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实际上,他一个人面对他们两个时是真的很紧张,他把人送回傅宅,让人下去准备吃食,然后就紧张的坐在他们对面没话说了。
    他和赵含章都已经确定,他们是回不去了,甚至,就算可以回去,他们也放不下这里的一切回去。
    所以他注定要占据这具身体。
    和一直有目标,在为赵家付出的赵含章不同,傅庭涵和傅家的联系很薄弱。
    在傅宣夫妇没出现前,他和傅家的牵绊只有傅祗。
    他觉得他只接受了傅祗的好,自然也只回报傅祗。
    可现在傅宣夫妇坐在他面前,让他意识到,即便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和他们从无往来,他也天然亏欠他们的。
    那个少年不知道是死在了五年前的洛阳城门前,还是去到了他的世界?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如今借着他的身体活着,并因此完成了自己想要做的许多事,还能够和赵含章在一起,他都感激他。
    弘农公主仔细的打量他,片刻后道:“你倒是比五年前更温顺了些,这是懂事了?”
    傅庭涵惊讶的抬头看她。
    傅宣微微蹙眉,问傅庭涵:“你们的婚期定的哪一日?”
    傅庭涵道:“祖父给选了一个日子,腊月二十五,说是这个日子合我们的八字。”
    傅宣微微点头,问道:“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聘礼有多少?可需要我们添置一些?”
    请假条
    今天有事,请假一天
    第1066章 会心一击
    傅庭涵忙说不必,“如今国家贫困,我们的婚礼也不宜奢靡,所以聘礼和嫁妆都尽量简约,以免世人追风,造成百姓负担。”
    弘农公主:“你认为你和赵含章已经能影响国俗民风了?”
    傅庭涵微微皱眉,一直紧张的心却渐渐舒缓,他终于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弘农公主,沉静道:“自然,她现在是朝廷的掌舵人,她的一言一行皆可引领国俗民风,除了她外,地方风俗也多是民众效仿有德望的老人和士绅,而君子和士绅往往面对的是朝廷的风尚。”
    弘农公主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道:“我以为经历这许多年的战事,你终于学会柔和了一些,却没想到还是如此。”
    一旁的傅宣不悦的咚的一下放下茶杯,傅庭涵和弘农公主就扭过头去静静地看着他。
    傅宣道:“聘礼既然定了,那我们两家便约个时间见面吧,你请问一下赵家的时间,我和你母亲上门拜访。”
    傅庭涵微微弯腰应下,然后一家三口就又沉默了。
    说真的,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来,傅庭涵第一次处于这种尴尬又寂静的氛围中。
    让傅庭涵没想到的是,三人中最自在的是弘农公主。
    她并不在乎父子俩的沉默,扭头看向门外,打量了一下院子的情景后道:“这宅子平日是谁打理的?那树枝修剪得那样难看,这庭院是正堂,竟然就在花圃里种些野花野草,那假山多久没清理了?”
    傅庭涵回答不上来。
    弘农公主蹙眉,问道:“管家是谁?让他来回话。”
    傅庭涵哪有管家,这些事情他都是交给傅安来处理的,为了方便处理事情,他一直住在赵宅,这个宅子是因为赵含章进洛阳后分赏众人,汲渊、明预,甚至常宁等人也都有了,所以她就把赵家斜对面的这栋宅子送给他当府邸。
    不过他一直当别院在使用,除了主院被收拾了一下,其他地方都没怎么管。
    一是打理房屋花费很大,二则,现在人手还是不够,他不想花费心力在这些地方。
    因为弘农公主和傅宣被迎回,所以他让人另外收拾了一个院子给他们,除此外,其他地方都还锁着,并没怎么打理。
    院子和花园显得有些乱,好似久不住人一样,傅庭涵当然不能把傅安推出来,只道:“战事才定,我身边没什么人,一直住在外面,这次是因为……父亲和母亲回来,所以才让人收拾宅邸。”
    “不过是从外面请的人,总是有些不尽如人意,”傅庭涵道:“我只让人收拾了两个院子,一个是我要住的正院,一个是父亲和母亲住的长松院,其他的院子都锁起来,连园子也没怎么打理。”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但今日看到父亲和母亲,我方觉此举不妥,所以这宅邸就交由母亲处理,您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只管叫人去弄。”
    弘农公主眼睛微眯,一旁的傅宣忍不住看了又看他儿子,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这番话漏洞百出,槽点满满?
    傅宣绞尽脑汁的为他找借口,最后还是放弃,决定先把他弄走,“时间也不早了,这些事以后再谈,我们旅途劳顿,先……”
    “你住正院?”弘农公主没搭理傅宣,只盯着傅庭涵幽幽地问道:“你刚才说我和你父亲住哪个院子?”
    傅庭涵一脸莫名,“长松院。”
    这名字还是他特意取的呢,寓意寿如长松,含章也说他取得好。
    见他一脸迷茫单纯,弘农公主不由一阵气闷,觉得他就是在演她,他怎么会不知道她这句问话的意思?
    傅庭涵就没觉得自己的安排有什么问题,不过他还是尊重长辈的意思,道:“母亲要是不喜欢长松院,再选别的院子住下也可以。”
    “这府邸的许多院子和园子亭廊都没有名字,您可以顺从心意安排。”傅庭涵不想再待下去了,想去找赵含章。
    弘农公主呼吸急促了些,但她的自尊不允许她亲自问出那样的话,只能扭头去看傅宣。
    傅宣把头偏到一旁,躲开了她的目光。
    弘农公主气闷,只能忍耐着脾气问傅庭涵:“府中有多少下人?”
    傅庭涵愣了一下后摇头:“没有下人。”
    “什么?”弘农公主竟一时不能理解。
    傅庭涵解释道:“我身边只有一个傅安,不过我不能把他放在府里,我需要他随侍身侧,剩下的都是亲兵,我可以在府里留两什,母亲有事可以托他们去做。”
    “托?”弘农公主气笑了,问道:“你一个尚书令,不,不,不说尚书令这个官职,你是傅家的嫡长孙,身边竟连两个下人也没有?”
    傅庭涵就叹息道:“我们当初逃命时走散了,只有傅安一直跟着我。”
    连傅宣都没忍住回头看他,问道:“为何不重新买人?”
    “为什么要买?”即便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傅庭涵还是不习惯这里的一些规则,依旧保留着他在现代的习惯,“我并不需要下人。”
    弘农公主声音尖锐,“你不需要下人?”
    傅庭涵坚定的点头,“有傅安一个就够了。”
    要不是傅安一直跟着他,其实他连傅安都不需要,因为很多事他自己可以做,他不想做,或者不能做的,身边的亲兵也可以做。
    赵含章也很少会用到下人,更多的是使唤身边的亲兵。
    下人中也只一个听荷惯常被用到而已。
    见弘农公主脸色不对,然而傅庭涵并不能理解她气恼的原因,更想走了。
    他坐立不安的动了动,最后还是顺从心意的起身,“尚书省里还有事,我先去处理公务了,父亲和母亲请便吧。”
    说罢恭敬的行礼后离开。
    躲在外面的傅安在傅庭涵出来以后立即小跑跟上,亦步亦趋的跟在傅庭涵屁股后面出府,他殷勤的从施宏图手里抢过马,还破天荒的要扶傅庭涵上马。
    傅庭涵推开他的手,自己抓住驮鞍一跃上马,待在马上坐定,这才一脸莫名的低头看他,“你怎么了?”
    傅安立即挨近马,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傅庭涵,“大郎君,您是真的不知道啊?”
    傅庭涵默默地看着他。
    得,看来郎君是真的不懂。
    傅安就苦着脸道:“依礼和理,应该公主和驸马住在正院的。”
    傅庭涵蹙眉,“这宅邸是朝廷送给我的,又不是送给他们的,正院不应该是户主住吗?”
    傅安眨眨眼,似乎这么说也没错。
    第1067章 分居
    傅庭涵:“赵宅的正院也是含章用的,岳母从未说过什么。”
    傅安:“那怎么一样,王夫人是寡居,而且她就不是会争这些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弘农公主是会争这些的人?”
    傅安一脸惊恐的摇手,“不不不,奴不是这个意思……”这话可不能传到公主耳里。
    他立即左右张望,发现围在附近的都是亲兵,是自己人,于是放下心来,压低声音和傅庭涵道:“郎君啊,正院可以是公主让给您住,但不能是您一早安排好的。”
    傅庭涵:“……我已经这么说了。”
    “是啊,您已经这么说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傅安快要哭了,“刚才您说的话里有很多问题,公主只怕要误会了,以为这是三娘教唆您……”
    傅庭涵:“……这和含章有什么关系?”
    傅安快哭了,“郎君,您还是快去找三娘商量一下吧,公主要是生起气来可不好弄。”
    作为世家公子,从小受礼制规矩长大,会不知道父母在,无私产这个道理吗?
    傅安觉得郎君可能是因为以前受伤忘记了,但公主和驸马不知道啊。
    傅庭涵抿了抿嘴,还是听劝的去找赵含章,不对,他本来就要去找赵含章。
    弘农公主见他竟然就这样丢下他们走了,不由气得拍了一下案桌。
    傅宣叹息一声,起身,拖上木屐就要走,弘农公主叫住他,“你去哪儿?”
    傅宣道:“去看一看这宅邸,选个心仪的院子住下。”
    “你站住!”弘农公主嚯的起身,瞪眼看他,“你就由着他这么胡作非为?你听听他刚才说的话,哪有一点儿身为儿子的尊敬,在父母面前都我啊,我啊的,这些年不仅没有长进,反而越发不堪起来……”
    傅宣一句话打断她,“你觉得他像我们的儿子吗?”
    弘农公主愣住,片刻后瞪大眼睛问:“你是说……”他是假冒的?
    话还未问出口,傅宣已经叹息道:“当年你一心护国,他赌气回洛阳,当时他或许就与你一样做出了选择。”
    “阿父说,他一路艰险,从长安到洛阳,不过两三天的行程,他愣是走了大半年,中间为了避开流民军和乱兵,他还绕到了平阳一带,最后回到洛阳,在进城门时还遭遇流民军冲击城门,差点命丧当场。”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他也失语很长一段时间,”傅宣道:“我不知道那孩子是做了怎样的决定,但从他离开我们的那一天算,到现在近五年的时间里,他没有一封信联系我们便可知他的态度。这么长的时间,爱意可以变淡,怨愤和恨意也可以,今日看,他对我们并无恨意,但也没有爱意了,倒是有淡淡的愧疚,你觉得这丝愧疚是什么?”
    弘农公主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傅宣道:“是对生恩的愧疚吧?”
    他摇了摇头,失笑道:“这孩子还是太端庄了,他能来到这个世界是对这个世界的馈赠,不过是借由我们的身体来而已,这些年我们只给予他痛苦,少有能让他开颜的时候,他实在不必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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