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样走到了九月,二十五日,一个意料之中的噩耗传来小皇子赵茂夭折,出生仅一个月。
    官家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与自责之中,辍朝三日。
    然而就像上苍觉得打击不足够一般,仅仅在小皇子夭折的四日后,刘皇后的小女儿,官家的第四女扬国公主也突然暴病夭折了,年仅两岁。这个孩子,也是在官家服药期间诞生的,她的身体也先天脆弱。官家为此再度辍朝三日,悲痛欲绝。
    连番丧子丧女的巨大打击摧垮了他的意志,使得他短时间内难以振作,他卧床不起,病势沉重。而刘皇后,作为两个孩子的生母,更是哭干了眼泪,每日只是吃斋念佛,以求上苍宽恕,放过官家仅剩的两个女儿德康与懿康。
    赵樱泓与韩嘉彦开始频繁入宫,她们倾尽全力医治官家,希望他能早日走出病痛。
    为此,杨璇也出了不少力,与韩嘉彦、浮云子一道研究为官家解毒的良方。
    反而官家的病不只是因为毒,更在于他的精神打击。他最大的心病就是他自己的身子,自幼就体弱的他,与当年的仁宗一般,都希冀能早日诞下健康的子嗣,为国朝延续香火。为此,他不惜利用非常手段,提前透支了自己的精力,也使得歹人有机可趁。
    而生下的孩子,却如此脆弱不堪,早早夭折。
    他认为这是他身为人父绝不该犯的错误,他后悔不迭,却已然无力挽回。他的精神陷入了一片灰败,再也无法凝聚起新的希望。他也不肯见刘皇后,不愿原谅她,也不愿原谅自己。@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朱太妃、赵樱泓、赵桃滢日日围在他榻边,磨破了嘴皮子苦苦相劝安慰,都无济于事。而韩嘉彦倾尽全力为他解毒祛毒,也收效胜微。
    入腊月时,官家内腹的脏器已然开始衰竭,躺在榻上,陷入了弥留之际。
    他吊着口气,大约是日日都能听到母亲、姐姐和弟弟妹妹的说话声,还不舍得离去。他怕自己走了,他的亲人们就失去了最大的倚靠。
    赵樱泓这几个月来,将这一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尽了,她恳求韩嘉彦救救官家。
    韩嘉彦无能为力,只有仰天长叹。
    元符三年悄无声息地来了,这个年过得无滋无味。长公主夫妇一直守在官家病榻前,百官也屡屡来看望官家。弥留之际的官家,该对身后事做出安排了。
    可是他却始终缄默,不曾给出任何说法。
    直到正月十一这一日,官家一反常态地得了一丝气力与精神,催苻杨、梁从政为他束冠着袍,并诏宰执入对。
    他要履行一个皇帝人生之中最后的职责了。
    宰相章惇率领宰执入对,众宰执见官家回光返照,知晓大事不妙。却也有人抱有侥幸心理,认为官家身子大好,已无大碍。
    官家一直商议大赦天下之事,并未提及后嗣问题。直到入对结束,百官之中竟无一人敢问后嗣之事。
    百官离开后,他单独秘召韩嘉彦、赵樱泓入对,并与朱太妃、简王、徐国长公主见了最后一面。
    到了十二日凌晨,夜漏未尽,宫中传出悲号:官家大行。
    这位年仅二十四岁的皇帝赵煦,抛下他赤心挚爱的国朝、方兴未艾的大业、骨肉相持的亲人,独自一人走入了历史的深处。
    第二百一十六章
    九月十二日,官家大行。
    韩嘉彦立在福宁殿的檐廊之下,望着远方万里碧透的晴空,无言麻然。悲痛并不来势汹汹,但却如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心。
    赵樱泓因悲伤过度已然晕了过去,朱太妃、赵桃滢这母女俩也陷入极度的悲痛之中,难以自持。韩嘉彦与简王赵似将她们送回了朱太妃宫中暂歇。
    眼下,韩嘉彦还得强撑着,完成官家对她的遗嘱。
    官家临终前,对韩嘉彦、赵樱泓、简王和朱太妃专门提到了后嗣问题。他道:
    朕走后,满朝文武以向太后为尊,她将决定皇位的继承人。端王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她势必要强推端王继位。端王轻浮,难堪大位咳咳咳十三弟,朕的这个位子,只有你来坐
    皇兄,皇兄啊臣弟不要做甚么皇帝,臣弟只要您活着赵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听朕说朕的时间不多了官家强撑着,继续道,朕亲政不过七年,根基尚浅,虽然新党把持了当下的朝政,可远未到能与旧党平衡的地步。朕还在时,尚能压制,朕不在了,旧党势必强势反弹。
    尤其是,宗室基本都倾向于旧党,而在朕的后嗣问题上,宗室的意见有着极大的权重,很有可能与向太后和旧党合流,最终强推端王上位。
    因而,如若想要压制住他们,就只能团结众新党宰执强力弹压,快刀斩乱麻。你们眼下就要去联络宰执们了。朕敢肯定的是,章惇必会支持十三继位,唯有曾布,狡猾如狐,立场模糊,你们一定要争取到他的支持!咳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起来,几乎要将心脏呕出。韩嘉彦为他顺气,沉声安抚道:
    官家,我们会尽力去做。只是如若我们无法扭转败局,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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