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的声音都在发抖了,她私心里也想过他并不似王四郎嘴里说的那样无情,为着她肯教导梅姐儿,王老爷待她一向是好声好气的,虽则不多口,可有什么王老爷也会帮衬一把,这回子的事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朱氏凑上来挽了沈氏的手:“蓉姐她娘也别急坏了,若事儿真不是他做下的,不过让人诬了去,你爹定能给洗刷干净了,你跑了这一路可用饭了罢?蓉姐儿吃了没?”
    蓉姐儿听见问她,直点头,她就来过这儿几回,每回沈氏都要嘱咐她,叫她不许馋嘴不许抢食,要个什么回去再说,她嗓子疼,肚里却空,才点了头腹里就打鸣。
    朱氏笑一笑,还是这般亲热的说:“哪能让孩子饿着肚皮,我去灶下给她炖个烂面条儿。”
    沈氏也想留下来多跟王老爷央求一回,放下蓉姐儿,叫她跟了朱氏到厨下去,朱氏一撩帘儿,儿媳妇就凑了过来,脸上的笑掩也掩不住:“娘,真个叫您说准了,王四郎还真是发了昩良心的财。”她欺负蓉姐儿小,当着她的面便这般说。
    就连宝妞也笑吐嘻嘻的刮脸皮:“你爹要去站笼!”
    蓉姐儿学话慢,可是听的懂,早早就晓得好坏,抬起大眼看了这个伯娘一眼,抿了嘴儿瞪着她,脸上的神情与王四郎活脱一个模样,伸手把宝妞推了个跟头。
    宝妞比她大些,却不防她敢伸手来推,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起来,苏氏倒吃了一吓,一只手叉了腰,才要竖起眉行教训两句,蓉姐儿甩了朱氏的手从帘子底下钻了出去,冲着堂屋大声叫:“娘!走!”叫完就又开始哭起来。
    沈氏吃了一惊,看见女儿皱着脸哭成了泪人,知道是朱氏苏氏两个惹着了她,她人小脾气大,最受不了委屈,想是那婆媳两个当着她的面说了四郎的不是。
    王老爷从摇椅上站起来,到院子里抱孙女搂起来,蓉姐儿趴在他身上,嗓子刚被蜜水润过,这一喊又疼起来,哭出来的声儿也是哑哑的,
    女儿都知道要护着爹,这个当爹的却不拿儿子当回事儿,蓉姐儿不肯叫王老爷抱着,她一被抱起来脸上就是苏氏见到的那种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滴,两只手撑住王老爷的肩,不愿贴过去。
    沈氏上前把女儿接了过去,蓉姐儿小脸哭得花猫一样,眼睛也肿着,鼻子脸颊通通红,王老爷看看孙女,难得说了一句:“这个脾气,真是像她爹。”
    ☆、官司缠身吃棍棒
    蓉姐儿哭累了趴在沈氏肩上睡了过去,她一路走回家,打开门见地上清理过了,碎碗碎盘儿扫到墙根下面,灶台上还摆了两个已经补好了碗跟盘子。
    梅姐儿一听见声儿就跑了出来,见沈氏脸色不好,咧咧嘴想哭又忍住了,舀了碗粥递给沈氏,沈氏接过去就叹一口气,梅姐儿怯怯的:“要不,我去求求爹吧。”
    沈氏摆摆手,到最后王老爷总算肯给她一个准话,当着朱氏跟苏氏的面,拍了胸脯说王四郎定会无事,又叫朱氏从屋里拿布拿银子,提溜着出了门。
    他坐上县丞的位子四五年了,从来只有别人登他的门给他送礼求办事儿的,这回少不得拉下脸来,往知县带过来的那个师爷家里走一遭,上峰是个不贪嘴儿不偷油的,身边跟着的人难道也一齐饿肚子?
    原来王老爷是端着不肯先去走动,这才刚到任,往后这何知县还要呆三年,总有拉下脸来的时候,可为着儿子哪里还有端得住,师爷天天跟着何知县同进同出,若说明白何知县的心意,再也没有比得过他的。
    王老爷先时请了一回宴,何知县根本没到场,只有刘师爷过来一回,喝了杯薄酒便走了,倒还算是个精明人,既有了前因,如今走动起来也就不显得尴尬了。
    这些沈氏全不知道,她只晓得公爹肯替丈夫走动,这便把心事去了一半,可连女儿都受了奚落,她心里梗着难受,一路上回来都哄着蓉姐儿,问她要不要糕,要不要糖人。
    小人儿没了精神便恹恹的什么也不肯要,乖乖趴在肩头,一声儿都不出,沈氏越发心疼女儿,她虽说不明白,可定是说了十分露骨的话,连个三岁的娃娃都听出了好坏。
    当面不说父母,沈氏再怨丈夫做下这事来,也不当着蓉姐儿的面说她亲爹的不是,她抱蓉姐儿放到床上,到灶下调了蜜水,梅姐儿跟前跟后,也不开口说话,只拿眼儿看着沈氏。
    沈氏倒先心软了:“爹提了东西寻人去了,不过听了两句难听话,心里不得劲儿。”
    梅姐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一直饿着没吃东西,快手快脚的打了两个蛋,撒了葱花儿加上米面粉摊饼子吃,锅里的羊肉倒没打翻,姑嫂两个悬了一日心将将放下一半儿,就着饼胡乱吃了些,又给蓉姐儿打了个糖水蛋,留在灶上温着,防她夜里饿醒了要吃。
    沈氏哪里还睡得着,粗粗把屋子理一理,钻进被窝握住女儿的小手,也不知道丈夫何时回来,将到天亮才迷糊了一会儿,起床一照镜子,眼眶都陷进去了。
    徐家娘子一大早就拍门,一碗猪肠煮得喷香稀烂,沈氏一要推辞她就敞开嗓子:“这是给我干女儿的,她这么丁点儿的人,哪里经得了饿。”
    沈氏确是没心思煮饭,今儿还要跑一趟娘家,全镇都知道了,沈家定也得着了信儿,潘氏是个听见风就是雨的性子,不定想得如何坏,她还得登门说上一回,再请哥哥往江州府里走一回,寻一寻王四郎,把镇上的事儿告诉他。
    蓉姐儿乖乖坐在小杌子上,端了碗拿木头筷子往嘴里扒面,这筷子还是沈大郎单给她做的,筷子头是扁的,容易夹食,长短正好衬她的手。
    蓉姐儿喜欢这双筷子,捏在手里就叫舅舅,沈氏应了两声,再抬头就见哥哥拎了东西正站在门边,沈大郎一进门先抱了抱蓉姐儿,放下东西去了灶间,把昨儿被公差掏坏的灶重又垒了起来。
    他昨儿就想过来,被潘氏拦住了,就怕把自家的儿子也牵扯进去,沈大郎刚要出门,潘氏就跟在后头哭,骂王四郎是个混帐杀才,连累了她家姑娘,又哭秀娘的命苦,往后拖了个孩儿要怎么再嫁。
    那话说的就跟王四郎明儿就要上刑场似的,沈大郎忍耐不住回了一句,潘氏不依不饶,孙兰娘抱了女儿躲在屋里当听不见,还是沈老爹发了话,叫儿子隔一日再去看看。
    一进门沈大郎就看见院里乱糟糟,连柴伙堆都叫人翻了个遍,他心里一直觉得欠了妹妹的,该她的嫁妆钱给自己还了债,若不是为了这几两银子,也不会急匆匆把她嫁出门去。
    沈大郎里里外外拾缀,秀娘见了娘家人心里的委屈翻了上来,沈大郎也不知如何劝她,只晓得闷头做活,又把摔折了椅子腿儿钉牢,站起来拍拍手:“我今儿就到江州府去,你莫怕。”
    沈氏应了一声,把眼泪咽回去,一直把沈大郎送到街口才转回来。接下来几日沈氏日日都派梅姐儿去王老爷那儿,可就是没个准音儿,朱氏的脸也一天比一天难看,为着钱财都扔出去打了水漂。
    那个刘师爷跟着这样一个官儿一年到头也没个三两银子的油水好捞,何知县是京中富户出身,他却不是,好容易寻个前程,为的就是个“财”字儿,如今王老爷送上了门,哪有不狠咬一口的道理。
    朱氏心里再不乐意面上还要圆乎,为着蓉姐儿那一顿哭,王老爷连着四五日没给她好脸,她当面不敢摆到脸上,背后却不知啐了多少回。
    苏氏更甚,拿出去那些,她可都算作是自家的,梅姐儿头前几日还跑得勤快,后头听着这婆媳两个嘴嘴舌舌纠缠不清,每回家来都苦了脸闷在房里。
    沈氏却无暇顾及她,蓉姐儿恹了两日,病了。
    半夜里忽的就起发高热来,迷迷糊糊嘴里还说着糊话,小儿口齿不清,沈氏这几日都浅眠,还以为她是说了梦话,手伸上去一摸就知道不对。
    家里没个男人连半夜请大夫都不成,她着急忙慌的起来烧热水,拍开梅姐儿的门,绞了湿帕子给蓉姐儿贴在额头上,摸出些柴胡煮了汤给蓉姐儿灌下去。
    一碗还没尽,“哇”的一口全吐了出来,沈氏急得直掉泪,她怀蓉姐儿时很是辛苦,家里没人帮衬,丈夫又是个浪荡的,打水都要沈氏跟梅姐儿一处分担,还不足月就破了水,生了两日两夜才把个猫儿大的女儿给生下来。
    蓉姐儿是沈氏捂在心口带大的,泺水若不是靠山靠水,不愁鱼米藕面这样养人的东西,这猫儿大的小人又怎么养得活,沈氏只好去拍徐家的大门,徐娘子一听是她,赶紧推了丈夫去请大夫,点起油灯到了王家。
    大夫被徐屠户的大嗓门吵了起来,拉了两条街拖到家来,摸手看眼翻舌头,开了一付药煎上又回去了,到了后半夜蓉姐儿直出汗,沈氏把碳盆挪到床边,手指头沾了蜜水给她润喉咙。
    沈氏守着女儿,见她张着嘴呼气心里油煎似的难受,徐娘子跑前跑后,拿两个木盆把烧滚的水淘换凉了,才绞了帕子给蓉姐儿换下来,嘴里劝着沈氏:“王家妹子,你也得想得开些,哪片云彩不落雨,等蓉姐儿的爹回来了就好了。”
    蓉姐儿这回病得辛苦,到了第二日热度退了下去,人却没了精神,平日里爱吃的一口都咽不下,只靠着吃藕粉填肚子,不是迷迷糊糊睡在床上,就是靠着床板不说话,没个几天,脸上瘦得掐不出肉来,更显得眼睛大下巴尖。
    秀娘比女儿瘦得更厉害,蓉姐儿原是吓着了,净做噩梦,梦里还在喊叫,像有人要捉了她去。秀娘知道那日公差来了,又在朱氏那里受了委屈才发作出来,办了香烛往菩萨跟前求阖家早日平安。
    她发了愿在家里跪经,叫桂娘偷摸上门的时候瞧见了,给她拿了堆香纸来,念完一遍就拿红笔在印满了小圈圈的纸上涂上一点,一整张满了就是念一百二十遍的经。
    她是瞒着纪二郎来的,槿娘还拉着她不许她来,说是四郎犯了事,知县还未理论,也不知道是砍头还是发配的罪过,汪文清在家连着叨叨了两三日要割席,让槿娘不许上门,只当没有这门亲戚。
    桂娘哪里忍得,买了肉菜鸡蛋过来,梅姐儿一见姐姐就哭,桂娘除了给点东西也是无法可想,单这两日,她天天都要挨上两下,连萝姐儿都被个杯子的碎渣子扎破了手上的皮。
    她来了也不过是陪着沈氏念上几遍经,哭上几回,帕子湿了又干,还是得家去,捏了个小荷包儿塞到蓉姐儿枕头底下,秀娘追着要还,她还红了脸:“我这个当姐姐的帮不上什么,这些个权当心意了。”
    王家的大姑子远在金陵,可抱到小姨奶奶家里的五姑子杏娘知道了消息直躲在乡下不回来了,姊妹这样多,到头来来看蓉姐儿的就只有桂娘一个人。
    落魄了才知道人情冷暖,王四郎还没进衙门,镇上便起了风言风语,说他潜逃的也有,说他冲撞了大仙,被鬼神缠身的也有,就连说押到江州府去要斩刑的也有。
    王四郎是叫人押着回的泺水镇,他在外头呆了五日,没碰上沈大郎,却碰到了同乡,也是出来贩丝的,见他全须全尾的没事儿,还吃了一惊,他一听见镇子里这般流言,赶紧置办的东西家来。
    还没进镇子就被巡街的押住了,王四郎心知事情不妙,脸上却不摆出来,跟两个官差套起了交情,进了衙门拜过何知县,把陈大耳几个押出来一看,早已经皮肉稀烂,打得没了人形。
    王四郎这才慌起来,他一慌,知县更觉有事,把陈大耳几个的招供当堂读给他听,听得王四郎暴跳起来,挥了拳头就要砸上去,一面打一面叫骂:“我当你是兄弟,不疑你的金银来路,一回回跑去江州府给你销货,可得着几分几厘的银子,你自家发了这样的昩心财还要泼我脏水!”
    何知县慌忙叫人押住他,王四郎孔武有力,两个捕快还压他不住,还是他自己伏在地上,把一桩桩一件件都回清楚了。
    师爷在一边帮腔,点了案卷说着诸多疑点,他前前后后不知收了王老爷多少注钱财,却不敢打包票能把王四郎捞出来,只不叫他多吃皮肉苦,可何知县却不买帐,这些都记下来,还没下狱,先打十板子杀杀性子。
    王四郎浑不在乎,见纪二郎拿了板子上前,还当他会手下留情,谁知道一板子下来,王四郎痛叫出声,咬了满口是血,他扭头圆目一瞪,倒把纪二郎看退了一步,又觉得当着县太爷的面下不来台,嘴里嘿嘿出声,一板一板往实里打。
    王四郎是趴着叫人抬进牢里的,两个衙役倒觉得纪二郎不留情面,把他轻手轻脚的放在草席子上,放了沈氏进来看他。
    ☆、夫妻本是同命鸟
    进回衙门脱层皮,沈氏早知道丈夫要挨打,备好了棍疮药带进来,塞了银子给狱卒让打了盆干净水。她来的时候特意在盒子里头摆了一盘煮的烂熟的猪头肉,此时正被两个狱卒分食,既得了钱又得了吃食,自然愿意行这个方便,一面吃还一面帮骂纪二郎不是个东西。
    过年新做的青布袍子里幸而填的新棉花,沈氏做了半个多月才得,里头塞得满满厚厚的,到底比夏日里挨板子强得多。
    可衣裳再厚,也经不得纪二郎这几板子,外袍看不出什么,里衣全叫血给污了,沾在皮上,掀下来就看见里面一层皮都破了,沈氏一面咽泪一面给他清伤口。
    泺水镇从古至今也没出过几个大案,更没有姐夫把小舅子往实里打的,板子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纪二郎这回下手这样狠,就是看见王老爷半旬都不曾上衙门来,怕岳丈就要退下去,连累了自家当得不公门里的差,赶紧抱住新知县的大腿。
    他觉着打得越狠越是显得大义灭亲,旁人却不这样看,一班衙役哪个不知他跟王四郎沾亲,还想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谁知道几年都不曾动过手指头的捕头会亲自上前开发板子。
    纪二郎晓得何知县捉了这个案子不放未尝不是有杀一杀王老爷威风的意思,大兵小将最为当官的顾忌,一任县官到要去笼络个县丞,肚里憋的火气这时候全撒了出来。
    沈氏肚里把纪二郎骂了一回又一回,布往盆里一绞就一盆子都是血水,这真是下了力气打的人,外头那件棉袍都破了,露出里头的棉花来,沈氏带了干净衣裳,抹好了药缠上布要给丈夫换上。
    那两个胖墩墩的狱卒剔了牙过来:“且慢着些,还要过堂,换过衣裳,县太爷看了还要打哩。”沈氏一听正是这理,可血污了的衣服套在身上,没病还捂出病来。
    那狱卒打个哈欠:“你家去寻块布,给他缝在里头,外面瞧不出来。”
    沈氏千恩万谢,赶紧家去,想着王四郎水米未进,差梅姐儿去鱼铺里拎了些小鱼回来,使足了柴火炖了锅鱼汤,再用鱼汤熬了粥。
    她再去的时候,王四郎已经醒过来了,挨打的时候一声他也不哼,如今张嘴吃东西才发现里头的皮肉全破了,一口都是伤。
    沈氏一口口把汤吹凉了喂到他嘴里:“爹去江州府寻他的同年去了,等拿了帖子来,你就无事了,下回可再不敢跟这起子混帐没王法的东西混了。”
    那群混帐没王法的东西正关在王四郎对门,陈大耳朵大名叫作陈大义,因生了一对招风耳才唤作陈大耳,平日里喝酒吃肉一处作耍,到了这时候却万事无用,他还哼哼着:“弟妹,弟妹,劳你多步去我家里,请我娘子来一回。”
    他挖坟赚了不少,浑家早就穿金戴银的,犯了事男人一被抓,卷了东西跑回娘家去了,把个刚才三岁的男娃儿扔给了婆母。
    沈氏狠狠啐了一口:“你家的那个早回娘家去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陈大耳一听闷了半晌,杀猪似的叫了起来,那狱卒饱着肚皮正打瞌睡,被他一嚎惊醒过来,拎了棍子过来,从栏杆里伸进去一顿好捅。
    陈大耳这回是真的痛叫,一声哀似一声,最后趴在草席子上哭了起来。他呆的地方怎么好跟王四郎比。家里使了钱财,就是牢房也分三六九等,这半边照得到光,沈氏又怕他冻着,带了件棉袍子进来,原来身上那件给他垫在地下,身上盖的暖和,嘴里喝着热汤,不日还要出去。
    陈大耳干嚎半日,收了声,他自进了狱来一顿饱饭也没吃过,更别说是荤腥,闻着那鱼汤的味儿咽起口水来,他也不知道脸怎么这样大,诬了王四郎,还用手敲了墙:“兄弟,饶一碗汤喝。”
    王四郎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呛了出来,沈氏赶紧拿帕子给他擦干净,他这么一动牵动了背后的伤口,“滋”一声又给忍住了。
    陈大耳还在絮絮叨叨:“别忍着,口里喊两声,下回打的时候怕你吃不住会轻些,你要是咬牙,那只有越打越狠的,弟妹啊,你回去寻个软木塞子来,叫他含在口里,下回打便不会咬破舌头了。”
    他家里只得一个老娘,知道媳妇跑了嚎上两声也就罢了,说了一这通,见没人理会他,心知王四郎恨他诬陷,叹一口气:“弟妹,你回家时往南水门转一转,若是见了我娘,就说我皮厚,没给打死,活着呢。”
    沈氏哪里肯听,王四郎却触动了心肠,捏捏沈氏的手,示意她真去看一看,孤儿寡妇的苦,他自己吃过,陈大耳虽然浑倒是个孝顺的。
    沈氏倒想多陪着王四郎,牢里也就关着他们几个,还没春耕,那些个踩稻子偷水的事儿还没出,可王四郎顶着一嘴的泡喝尽了鱼粥,摆了手就叫沈氏回去。
    沈氏一肚子的话不好当了人说,又惦记着蓉姐儿还在徐娘子那儿,自出了这事儿,她再不放心把蓉姐儿交给小姑子看了。
    她虽怨着陈大耳,还是拐到南门去看了看陈大耳的娘,陈大耳是遗腹子,自小当作眼睛珠子一般养大,他娘没甚进项,只会磨豆腐炸豆衣,开了个豆腐坊养活他,如今头发花白还在推磨,陈大耳那个三岁的儿子两边胳膊叫她用布系住了,像牵狗绳子似的绑在房柱边。
    沈氏看了不落忍,却也没法子,她还没开口呢,陈老娘就哭骂不孝子,跟沈氏差点就要跪下去,她夜里觉少,好几回夜里看见儿子拎了东西进家门,晓得不是做好事,也劝过也哭过,无奈有个媳妇撺掇着,儿子一点没放在心上,如今犯了事,倒似刮了她身上的一层肉。
    沈氏赶紧把她扶起来,看着连连叹气,只把陈大耳的话同他娘一字不落的说了,陈大娘抹着泪连声告罪,她也知道是儿子屈了王四郎,又想给沈氏跪下。
    陈家值几个钱的都叫媳妇卷走了,屋里只有买的几筐豆,出门的时候硬要沈氏带一碗浆回去,沈氏哪里能受,快步闪出门去,那孩儿还抬头望着她笑,两手抓了满满一把的泥,整个脸都是黑的。
    男人犯了浑,吃苦受罪的全是女人,沈氏本就心肠软,见了那样的情形倒为陈大娘叹一回气,这样大的年纪还要为儿子操心,
    沈氏一拍徐家的门,蓉姐儿就站起来去应,迈着短腿走到门边,踮了脚去勾门栓,甜声甜气的叫她:“娘!”,她哪里拉得开,还是诚哥儿窜了过来,一把打开了门,蓉姐儿笑眯眯的把手里的糖人举高给沈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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