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含章眼角眉梢都是笑容,点头道:“对啊,刘聪,乱臣贼子,竟妄想称帝,自然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来人,广布天下,让天下人都来杀刘聪。”
    她道:“和我晋人道,刘聪乃我晋国世仇,不杀他,枉存于世上!”
    “和汉民道,刘聪弑君篡位,不杀他,枉为人臣!”赵含章的目光落在石勒身上,笑容浅淡道:“石将军曾受刘渊知遇之恩,就不曾想过杀了这乱臣贼子为旧主报仇吗?”
    石勒:“……我受伤了。”
    赵含章嘴角带笑,“这有何要紧?本府手下良将云集,我可以借他们给你用,甚至本府,哦,我,也愿意助石将军一臂之力,替你报了这血海深仇。”
    石勒:……谢谢,前日之前他的确想回去报这个仇的,但现在嘛……
    石勒就静静地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目光扫过他的肋下和腰腹,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石将军身上有伤,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吧,我来替你报这个恩情。”
    说罢,她对赵驹道:“请汲先生替石将军写一封檄文,再替我写一封,一并送去安平国,广告天下,就说石将军被刘聪弑君篡位的无耻所伤,弃暗投明,要与我赵家军共伐刘聪。”
    赵驹大声的应了一声“是”,当即下去点兵。
    石勒:“赵使君好谋算。”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道:“石将军,你我现在是同心同德,不算你在顺阳郡的人手,你那些散于各处与我军游击作战的队伍,少说也还有五万人吧?还请石将军手书一封,让他们来武安县见一见你,我也想见一见您这些骁勇善战的将军。”
    这是让石勒带人来投诚了。
    石勒道:“投诚可以,我不会出兵攻打汉国的。”
    “哦?”赵含章扫了石坚一眼,浅笑道:“看来石将军还是舍不得汉国呀,难怪会派人向刘聪求援。”
    石勒一愣,问道:“你说什么?我何时……”
    他想到了什么,猛地一下扭头去看石坚,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石坚,你可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第886章 给你机会
    石坚早在赵驹带着大军出现时脸色就不好看了,此时更是难看,在石勒冷漠的注视下,石坚单膝跪地,低下头道:“大将军,我们是羯族,您说过,汉人不会把我们当人看待的,我们拼搏几年才有如今的地位,怎能轻易放弃?”
    他道:“您要是不喜欢楚王当皇帝,那我们就去救北海王,扶他当皇帝,或是从刘氏皇族中选一个人来当皇帝,总之,绝不可投靠汉人啊。”
    赵驹等人皱眉,赵含章却似乎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坐在上首,还很感兴趣的撑着脸看石勒,等着他的回答。
    石勒没有感觉到石坚的良苦用心,只觉得被冒犯。
    但周围有不少曾经的手下在看着他,其中不乏羯族人,石勒只能压下胸中的不满,压得肋骨都疼了。
    他冷冷地反问道:“汉人不可靠,匈奴人就可靠了吗?”
    石坚一愣,没说话。
    石勒再问:“我想立谁当皇帝就立谁,难道朝廷里其他匈奴大臣和将军都是披着狼皮的羊?刘聪是软脚虾,也听我命令行事吗?”
    石坚沉默。
    石勒讥笑问道:“这些年,匈奴人有把我们羯人当人吗?”
    石坚脸色瞬间苍白。
    石勒沉着脸道:“先帝对我有知遇之恩,他心胸宽广,我自愿意追随于他,也愿追随他属意的后嗣,但此时新帝被害,朝廷置我们全军将士于险境不顾,刘聪又心胸狭窄,多瞧我们不起,我为何要为他卖命?”
    石勒之前是和刘聪抢上党地区,但他还是听命于刘渊,听命于汉国朝廷的。
    是他们要出兵攻打晋国的,石勒精锐尽出,使出吃奶的劲来攻打豫州和兖州,为的是立不世之功。
    结果他们刘家绑上晋帝就跑了,自己在后方争权夺利,却把石军独自落在后面,断了他们的粮草、求援之路。
    石勒之前可是抢下了兖州大半,还有豫州的五座城池的,他但凡贪心点,犹豫寡断一点,这会儿全军都被赵家军灭在兖州了。
    现在石军还能保持有生力量,他还能和赵含章谈判,带着资本投效她,不是因为赵含章善心好不好,而是因为他手中的资本。
    他手上余下的势力但凡小一点,赵含章当初就不会犹豫,而是会果断的捅下第二刀,让他当场归西。
    他在给刘氏打天下,刘氏在干什么?
    赵含章是他的对手,他落到如此境地不恨她,所以他恨刘聪。
    而且,刘聪和赵含章,他的心胸比赵含章可小太多了,真要从这两人之间选一个效忠,石勒闭着眼睛都能选赵含章。
    以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现在嘛,都开了先河,还有什么是不能想的?
    石坚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轰然崩塌,他脸色惨白,强自挽尊,“可我们杀了这么多汉人,他们怎会真心接纳我们?将军,您不要被他们骗了,现在他们需要我们,所以才以礼相待,等我们大军退去,土地都被他们掌握在手里,悬在我们脖子上的刀子只怕一刻都不会停就砍下来。”
    石勒当即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浅笑着承诺,“不论是汉人、羯人、匈奴还是鲜卑等其他民族,我承诺,他们在我心中皆是良人,不以种族论尊卑,石军上下与我赵家军上下一样,只以律法和军纪约束。”
    说到这里,她目光一寒,定定地看着石勒道:“所以石将军可要看好手下的人,我对他们一视同仁,他们可也要把自己当成良人,莫要再做畜生之举。”
    石勒立即应下,“赵使君放心,我一定约束好他们。”
    说罢,他扭头对石坚喝道:“还不快与赵使君请罪,我早说你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石坚心中并不相信赵含章的话,但触及石勒冷冰冰的目光,再看他四周多为赵家军,便知道他反抗也无用,于是膝盖一转,面向赵含章请罪。
    赵含章坐着没动,垂下眼眸注视他,“若只是心存怨恨,不必请罪,我又不是钱,怎么可能人人都从心底喜欢我呢?”
    “我论迹不论心,”赵含章身子前倾,看着他道:“所以,行为上,你可有做了对不起我和石将军的事?”
    石坚心中一紧,冷汗慢慢布满额头滑落,他强撑住道:“没,没有。”
    赵含章便轻轻一笑,往后靠在椅子上道:“这个时辰,祖将军应该已经在白丘村等到人了吧?再等一等,他或许就能把你想见的人带回来。”
    石坚身子一软,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
    在石勒退兵的路上,广平郡北部,汉国的大将马景有一支军队驻扎在那,两军说好,石勒从那里撤退,到时候马军会替他们阻挡赵家军。
    哦,马景被刘和强调回去,助刘和想要谋杀刘聪,不过刘和被杀,此时马景生死不知。
    石勒要回去清君侧,清的就是刘聪,所以留下的马军自认他们是同盟,所以愿意让开道路给石勒,并助他一臂之力。
    但这会儿刘聪登基,那里的将士现在到底算马景的人,还是刘聪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但不管他们是属于谁的人,他们都是汉国的将士,石坚昨日悄悄派人出去送信,信便是送给他们的。
    此时,收到他信出兵支援,来救石勒的人就在清晨时被祖逖拦在白丘村外。
    祖逖在队伍中看到领兵的是个匈奴人,当即一个不留全杀了,然后提着对方的人头回来和赵含章复命,“马军已被刘聪掌握。”
    马景是汉人,他的两个副手也都是汉人,现在领兵的却是匈奴人,看来,这支军队已经换了主子。
    赵含章一听,便让人把人头给石坚送去,然后起身道:“走吧,回武安县,我要昭告天下,石勒归顺朝廷,他散落于外的各军也该收回了。”
    她道:“祖逖。”
    祖逖:“末将在。”
    “有个地方需要你走一趟,”赵含章道:“幽州的王浚,你让他痛一痛,收住自己的手脚,不要碰触他不该碰触的地方。”
    祖逖眼睛微亮,问道:“使君,我们将青州收回如何?”
    赵含章一听,嘴角微翘,颔首道:“不错,士稚大才,当为青州刺史。”
    第887章 训诫
    大军在土匪窝里汇合,赵含章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回到军营。
    她说让祖逖当青州刺史,当即就要运作起来,她正掏出纸要写信呢,赵铭施施然走过来,无视她带伤办公的勤勉,讥讽道:“见过打仗掉队的士兵,还见过流亡路上走失的小孩,但主帅掉队,一家之主走失却是第一次见,使君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赵含章:……
    她当即放下笔,决定把写信和公文的事交给赵铭。
    她一脸严肃,“铭伯父,王浚不顾国家大义,不遵王旨,反而趁国之危争地夺权,名为忠义,实为谋反,还请铭伯父手书一封前去训诫。”
    赵铭哼了一声道:“我一个郡守,哪有资格去训诫一个刺史?”
    赵含章就封他为司州刺史,加封御史大夫,督查百官。
    赵铭听到随口就出的封赏,脸色一下沉下来,他定定的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亦抬头看向他,非常友好的冲他笑了笑道:“铭伯父,陛下年幼,许多事不懂,还得众臣公扶持,以后朝中的事就多有劳伯父了。”
    这哪里是说新帝,分明是在说她自己。
    赵铭哼了一声,现在赵氏已经和赵含章捆死在一起,想分也分不开了,何况,这两年见识越多,参与越多,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赵铭没有拒绝。
    赵含章立即乐呵呵的把书信交给他来写。
    赵铭一边拿起她才开头的信,一边瞥眼打量她,“听说你受伤了?”
    赵含章受伤的事没有外传,只局限于一些人知道。
    她想糊弄过去,但还没开口,傅庭涵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药的听荷。
    赵铭目光看过去,赵含章便只能道:“小伤,小伤。”
    赵铭冷哼一声道:“谁会关心你伤大伤小?但身为主帅,以身犯险,不顾大局,不顾社稷,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死在中途,二郎怎么办,赵氏怎么办,大晋又怎么办?愚蠢至极!”
    训完赵含章,他又转头去训傅庭涵,“你非将帅,只需管好后勤便可,上阵杀敌的事交给他们,为何要去追敌?”
    “区区一石勒,草莽之人罢了,便是英勇些,与你的安危相比也不值一提,”赵铭知道傅庭涵的宝藏之处,沉声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保全自身要紧。”
    傅庭涵不认同这个观点,石勒还是很重要的,大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才在武安县外将人包围,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去追石勒的。
    他正要开口,一直留意他的赵含章立即点头,替他应道:“铭伯父,他说他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改。”
    赵铭又不傻,岂会看不出来他未出口的话?
    顿时冷哼一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用不着你在这里巧舌如簧的粉饰太平,我眼睛没瞎,总之你们二人记住,到了这一步,你们的命已经不止属于你们,你们得保重!”
    傅庭涵一脸乖巧的应下了。
    赵含章:……合着骂了半天,来去被骂的就她一个啊?
    赵铭拿着信和公文离开了,赵含章接过药碗,把看上去苦兮兮的药汁一饮而尽,问道:“石勒怎么样了?”
    傅庭涵道:“没什么事,军医说他的伤虽严重,但恢复得极快,他想活着,所以气坏只是表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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