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少人家就有子弟在石勒军中任职,所以他们害怕赵含章清算。
    不过赵含章也就听一听,然后问他们是否坚定的跟着石勒?
    众人自然连连摇头,石勒要是不打进来,他们这些和普通百姓相比也就富裕一些的人又怎会想着投靠他呢?
    不过是为了保命和活得不那么艰难而已。
    赵含章就冲他们笑了笑道:“那就好,若你们一心想要追随石勒,我就只能请你们离开甄城了,毕竟,一座城里只能容下一个主子。”
    所有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但脊背还是绷直,等着赵含章的下一句话。
    赵含章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与他们道:“至于什么家中子弟在石勒处任职的,我不在意这些。不说父子,夫妻间政见不同的都大有人在,大家遵从内心的选择就好。”
    “不过,你们既然选了赵某,那就得忠于赵某,忠于晋国,”赵含章一脸严肃道:“我可以容你们为保全性命与敌虚与委蛇,但不可失了原则和底线。”
    众人低头应下,见赵含章真的没有追究的意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含章将这些士绅乡老都单独见了一遍,还把跟他们一起来的家中子侄也都见了一遍,谁也不知道她单独与他们谈了什么。
    反正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赵含章就给甄城选出了新县令。
    韦家子,韦晁,年仅十七岁,在一众士绅乡老中特别年轻,所以大家都不能理解她为什么选择韦晁,连韦老爷都不理解。
    说实话,韦老爷都有点小嫉妒。
    赵含章单独留了韦晁说话,俩人迎着晨曦走上甄城的城楼。
    城楼斑驳,城墙和地上还血迹斑斑,到处是刀痕。
    赵含章伸手拍了拍城墙,“这城沉重,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挑起来,就不能再轻易放下了。”
    韦晁目光坚韧,眼中满是认真,冲着赵含章深深一揖道:“卑下知道,卑下愿以性命保护这座城,保护这座城中的百姓。”
    想到被抢去的长姐,韦晁眼中闪过沉痛,道:“不使他们再被屠杀,抢掠!”
    赵含章不由的翘起嘴角,欣赏的看着他,“好!只望你说到做到,记住,你站在这里,你的身后是一座城的百姓。”
    韦晁撩起袍子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应下,“诺!”
    赵含章将他扶起来,转身下楼。
    甄城的士绅乡老们为赵含章准备了犒军的东西,一脸忐忑的送到军前。
    赵含章看了一眼后当着众人的面分了一半交给韦晁,道:“入库房,百姓需要安抚,我们走后你们守好甄城,若有意外,可与顿丘求援,望你们守望相助,共同携进。”
    韦晁应下。
    从甄城离开,赵含章就兵分两路,一路由部将宋昕领着从东路往南进攻,她则带一军从西路挺进。
    傅庭涵跟着赵含章,范颖则去做宋昕的后勤。
    赵含章依旧命令秋武让武器坊准备更多的火药,但从陈县运送过来需要绕很远的路,还不如她派人收集材料,交给傅庭涵他们制作。
    所以傅庭涵也很忙,他不仅要管理她这一路的后勤,还要带着工匠们制作火药,再分一些派送给宋昕。
    不过他们运气很好,接下来三座城他们都没用上火药,他们才到地方,城中的人就反了,定陶县的县令在大军压境时就带着城中的衙役、帮闲和各士绅乡老一起杀了驻守定陶县的参将和校尉,然后打开城门迎赵含章入城。
    赵含章一进城就对定陶县的县令殷华大加赞赏,不仅免了他们之前投城石勒的罪责,还将他提拔为济阴郡司马,可谓一飞冲天。
    与此同时,廪丘县里,以时闻为首的义士冲进了县衙中,将新县令杀死,又率领城中百姓占领了城楼,等宋昕率领大军到时,时闻就带头打开了城门迎赵家军进城。
    宋昕将此事报给赵含章。
    赵含章回了一封嘉奖信和一道任命时闻为廪丘县县令的文书,上面有赵含章的私印和豫州刺史的官印。
    时闻没有质疑她豫州刺史的身份却来任命兖州地方县令,如今天下皆知,苟晞投降石勒后又战死,而皇帝被刘聪抢夺,如今天下一分为二,一半听赵含章号令,一边从于江东的琅琊王。
    兖州正在战乱中,又与豫州临近,北地基本上都听从赵含章,倒是江南淮南一带,许多地方都认琅琊王这个盟主了。
    顿丘和甄城的事传出,赵含章在北地汉人中的声望高涨,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定陶县和廪丘能够不战而胜,正是因为她在顿丘的话传了出来。
    在石勒未曾反应过来前,赵含章一路势如破竹,短短八天就连下五城,逼近了蒙县。
    石勒得知各城汉人心思浮动,他自觉不能做得比赵含章还好,且他是羯族,赵含章是华夏族,他们天然是同盟。
    所以想要以恩收服人是不可能的,他便大肆杀人,逼得他们恐惧害怕之下不敢再反。
    石勒在下邑县外杀人,他的部将有样学样,也在蒙县和宁陵大杀特杀,城中人人自危,虽然看着赵家军靠近,却没敢有动作。
    这就造成,兖州都有县城杀敌投诚赵含章,她一手扶持起来的蒙县和宁陵对她却是城门紧闭,严阵以待。
    赵含章没有生气,只有忧虑,“传令各部,让他们派人来见我,这一次我们要联合作战,争取一击必胜。”
    否则,石勒的反击势必会让蒙县和宁陵损失严重。
    荀修在睢县,米策在阳夏,赵铭又命王臬镇守武平,勉强抵抗住石勒的两路大军,而赵驹则带着赵家军守在下邑县,从荆州来援的王玄协助他,但石勒攻势太猛,下邑县几度失守,他们又艰难的夺回来。
    石勒发狠,就将下邑县外的坞堡、村庄都扫荡一空,把汉人抓起来驱赶为前盾攻城。
    下邑县的身后不仅是一城百姓,还有陈县,一旦石勒攻下下邑,那陈县就危险了,那里是赵含章等人三年的心血,所以赵驹誓死守住,只能下令放箭,无差别射杀。
    短短半月,赵驹鬓角便见白发,心里压力大得不得了,一接到赵含章的信,他立即叫来王玄,让他即刻想办法经睢县去蒙县外与赵含章见面。
    天下之广,豫州之大,即便石勒打下了宁陵和蒙县,他想要彻底阻断路途往来也不可能,所以就算赵铭都派了人前往大营与赵含章相见。
    赵含章一边围城,逼迫石勒出援兵,一边等待各部来人,大家商议了一套作战计划,以密语写成,还未来的,她也接连派出驿兵,让他们送到各部。
    一部三封密信,只要有一封能送到地方,他们就能按时发起反攻。
    赵含章和傅庭涵叹气,“通讯都靠人,这时候要是有无线电报就好了。”
    第828章 季叔彦
    赵含章只是随口一感叹,傅庭涵却是垂眸思索起来,然后道:“发电并不困难,不说我们现在有水力设施,还可以寻找煤矿,甚至可以用人力发电。电报是用短波传输的,现在电离层很干净,就算密林水网众多,但我相信电波可以传输。”
    “技术的难点在电子管上,短时间内我做不出来,我只能说尽量一试,我看你需要等待不短的时间。”
    赵含章见他竟然认真的分析起可行性来,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那你就试一试吧。”
    赵含章开始用力想以前初中和高中学到的物理知识,总算从记忆深处挖了一点出来,“电池怎么办?”
    傅庭涵笑了笑道:“这个倒不这么难,如果能做出电子管,那我们肯定能造出合格的锌片和铜片,最简单的电池是铝、锌、锡、铁、铜、银和金,这几样随意两种搭配就可以传输电流,锌和铜的传输效果比较好,可以用它们两个,技术可能不怎么样,使用效率远不及现代,但只要能做出来,像十九世纪那样使用还是可以的。”
    “将来技术上来了,我们还能用碳棒和锌做成干电池,或者用二氧化铅做成可逆电池。”傅庭涵越说越兴奋,“我还是更喜欢可逆电池,干电池用完就不可用了,可逆电池却可以反复充电使用。”
    作为一名数学教授,他怎么可能只学数学呢?
    他的物理知识和物理组的同事们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理科的东西本就是互通的,尤其是数学和物理。
    傅庭涵兴奋起来,比赵含章还要更上心了,直接拉着她去看地图。
    这不是理论难点,所有的理论原理他都知道,这是技术难点,需要倒推回去。
    傅庭涵之前不管是做玻璃、炼铁炼钢还是水磨、水力煅压机,都只是尽责,并不怎么兴奋,也不觉得有挑战性。
    因为其中用到的技术,当下技艺精湛的工匠都可以做到,他来做,不过是将他们的技术组合在一起,或者略加改进罢了。
    他们缺的并不是技术,而是想法,他不说,过个几十年,几百年,也会有人想到往前迈这一小步。
    但电不一样。
    这个世界是没有电的。
    他们是真正的需要从无到有,而且里面应用到的技术,除了他,没人能做出来。
    他学习的时候,不管应用到的电池、电极管还是电线等都是现成的,现在都需要倒推回去一点一点的做出来。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站在前路替他们指引方向,教导他们选择正确的路走;那现在的他则是要在荆棘和荒野之中为身后的人开出一条路来。
    这种成就感一点也不亚于做数学题,都很让他高兴。
    他把赵含章拉到地图前看,“这一片山林的范围很大,所以这两点之间很难直接传输,好在这边多是耕地,只要不是雨水天气,应该可以从这边再反射过去,就是时间会长一些……”
    但对比现在信息的传输速度,电波曲折传输的这点时间根本不值一提。
    一战时,无线电报就应用于战场上了,当时几千公里都能传输,傅庭涵觉得现在肯定也可以。
    不过他要做这个,首先得组个队伍。
    还没等赵含章回过神,傅庭涵已经进入下一阶段,扭头问道:“你把卫玠给我吧。”
    赵含章回神,“谁?”
    傅庭涵:“卫玠,还有季叔彦,我觉得他们可以做我的副手。”
    投靠赵含章的人,傅庭涵都有接触,这两个算是对物质运动比较感兴趣,且有一定研究和天赋的人。
    赵含章眨眨眼,“卫玠现在洛阳,倒是季叔彦,我记得他在军中?”
    季叔彦,吴兴人,当初跟着天门耿州,颍川庾怿等人一起来劝她不要和苟晞打仗而自投罗网,咳咳,是投效。
    反正,那之后季叔彦就留在了洛阳,跟着赵程一起治学。
    匈奴南侵的消息传进洛阳,他当即就跨上自己的长剑离开太学直奔北宫纯而去,不过北宫纯在试了一下他的功夫和骑术后就婉言拒绝了他。
    季叔彦伤心气愤之下就要跑去豫州找赵含章,离开时正碰上来找北宫纯商量战事的傅庭涵。
    他不嫌弃季叔彦骑术差,功夫不好,再差也不会有傅庭涵差,功夫再不好,那也是有的,在傅庭涵看来,打仗不仅要看武功,还看智商谋略。
    像他,不能上马冲锋陷阵,可以在后面当军师嘛,计策好,将帅执行到位,那不也是战胜吗?
    虽然最后傅庭涵发现季叔彦在谋略上也不太行,但智商还是很高的,所以把他留在军中后勤。
    傅庭涵叫他时,他正在计算新征收到的粮草够他们坚持多久。
    一听是傅庭涵叫他,他就把单子给拿上了,以为他是要问粮草的事。
    结果来叫他的护卫直接把他带到主帐。
    季叔彦眼睛一亮,立即把单子收起来塞怀里,屁颠屁颠的加快了速度。
    傅尚书终于看到他军事上的才能,向赵刺史推荐他领兵上战场了?
    季叔彦到主帐门前,还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这才求见。
    傅安出来请他,“季先生里面请。”
    季叔彦进去,就见傅庭涵和赵含章正一坐一站,在案前边写边讨论什么。
    看到赵含章,季叔彦立即兴奋的上前行礼,便要陈述一下自己对这场大战的看法,以及他最近冥思苦想出来的计谋……
    “你们谈吧。”赵含章挥了挥手免去他的礼,直起腰来转身走到另一边的书案前坐下,拿起公文就开始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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