万婆子又是嚎丧又是坐地拍打,王四郎拿了茶碗只说一句:“你大儿子的腿,也不想要了。”梅娘缩在后头不敢吱声,连哥哥上门帮她撑腰都不露面,后来才知道,她是脸上带了伤。
    “我人不在泺水,却不是没了眼睛耳朵,若当面分家背后再闹,这回我是管教妹婿,下回可没这么容易过。”王四郎吹吹茶水,闻了味儿就把茶碗放下。
    万婆子还嘴硬:“你就不怕我嚷嚷出去!”
    “人都进了门,我还有甚个好怕,你嚷一次断一条腿,可别花白了头发送黑发人。”说着站起来抻抻袍子:“县太爷请了饭,已经晚了,不必相留。”
    他一出门,万婆子进屋又想打梅娘,手才刚伸出来叫万大嫂死死抱住:“娘!一条腿呢!”说着恨恨看了梅娘一眼:“扫把星,你个白虎丧门星,破家的烂货。”嘴里咒骂却不敢高声,急急把万婆子拖出来:“娘,眼看着也捞不着好处,不如就分了家,这屋子可是咱们的,她有钱,叫她自个儿张罗住处。”
    等王四郎回来,万家这家也分好了,万二郎一文没捞着,全给了兄嫂,他伤了一条腿躺在床上,看着梅娘的眼睛哪还有往日半分颜色,又怨又毒,天天捶了床板骂,不是睡就是骂,等伤腿好了,梅姐儿瘦得脱了形,脸色腊黄两个眼圈青黑,直似灶下鬼。
    秀娘听见一阵唏嘘:“她总也见识过了,晓得不好,趁了没了娃儿,赶紧和离了是正经!”
    “哼,你且瞧着,她定不会肯,咱们尽了仁义便罢,等茂哥儿再大些,便去金陵置个宅子,我已经瞧好了,这回买个大的,五进,算一算家里可有余的两千银子。”王四郎摆明不管,秀娘也不好再说,她皱了眉头:“又要换地方,这儿可是刚熟了。”
    “树挪死人挪活,见水来财才能扎根,又不是个钉子钉死在江州了。”
    ☆、第100章 置宅院秀娘叹姐孤寡买花篮蓉姐怜贫弱
    “娘,还有多久才到?”蓉姐儿从舱房外进来,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翘了脚跟着船晃上两下,侧身去看看睡在床里的茂哥儿,手指尖点点他软嫩嫩胖乎乎的脸颊:“猪猡,又睡了。”
    秀娘算是坐过好几回的船了,甫一上船还是觉得晕眩,幸而她早早备下了药丸仁丹,觉得着身上不快了赶紧含上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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