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镇心急如焚,飞快赶到出事地点,见那些贼人已经被带走,胭脂站在那里,灰头土脸,发上的首饰都不晓得去了哪里。纵虽如此,赵镇却觉得瞧见妻子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简直就是最好的事情,一颗心这才放下,纵马上前,跳下马拉住胭脂的手,只叫的出来一声胭脂,就再说不出别的。
    “表兄既然来了,那就无需做表弟的再送表嫂回去。表兄你可知道,表嫂可十分英勇,若非表嫂沉着,就算再来十个小弟,也救不回表嫂。”符三郎见表兄来了,自然不会再坚持送胭脂回去,只对赵镇笑道。
    胭脂的手是热的,人是笑着的,她还好好的。赵镇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泡在什么暖暖的水里面一样,那样的轻松,听完符三郎的话赵镇才道:“所以我才娶了她做你的表嫂。”
    符三郎不料赵镇说话竟这样直白,有些惊诧地笑出声。
    胭脂瞧见赵镇,能瞧见他面上的焦急,能感到他对自己的在意,有那么一瞬间,胭脂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啪一声碎掉。不过也只一瞬,胭脂就笑着道:“我好好的,这是京城,那么多的人呢。你不用担心。”
    赵镇听着胭脂的话,怎么都不肯放开她的手,胭脂察觉出众人的笑声,耳根不由微微一红:“我们回去吧,天都快晚了。”
    赵镇哦了一声,却没让胭脂上赵府又派来的马车,而是把胭脂送到马上,自己也上马,小心翼翼地把胭脂半抱在怀里,如图抱住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我好好的,你这样做什么?”当着众人,胭脂的耳根又有些发烫,小声地对赵镇道。
    “我不能看着你在马车里面,胭脂,我们回去吧。”赵镇在胭脂耳边轻语,这样的举动让来瞧热闹的人都笑了,虽然一个衣衫整齐,另一个灰头土脸,可瞧在众人眼里,却是分外般配。
    胭脂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去理这人。赵镇这才对符三郎拱一拱手,小心翼翼地骑马和胭脂一起回家。
    “哎,你当真不在意?”走出一段路,胭脂抬头看向丈夫。
    “在意什么?”赵镇只有感觉到胭脂在自己怀里,心才会落下,唇角的笑已经越来越大了。
    “我这样蓬头垢面,都没收拾过。”赵镇不在意,胭脂可十分在意,在车厢里打斗了一番,又滚下马车,身上衣衫早就脏了,赵镇还这样把自己抱在怀里。胭脂自己都想好好地回去洗一个澡。
    “怎么会在意呢?胭脂,我说过,我喜欢你,就是喜欢所有的你,不管是好的坏的,干净的脏污的,都很喜欢。”赵镇不放过这个机会,几乎迫不及待地表白,这话听起来真动听,胭脂沉默了。
    赵镇看着胭脂的发顶:“胭脂,我晓得,你不愿听,但我也要说,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会陪着你,会让你看到我的这颗心。胭脂,我喜欢你。”
    还是这么一句,但胭脂却觉得,这一句和原先已经不同,这一刻,胭脂觉得方才恢复的和平常一样的心,此刻又啪地一声,重新裂开。
    马停下,赵府到了,府门口等了一大群人,瞧见胭脂夫妻来到,吴氏带着众人上前,伸手把胭脂扶下来:“下人来报信的时候我都吓到了,这都好几年没出过这样的事了。”
    天子脚下,自然是全天下最太平的地方,若说那几年动荡时候,倒出过这种当街劫持的,等天下慢慢被扫荡干净,汴京城内太平许多,这种事情已经很久没听说了。
    胭脂能感到吴氏话里的担心,对吴氏笑一笑:“多谢二婶了,我并没受到惊吓。”
    “娘子说的是,都听红玉说了,幸亏娘子沉稳,不然的话,今儿只怕……”有管家婆子在那说了这么一句,已被同伴一扯,那婆子顿时不敢说。
    胭脂已经听到,并没在意,赵镇在旁听的有些郁闷,若胭脂受到惊吓,还可以好好安慰一番,可现在胭脂分明是没受到惊吓,也只能随众人簇拥着胭脂进去。
    刚走进府内,就见杜老太君被簇拥着过来,胭脂忙行礼下去,杜老太君已经一把拉起她,仔仔细细瞧了瞧才道:“好好的就好,下人来报信,说的也不明白,还是后来你那个丫鬟先回来了,问过才晓得究竟。你这孩子,临危不乱,又能想出主意,容我托大说一声,颇有我年轻时候的风采。”
    “太婆婆这样赞,我们也不敢吃醋!”吴氏已经笑着在旁凑趣,接着吴氏面色一正:“太婆婆既这样说,侄媳妇定是个十分有福气的。以后啊,这赵家,就要瞧侄儿侄媳的了。”
    胭脂听着他们口口声声不离赵家,不由往赵镇面上瞧去,见赵镇面上也很赞成,胭脂不由心中一晒,罢了罢了,就由他们这样错认吧。
    在那说了会儿话,杜老太君见胭脂还没梳洗过,这才让赵镇陪胭脂回房梳洗,胭脂走进院子里面,先行回来的红玉已经梳洗好了,见到胭脂进来就两眼泪汪汪地上来:“娘子,我到这会儿,才感到一阵阵后怕。”
    红玉虽说是丫鬟,可从小被卖进胡府,又经调教后去服侍主人,论起来,比胭脂当初在乡下时候日子过的还好些。此刻胭脂见她那泪汪汪的样子就笑了:“既害怕,你就歇着去吧。这几日先别上来服侍了,好好地歇着。再让人给你支十贯钱去。”
    红玉应是,接着就道:“娘子不用再赏我了,方才老太君已经发话,赏我二十贯呢。”
    胭脂不由笑出声:“老太君是老太君的,我是我的,不一样。去吧,好好歇着,我也去洗洗,今儿还真是累的慌。”
    ☆、第99章 温柔
    既然胭脂决意要赏,红玉也不推辞,瞧着胭脂夫妇走进屋,红玉不由笑了,总共三十贯呢,可比自己的身价高多了。
    红玉欢欢喜喜地下去歇着,胭脂走进屋里,屏风后已经准备好洗澡的东西,胭脂洗澡历来不爱别人在旁伺候,试了试水温差不多,也就让红柳带着人下去,自己解了衣衫,泡进水里,这才感到疲惫袭来。
    真要算起来,在赵家这些日子,所遇到的事也不算少了,果真嫁这样人口众多的人家,一点都不清闲自在。而自己所求的,不过就是点清闲自在罢了。
    胭脂闭上眼,赵镇的情话,听起来很动人,可是这样的情话,能支撑得了多久?想着,胭脂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情话,真是这世间最容易说出的话。
    胭脂觉得手腕处传来一丝丝疼,抬起手腕才发现方才被匕首划伤的地方,原本血已经不再流,此刻泡进热水中,那血融开,伤口露出,重新疼起来。
    倒忘了这点,胭脂把手从水里拿出来,打算等会儿再上药,闭上眼继续思索,耳边传来脚步声,接着赵镇的声音响起:“我在外面,很担心你。”
    “这是在你家里,你还担心什么?”胭脂眼都没睁开,声音里含有自己都没注意的慵懒,赵镇笑了:“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像是有人冲你来的。胭脂,我觉得……”
    “觉得什么?”胭脂睁开眼,那只放在桶外的手也被收进水里,伤口碰到水,胭脂一个不防备,觉得伤口更疼起来,不由咝地叫了一声。
    赵镇听到胭脂这一声似是忍痛,上前把胭脂的手从水里抽出,见那个伤口在手腕处,这么一折腾,又有点血沁出来。
    赵镇真是又心疼又难过,一个字都没说就走出去。
    他到底怎么了?胭脂眨下眼,就见赵镇已经重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布条药物。赵镇把胭脂那支手给拉过来,往上面撒药,见一瓶子药粉都快撒完了,胭脂忙道:“不用这么紧张,不过是个小伤口,不用管它,过两天就会好。”
    “可我心疼你,胭脂,我心疼你。”赵镇也晓得这不过是个很小的伤口,但看到这个小伤口的时候,赵镇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知是为胭脂的坚强还是为了什么别的。她和别的女子,真是一点都不一样,不晓得是受了什么样的伤,吃了什么样的苦,才会把心这样包裹起来,笑着面对一切。
    这一刻,赵镇曾有过的,对胭脂的小小怨怅全都消失不见。胭脂从没想到,心疼两个字,会从王氏以外的人口里说出,不由愣在那里,任由赵镇把自己的手腕用白布缠起来,缠的就像是个巨大伤口一样。
    “你晓得,我和娘在乡下住的时候,下地爬树什么的,怎么会不受点伤呢?娘的伤口只会比我更大更多。娘说,若时时刻刻都要别人心疼,想着自己好苦,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胭脂看着赵镇把自己的伤口包住,不知怎么开口道。
    虽然许久没包扎过伤口了,可自己包扎伤口的手艺没退步。赵镇满意地把胭脂的手放在一边,小心地不让这伤口碰到水,这才站起身给胭脂擦背:“你和岳母,在乡下时候,曾过的很苦,但我从没听说过。”
    “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又有什么意思?难道说天天在那说,我过的好苦,你们都不许过好日子,就能让自己的日子甜一些?既然不能,那去说它有什么意思?”
    赵镇没料到胭脂会这样说,弯下腰看着胭脂:“岳母她是个十分通透的人。”
    提起王氏,胭脂面上露出骄傲神色:“是的,如果没有我娘,我想,我不会这样。”
    赵镇笑了,伸手摸向胭脂的脸:“所以,没人可以侮辱你娘,如同,吴国公夫人一样?”胭脂没想到赵镇会提起这件事,眉惊讶地挑起。
    赵镇的手缩回来:“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胭脂,我喜欢你,我希望有一日你也会喜欢我,所以,我去了解了些你原来的事。”
    说着赵镇的脸有些微红,原来,仔仔细细打听了,才晓得,她的确不是传言中的那样人。胭脂哦了一声:“那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去打听呢,还是因为打听了之后才喜欢我?”
    “胭脂,我晓得你不会信,可我早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喜欢你了。就想,知道你的一切。胭脂,我很想和你过一辈子。”赵镇的脸越来越红,红的胭脂怀疑,赵镇把脸往这水里一放,水都会烫的洗不了澡。
    按说胭脂该取笑几句赵镇,但不知为何,取笑的话已经在唇边,却说不出去。胭脂深吸一口气,拍拍赵镇的手打算站起来,赵镇已经握住胭脂的手:“胭脂,你不相信我吗?”
    胭脂把他的手甩掉:“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水都凉了,我再泡着,就会得风寒了。”
    是自己疏忽了,赵镇忙拿过外袍给胭脂披上,口中就道:“胭脂,我晓得我什么都不懂,可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胭脂用手拢一下湿漉漉的头发,瞧着赵镇突然笑了:“你什么都不懂?可是你方才还说,你懂兵法。”
    说到方才的话,赵镇的脸再次红了:“不一样的。胭脂,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什么三年之约,全让它消失,胭脂只是个女子,并非君子。
    胭脂看着面前这个男子,这个在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男子,只有胭脂知道,他面对自己时候,是什么样子。
    赵镇也紧张地等着胭脂回答,突地胭脂笑了:“我嫁给你,都八个月了,从现在起,还有两年零四个月,等着吧。”
    她没有立即反对,也就是说,两年四个月后,她可能还会留在自己身边?赵镇这么一想,顿时激动起来,伸手把胭脂抱住:“胭脂,我会让你知道,你的决定,不会错误。”
    胭脂把赵镇推开:“好好说话,不要乱动。”
    赵镇突地笑了笑:“胭脂,你说过,我们可以做寻常夫妻的。”这人,竟然用自己说过的话来回答自己。胭脂决定不理他,推开他走出屏风,高声唤丫鬟们进来服侍自己梳头。
    红柳带了人等在外面,听到胭脂呼唤就带人推门进来,口里还道:“娘子,这是公主派人送来的安神药丸,公主还说,让您先歇两日,等后日公主过来探望您。”
    果真这娇滴滴的小娘子们,稍微有点事就要受到惊吓,要服安神药丸了。胭脂听完就伸手指着那些药丸:“给红玉也送两粒去,她今日可受到惊吓了。”
    红柳方要应是,见胭脂的手已经包扎上了,惊讶地啊了一声:“娘子,您受伤了,该寻太医才是,若……”
    这么个小伤口就要寻太医?胭脂已经觉得赵镇方才的反应特别夸张,没想到红柳竟更夸张,看赵镇一眼,果真这赵家上下都是差不多的。
    赵镇已经咳嗽一声对红柳道:“别去寻太医了,这不过一个小伤口,我瞧过,也包扎好了,过两日就好。”
    红柳应是,但还是小声嘀咕:“可是,若留下疤,娘子可是女子。”
    留疤就留疤,怕什么?胭脂瞧一眼红柳,决定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对红柳道:“来服侍我梳妆吧。这事,别到处嚷嚷,显得你们大惊小怪。”
    红柳应是后才让人把东西放下,自己拿起梳子给胭脂梳妆,眼却不时往胭脂手上瞧去,包扎的这么紧,还说是小伤口,郎君的确太不在意这些事了。
    想着红柳就叹气,不光郎君不在意,娘子其实也不在意,这算不算夫唱妇随,天生一对?
    胭脂遇袭全身而退的消息符夫人也晓得了,她拍人前去慰问胭脂,等人走后符夫人才对赵匡义道:“怎的偏偏遇到三郎?三郎的箭术那可是能排上名号的。”
    人算不如天算。赵匡义闭上眼睛,再次感觉到什么东西不在自己掌控之内,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不过赵匡义并没说出来,只对符夫人道:“日子还长呢,她能逃过这一次,下一次就没那么好运气。”
    “可若次数多了,我担心,老太君会知道。”赵匡义同样有这样的担心,所以只能寻找合适的机会,那么,赵匡义顿了一下:“九月该去寺里进香,你寻点好药来。”
    用药会更冒险,想到这点赵匡义就有些恼怒,这么一个小小的,不该泛起浪花的人物,竟成了这样大的绊脚石,真是可恼。
    胭脂遇袭,王氏也很快知道了。尽管晓得女儿没有什么事,但王氏还是在次日一大早就带着儿女们前来探望胭脂。
    “娘,都和您说过,我好好的呢。”胭脂迎出来,站起身任由王氏细细地瞧。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说到赵匡义这个问题,历史上的这位面黑心更黑,为皇位搞哥哥搞弟弟,把侄儿全都咔咔咔咔掉的。那他遇到胭脂这个变数,又不能休掉,动杀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第100章
    王氏一眼就瞧见胭脂的手腕,那眉头皱的死紧:“还说没事,怎的这手都包成这样?”胭脂低头,瞧着这手腕就笑起来:“真的没事,就是你女婿太着急,小小一道划痕,他竟给包成粽子样了。”
    说着胭脂就把上面包着的布条给解掉,把伤口露出来给王氏瞧:“您看,就这么一个小伤口,还没原先在家中,去挖地时被锄头挖到的伤口大呢。”
    虽然胭脂口里这样说,王氏还是把女儿的手握住,仔细瞧了瞧,这伤口原本就小,又被赵镇洒了些上好的药粉,已经结成疤了。
    舜华和邹蒹葭也跟了过来瞧瞧,舜华用手轻轻捂住嘴,这样的伤口,也不算小了,怎地姊姊还这样说笑?
    邹蒹葭看向胭脂的眼中满是仰慕,昨儿的事都听说了,说胭脂临危不乱,自己逃出车厢,衙役们没了后顾之忧,才如此顺利捉到贼人。
    此刻见胭脂不把这伤口当一回事,邹蒹葭越发觉得胭脂在自己心中光芒万丈,对胭脂道:“大姊姊,我也要学你一样。”
    胭脂听了邹蒹葭这话,微微一愣方道:“学我?好啊,学我待娘十分亲热。”王氏怎不明白女儿这是在把话题引开,伸手点女儿额头一指头:“又是这样,哎,我的心啊,什么时候才不会你们担心。”
    元宵本是被舜华抱在手里,见王氏这样,眼睛圆鼓鼓地睁大,对着王氏咿咿呀呀地叫起来。
    王氏乐了:“瞧瞧,谁都护着你,连你阿弟都护着。”
    胭脂笑着要去抱元宵,元宵见到长姊,咿咿呀呀越发开心,胭脂还没接住元宵,就听到耳边传来赵镇的声音:“胭脂,你的手还没好,别使劲。”
    说着赵镇就一脸紧张地上来,伸手要把元宵从胭脂手上接过去。胭脂不由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就那么一点小伤,这么紧张做什么?
    胭脂偏不让赵镇把元宵接过去,把元宵抱的很紧:“不过一点小伤,你担心什么?好好的,你还是带了阿弟去演练演练,免得爹爹回来,说阿弟只晓得读书,不晓得骑射。”
    “我就是回来取箭要教阿舅学射箭。”赵镇口中应着,见胭脂还是把元宵抱过来,那眉皱的更紧些:“都和你说别抱了,你还……”
    话没说完,见胭脂已经把手上包扎好的地方已经拆掉,那眉头更皱的像个疙瘩:“怎地好好的,把这包扎给解掉了?胭脂我和你说,不能碰水不能使劲。”
    怎么没发现赵镇比老人家还要啰嗦?胭脂妙目一转,把元宵放进王氏怀里就伸手推赵镇一下:“你在战场上见过许多比这个还大的伤口,这又算得了什么?赶紧出去,别让阿弟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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