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彦脑子嗡嗡的,她干这一票可真是收支失衡,突然就背了一身的债,还让两个本无瓜葛的人知晓了自己的秘辛。这下好了,又有一个人的人情债要还。
    请他进来罢。韩嘉彦叹了口气,将被子拽到颌下,盖住裸露的肩膀。
    不多时,就见李师师将一男子请入了屋中,来到了韩嘉彦床榻前。这男子白须白发不掺一丝乌黑,却驻颜有术,满面红润,皮肤光洁,眼眸清明灵动,全然不显老态。
    就听李师师介绍道:
    这位是秦氏医馆秦老大夫,他帮你解了毒,又治了箭伤。还真是巧了,恰好昨夜他就在我府上赏玩字画,顺手就救你了,否则按照秦老大夫的说法,你蓖麻毒入心入脑,再迟一点就没得救了。
    多谢秦老大夫。韩嘉彦颔首施礼,心中却直呼有缘,她竟然在这里遇见了秦缪。
    秦缪此前和师兄浮云子、曹希蕴道长见过面,他们正是从秦缪那里拿到了李冥的画像。也是秦缪当年还原了李冥被毁的容貌。
    韩六郎不必多礼,老朽是半截入土的人,不想也没必要卷入任何事端,老朽只想过我的清闲日子,也只对古玩、金石、字画、兵器感兴趣,其他的都与老朽无关。再者说,医者仁心,怎可戕害自己救过的病人呢?不等韩嘉彦开口说甚么,秦缪就率先表明了态度。
    可是韩嘉彦还想说什么,就被秦缪抬掌打断,老朽就求两样报酬,一是老朽想听一听你的故事,二是想借你的剑一瞧,如此就算你付了医药费了。我们两清,如何?
    哎,我也要听,就当给你还人情债打个折扣。李师师立刻就去搬了两个绣墩来。
    韩嘉彦连忙道:二位,不若改日再谈如何?在下在下既然已经醒来,就得立刻走,否则家里人那里不好交代。
    无妨,你要向谁交代,我派人去知会一声就好。你现在还不能下床走动哩。李师师道。
    这韩嘉彦再度噎住,在下要向长公主和宫里知会一声,在下在资善堂任直讲,今日本该入宫当值,眼下已然迟到了。此外,在下还有一位师兄,在万氏书画铺子,要与他打声招呼,免得他以为我遭遇不测。
    没事儿,就以老朽的名义去知会,说你染了风寒,昨夜在老朽这里吃了酒,病情加重了,高烧不退,在我这里养病就是。秦缪知道她在顾忌甚么,笑而抚须道,你这身子,不再休个两日休想下榻来。
    李师师十分干脆地唤了她自己的心腹僮官进来,一一吩咐清楚。这僮官乃是孤儿,自幼被李师师养在身边,极为聪颖,口风也极严。因着李师师的特殊身份,他也跟着知晓不少上层的秘辛,韩嘉彦的事在他眼里虽然新奇,倒也不算惊世骇俗。
    听完吩咐,他又口齿伶俐地复述一遍,然后揖手行礼,出去替韩嘉彦一一知会关联人。
    李师师坐回墩子上,转过话头来,笑对秦缪道:秦老,您不知道,这燕六娘夜闯开封府,可是在查李冥的事呀。
    哦?李冥闻言秦缪眼珠一转,似是明白了过来,问道,前段时间曹希蕴道长带着一位浮云子道长到我府上来要看李冥的画像,怕不是他们都是韩六郎的朋友罢。
    韩嘉彦苦笑:秦老明鉴。浮云子是我师兄
    懂了懂了,哈哈哈哈,妙极妙极!秦缪抚须大笑,说起来你师兄与我还有渊源,他身上的内力,有一半出自楚秀馆。老朽是楚秀馆的外门弟子,与他也算是有同门之谊。
    楚秀馆真是故旧遍天下,伤我的裴谡,也出自楚秀馆。韩嘉彦道。
    唉,非也非也,韩六郎有所不知,楚秀馆这块牌匾实则已名存实亡。如今还打着楚秀馆名头行走江湖的,主要有三派,北派是老朽的师门,南派是裴谡的师门,至于你师兄浮云子照面尚短,老朽尚不清楚渊源何处。
    那还有一派呢?韩嘉彦好奇问道。
    还有一派离开大宋,回归西域了。因着楚秀馆改换面容的本领,就是魏晋时从西域传入的换面术,这西派崇尚此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故而回归西域,要认祖归宗。
    楚秀馆之所以分裂,也是因着理念不合。南派重用毒,轻医道,对换面术则充满了功利心,想要以此谋夺更大的利益。北派则重医理,讲究融合平衡医、毒、换面术,以仁道驭术。西派则对换面术有着一种狂热的崇拜,要求彻底断绝换面术外传,甚至不愿意再给外人施展换面术,要求宗派向西域回归。
    原来如此,没想到楚秀馆内部还有这样的情况。她不禁问:
    秦老是外门弟子,为何知晓得这般清楚?
    呵呵呵,我虽是外门弟子,但颇受师尊喜爱,他也时常会与我说些门派内部的事。我与师尊、内门师弟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不过师尊已然驾鹤了。秦缪抚须道,若是有缘,你也许会见到老朽的内门师弟,他的身份你想象不到。
    谁啊?韩嘉彦十分好奇,奈何秦缪却不愿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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