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当郭决受人骗没了银财,女人也都尽数跑光,仆从渐去后,她也越加悲惨起来。
    最悲惨的是,一双儿女从小见她被打被欺。竟习以为常,争相以欺负她为荣。秦氏当年的小姐脾气渐渐被郭决同儿女们磨平。竟变成了如此模样。
    可当他的兄长再次出现,在浣衣河边见到沧桑的不成样子庶妹: ‘当年后不后悔未同郭决和离。’她却摇了摇头咬牙切齿道:‘不怪郭决,只怪那些狐媚子带坏了他。我当年只恨没给那些狐媚子弄一剂药,尽数毒死!’
    如此不知悔悟,让她家中最后一个对她怀有善念的兄长终于绝望。
    “喂,老婆子,你站那里干什么?没听到我阿母叫你去疱房把哺食端来啊!”阴就大骂道。
    秦氏抬起头,想对阴就说一声‘不去’。却见到了阴就旁边的女儿:“喂,你磨磨唧唧干什么啊?拿个哺食也这么费事?你怎么做什么都拖拖拉拉?”
    “我……我这就去。”她慌忙说,然后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哐’
    秦氏脚边爆开了一只陶碗:“你真给我丢人!连走路都这么慢!”
    秦氏一怔,继而加快了脚步。
    “寒儿,她真是你阿母啊?”阴就笑嘻嘻的说,“怎那般无用?”
    “谁知道,”郭香寒冷哼一声,“你看她那张脸,再看看我,能生出我这样的女儿来,她不知道是积了几辈子福了。”
    阴就回忆了下秦氏那张枯树皮,点头称是:“却是啊,她不会是把所有的福气都用来生你了吧?哈哈哈。”
    ————
    秦氏端着哺食回到后院,刚要推门时,便听到了里头阴就的笑声:“……哦,你那个阿兄郭江啊?哈哈,我是叫人一阵拳打脚踢,直接废了他的子孙根!”
    郭香寒闻言大喜:“是吗?你做的太好了!”
    “还有更好的!你知道郭江干了啥?他害死了他唯一的儿子,那孩子啊,生的真不错。最好玩的是,他不仅害死了他自己的儿子,还把虐尸!虐尸!哈哈哈哈哈!你是不知道啊,当他知道他虐了半日的尸体是他此生唯一的儿子……”
    ‘哐’
    “谁?”郭香寒愣了一下,见是秦氏便漫不经心道,“这么这么许久?我们都饿了!”
    秦氏不说话,她双目赤红地冲上前来,将哺食小几一倾,半数都淋在了阴就身上:“你这个老婆子,要作甚?”
    阴就起身便骂。郭香寒为了躲哺食,早已闪开:“你做什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啊!你要做什么?”
    只见秦氏将那小几操起便往正在专心抖落衣衫上哺食的阴就头上猛砸过去!那小几砸了四五次后,竟‘咔嚓’一声断裂。阴就满头鲜血挣扎要来抓挠秦氏。秦氏却将手边一切可用之物尽数砸在了他头上,阴就反抗了几次后,便双腿一蹬,再不动了。而秦氏却仍在不断的用各种器物猛砸他的头:“我叫你害我儿子,我叫你害我儿子!我叫你害我儿子!”
    郭香寒被秦氏的疯狂吓傻,□一热,竟是失禁了。
    好会儿,她方找回了力气。转身便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救命啊!”
    秦氏听着女儿的呼救,忽然失去了力气瘫坐在地,她的旁边,以阴就的脑袋为轴,是一滩正逐渐蔓延开来的血……
    ————
    郭府。
    郭况拿着缣帛匆匆奔向郭主之卧房:“阿母,出大事了。”
    郭主正在同青女挑选月芳阁送来的大红嫁衣。闻言便是一怔:“毛毛躁躁的,怎么了?”
    郭况见郭主身边除了心腹便只余出一个青女,对青女,他是极为放心的,于是便点了点头:“青女,秋华如今还有无芍药粉?我需要些做人情。”
    青女便是掌管雒阳城中秋华铺子的老板,她略一思索:“还余8瓶,不多了。”
    “尽数给我。”郭况道。
    青女点头:“我回去派人送来。”
    郭况这才转向郭主:“阿母你看这个。”
    郭主疑惑地接过来看,瞬时脸色大变:“她们是什么时候离开河北的?”
    “秋华那边前段日子送了警惕,这还是发现她们没去领这月的生活花费才发现不对的。”郭况脸色异常难看,“另外,阿母,舅舅那边似乎有人在策动舅舅。”
    郭主攥紧了手中缣帛。
    “我们的人已经查出来了。煽动舅舅造反的是陈庆。而陈庆则收了一董姓郎君的好处。我们的人说,那董姓郎君,口音颇有南阳人的味道。”郭况道。
    “南阳,又是南阳。”郭主紧皱眉头。
    “有一事不知是否与之有联系,”青女忽然道,“几日前,有一少女来秋华买胭脂。她口音是河北人士,身后跟着的仆从却都是南阳口音。我当时觉得奇怪,便命人偷偷跟上,那牛车却是从雒阳城进来的。最后跟了一路,却是到了阴家后门。”
    “阴家!”
    “如今,恐怕郭香寒母女是去了阴家了。”郭主叹道,“你舅舅那里也少不得是阴家人做的手脚。”
    “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把戏。”郭况沉声道,“此时须得尽快告诉阿姐,以防万一才是。”
    “我立刻回去继续命人仔细探查那女子究竟是不是从河北来的。”青女立刻道。
    “无妨,”郭主伸出手来,“你如今安安心心做你的新娘子。这事儿让阿郑去做。”
    “的确,便是该让阿郑去做,你告诉他,若是做不好便取消婚礼,想来他能做得很好。”郭况道,“阿母,我马上去理理贩卖新纸所得银钱和账目,然后待快要关闭宫门时,去求见陛下!”
    ————
    刘秀并不知他心中的单纯孩子郭况正在如何算计他。
    如今他正跪坐在未央宫内,同他的小妹刘伯姬议论如今后宫之事。
    “伯姬,我知你同阴氏关系甚好,只是,这番我却无法原谅她,”刘秀道,“昔年,她称身体多恙,从不随我征战。我便当她真是体弱多病,认了;更始年间在蓟城,铜马军一把火烧了我全部粮草。那时候是深秋,将士缺衣少食,士气全无。我费尽心思想筹集粮草,还未想到去找谁借钱。阴家一封书信,却是来问我要钱的;我在前方征战,阴家却在后方不断接触其他势力。当我真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不过是怕我万一败了,要多寻个后路罢了。”
    “……我今年三十有二,郭氏为我怀了头子,你看她又做了什么?”刘秀叹息。
    “郭氏痴傻,昔年为我偷偷用自己的嫁妆买军粮,阴氏身份贵重?同郭氏能比?郭氏那时一十方五,数次于雪中奔波蓟城邯郸城之间。千里送粮,送褥。自入雒阳来。伯姬你可知,私下郭氏如何称呼阴氏?”刘秀一桩桩数道,“她称她为‘阴姐姐’,秋日菜蔬本少,她却偷偷命给阴氏同她一般份利,便是看在这声姐姐,看在这份心思的份上,阴氏便不该对她,对她腹中孩子下手!”
    刘伯姬不得不承认,刘秀说的桩桩件件俱十分有理。只是,她心头早有思量:“兄长,当日长秋宫之事,我们都没看到,谁知道到底是如何?说不定丽华只是一时心软,遂了许宫人的心思,让她得以进长秋宫呢。丽华素来便是心好,心软之人啊。”
    “伯姬,这话你自己说,你自己信吗?”刘秀冷笑,“阴氏乃聪慧之人,她岂能想不到许氏的心思?纵一开始是许氏存了心思,她必也想过要顺水推舟了。否则她何必带许氏去长秋宫。伯姬你今日讲了半天,又讲我们年幼时的时,又故意提我当年对阴氏的慕爱。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在为阴氏辩解。伯姬你可是忘了,她要害死的是我的长子?”
    “可大皇子好端端的并未有事,相反还康健的很。”刘伯姬一时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刘秀冷笑数声:“你是否只将阴氏当做你的嫂子,却忘了郭氏才是我的皇后?你心心念念的嫂子,要害死你兄长的亲子,你却说那是不小心,可以原谅。你可知皇后元气大伤后,卧在床上不得起身。却仍心心念念记着送特制菜蔬来劳军?为怕我分神,还命将士不得告诉我雒阳城中发生之事。你可知当全军最下等的军士都知道我的皇后,我的太子恐要撒手人世,我却仍被蒙在鼓中滋味?伯姬啊伯姬,你如此维护阴氏,当真只是因为你们交好?亦或是,你也有了自己的私心?!”
    刘伯姬闻言心头剧震,面上却立刻做出悲伤的样子来:“不错,我是有私心!兄长啊,你一心只想换掉丽华,另选一个南地贵女来平衡南北两地之势,却忘了,无论选谁。都会有人觉得兄长你是喜新厌旧之人?都会想起兄长你曾说‘娶妻当娶阴丽华’之言来?”
    刘秀闻言一震,心头怒气也消散了许多。
    刘伯姬见他脸色不再僵硬,心知她找准了刘秀的死穴。她便继续苦口婆心道:“兄长与其另选南地贵女,不如继续用丽华,哪怕只给她一个孩子。便足以两全!既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彰显兄长君子本色,还能一举数得。”
    “何来一举数得?”刘秀问。
    刘伯姬知道,这下刘秀肯定是真的动心了。
    她声音便平稳起来:“丽华如今无论有无害过皇后,兄长都当她害过,且让她自己也知道兄长的想法。但,兄长要表现出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如此,丽华必再不敢有贰心。同时,她身上背负有污点,日后无论是阴家还是她,都容易被拿捏。”
    刘秀细想果然心动。只是:“如此对太子却是不公。”
    刘伯姬听到‘太子’二字,心头一滞,她强笑道:“不是还有个许宫人么。她可是没有任何背景身家,若是皇后要撒气,兄长只管推出她去。”
    刘秀闻言也是点头:“她还怀了我的子嗣,我虽然子嗣不多,却也不喜那等下贱之躯所孕育的孩子。也罢,看皇后的意思,若是要留着,日后那孩子正可给我的疆儿为奴为婢。”
    刘伯姬点了点头:“家生的总比外来的好……外头何事竟如此喧哗无状?!”
    刘秀也是皱眉:“来人,外头怎么如此喧哗吵闹?这成何体统!”
    那小黄门匆匆自外本来:“陛下,陛下,来的是阴老夫人,因是贵人之母,无人敢拦。”
    “她来作甚?阴识也来了?”刘秀厌恶道。
    刘伯姬扣紧了手掌心,暗骂阴老夫人不失体统,竟跑到未央宫来大吵大闹。
    那小黄门正要说话时,却听外头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叫:“陛下啊!陛下!皇后娘娘的亲婶将我的就儿打死啦!”
    第55章
    董氏这厢刚刚大闹未央宫,便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黄门急急忙忙往长秋宫而去。
    “娘娘,”阿雪走进卧房,“未央宫程立求见娘娘,言及出大事了。”
    “程立?”郭圣通一愣,“他怎么会这时候来?未央宫中到底……叫他进来。”
    程立乃宦官,倒不用再立屏风相隔。郭圣通一时也想不通未央宫到底会出什么事,便不再想。只抱起了刘疆。
    脚步声近,继而止。
    “娘娘,”阿雪道,“程立到了。”
    郭圣通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小黄门冲她作揖道:“娘娘安好。”
    “许久不见,程立你师傅腿脚可好些了?”郭圣通问道,“如今天已寒了,要多注意保暖才好。今年的碳钱可够使?”
    程立闻言,不由得再拜:“多谢娘娘在宫外对师傅的照顾。前些日子我出宫办事,师傅说,娘娘送的药酒甚好,腿痛竟再未犯过。他叫我好好为娘娘做事,以为补偿。”
    “何须,”郭圣通道,“你师傅是好的,你也是孝顺的。我当年只是顺手为之,也算是积福了。”
    这程立并不简单,上一世,他能从最卑微的小黄门变成刘秀最信任的宦官,其人心思机敏可见一斑。他父母皆死于战乱,为师傅养大。师傅又因得不到治疗,而早早离世。
    而郭圣通这一世想要在未央宫中收买钉子时,便注意到了还未发迹的程立。此时的程立防备心还无后来发迹后那般重,再加上郭圣通又叫人帮他照顾师傅。程立自然而然便投靠了郭圣通。
    程立此次是冒险来长秋宫中禀事的,随意寒暄几句后,便立刻转到了来意上:“娘娘如今正在月中,我本不欲打扰娘娘,怎奈这事紧急。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得先同娘娘交个底子:那阴贵人的母亲刚刚一路闯到了未央宫,口口声声喊娘娘的婶子打死了阴家三郎君。”
    “我的婶子?”郭圣通看向葵女。
    葵女立刻道:“婢子这便立刻叫人出宫去郭府问询。”
    “不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特殊,想必今日长秋宫一举一动都会被翻出来细细辩究,如今不能出宫,若是出宫本来无事,也要有事了。”郭圣通制止了,她想了想又道,“叫阿露送程立出去,争执可以大些。”
    程立表情一肃,明白这是郭圣通在为他洗清嫌疑。
    是的,若长秋宫如今被人密切关注着,他若还这般小心翼翼地进出想必定会让人怀疑。但若是光明正大是同最爱笑闹的阿露争执什么,便不足为奇了。
    ————
    长秋宫这头依旧装作什么事都未有发生,行事做派一如既往。
    而未央宫,却实打实变成了戏台子。
    闹闹嚷嚷,简直让人厌恶之极!
    刘秀看了眼董氏的丑态,又看向刘伯姬。刘伯姬心头憋屈却依旧笑道:“兄长,阴家的确不足为虑。有此人在,阴家便成不了气候。如此便更方便兄长掌控全局,是耶?”
    “郭家郭况虽心思鲁钝,不能做大事,却从为如此失态。”刘秀厌恶道,“端看如此,阴家为外戚,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刘伯姬心头暗暗叫苦:“兄长,阴老夫人所言郭家婶子打死三郎君之事,兄长要不要查查。这郭家婶子未免太过跋扈了些!”
    刘秀点头:“的确应查,这郭家婶子是谁,从哪儿冒出来,怎么会同阴就撞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脑补出了阴就看上了个美貌妇人,想要霸王硬上弓,结果妇人贞烈,竟错手打死了阴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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