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在此时来求见赵含章的,目的都十分明确,所以一坐下,耿州最先问道:“敢问赵刺史可是要和苟道将兵戎相见?”
    “不,”赵含章把解释给褚康的话又说了一遍,表示她一点和苟晞相争的想法也没有,这里面全是误会。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她的幕僚明预外,其他人全都不相信。
    虽然不相信,但耿州还是顺着她的话道:“既然赵刺史没有兴兵的打算,何不手书一封劝说王都督和刘刺史停战?”
    赵含章一口应下,补充道:“王都督也就算了,刘刺史重情重义,绝不会毫无缘故的进攻青州,要解此结,还是得请朝廷派使臣去询问他们出兵的缘由,解开误会才好。”
    几人对视一眼,都找不出这话的毛病来,她也坦诚,表示会写信,难道真是他们误会了,不是赵含章挑拨王浚和刘琨出兵的?
    对视过后大家一起看向山华。
    山华是乐安人,乐安郡便在青州。
    山华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抿了抿嘴道:“苟纯残酷,治民严苛,青州百姓苦不堪言,难道刘刺史是因为这个才协从王都督出兵的?”
    “那也该上报朝廷处理,怎能自己出兵呢?”
    “嗤,上报朝廷?现在朝廷不是在苟家兄弟手中吗?难道是要刘刺史到苟纯面前说,你为人太过残暴,我不同意你当刺史,所以我要起兵废你吗?”
    “不是有大将军吗?大将军总会约束苟纯的?”
    “苟道将要是能约束苟纯,去年兖州边界之乱就不会发生了。”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庾怿忙打圆场道:“既然是王都督和刘刺史私下为之,赵刺史只要支持苟大将军,此事便算解决了,刘刺史识大体,知大义,王都督也是俊杰,不会死据青州的。”
    山华一听,微微皱眉,内心不安起来,他派来劝说赵含章,是怕赵含章和苟晞打起来后天下大乱,青州也会成为第一个战场;
    可如果这次出兵不是赵含章主导的,她和苟晞不会打起来,那天下就不会乱,青州不如趁此机会摆脱苟纯的统治。
    苟纯此人太苛刻严酷了,仅去年下半年三个月内,他就从乐安征发民役八千人,分摊到他们的赋税提了三成。
    他们家家境还可以,但村子里其他村民,还有他们家的佃户却是凑不齐,不得不卖儿鬻女,就是这样,许多人家也凑不齐赋税。
    为了不让他们举家逃税,山家只能帮忙承担一部分赋税,同时借款给他们渡过这一时期。
    不然村民和佃户们逃光了,谁来给他们耕作呢?
    可这样一来,这些赋税压在山家身上,山家也很艰难。
    山华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认同这个方法,便压下不提,等大家商量完,赵含章承诺了大家,写好信后还会请他们帮忙参谋参谋,众人才肯离去。
    赵含章很热情的让明预给他们安排住进驿站,免费住,想住多久住多久,全是上房。
    山华跟着人往外走,落在了最后,脚步渐渐慢下来,等他们都走出十多步了,他立即回头。
    赵含章放下手,收起几乎笑僵的脸,正要转身回后院,看见回身的山华,她又习惯性扬起笑脸,“山先生还有事吗?”
    山华走上前,严肃的冲赵含章行了一礼后道:“请赵刺史救一救青州。”
    赵含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侧身道:“山先生,请里面说吧。”
    最后,写给朝廷的信是山华代为起草的,其心之诚,其情之悯,就是赵含章这个深知内情的人都不由一荡,心悦诚服起来。
    赵含章请褚康等人看过信,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赵含章誊抄一份送往郓城。
    至于给刘琨和王浚劝战的信,赵含章是自己写的,信中她语重心长的劝他们有话好好说,有什么误会可以说出来,朝廷和苟大将军都会为他们做主的,大家友好一点儿,不要动不动就打嘛。
    褚康等人看过信,也觉得没问题,于是一起交给信使。
    信使早上就得到了吩咐,信要直接送到赵信和卫玠手中。
    赵含章看着信使离开,转身就请这些文士一起吃饭。
    来都来了,怎么能只办一件事就走呢?
    一共十三个人,个个读书识字,有见识有思想,来了就别走了呗。
    傅庭涵也很喜欢他们,带他们去自己的工部转了一圈,最后和耿州、山华成了朋友,他们对河道治理和粮草统筹上有独特的见解。
    至于其他人,傅庭涵见过一次后就很难再见了。
    赵含章便让汲渊、明预、北宫纯、谢时等人轮番招待他们,连赵程都跑来看一圈,把季叔彦给勾搭走了,最后留在驿站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五个了。
    褚康和庾怿是其中的钉子户。
    不过不要紧,现在他们找不到适合自己的位置,那不是还有豫州吗?
    到时候领着他们到铭伯父跟前晃一圈,说不定他们就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了,现在嘛,继续在驿站住着呗。
    洛阳这么好玩,多玩一段时间,驿站里随便住,要是没有吃饭的钱,她家里还包吃的,只要上门来,她都请人吃饭。
    赵含章这样礼贤下士,褚康等人也不急着走了,想要在此等青州和兖州的消息。
    但冀州祖逖的消息最先传来。
    第746章 香香的青州刺史
    “祖逖请求出兵,他已经连下三县,看这态势,只要兵马足够,他可以占下冀州一半。”这样一来,祖逖和刘琨瓜分冀州,他们就大大压缩了匈奴的势力。
    明预道:“使君,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只要打下冀州,将来北伐就可以东西南北夹击,一举收复失地。”
    赵含章没说话,原地转圈圈。
    明预紧盯着她看。
    北宫纯就提醒道:“还有石勒呢,他现在没有出手是因为祖逖还没抢到他的地盘,可祖逖再扩大,石勒绝不会再作壁上观。”
    汲渊颔首道:“而且青州的事未定,苟晞虎视眈眈,一旦我们出兵,苟晞就抓到了机会。”
    赵含章道:“我忧虑的正是这一点。”
    要是早半个月和祖逖联系上,她说不定就改变用青州做饵的决定了。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再往后看已经没有意义,赵含章在心里来回推演过几次,此时出兵的结果都不好。
    所以虽然诱惑很大,她还是摇头道:“最坏的结果我们承受不起。”
    明预想了想,忍不住握着拳头懊恼道:“难道就这样错过了吗?祖逖兵力薄弱,收拢的都是当地的汉民和流民,没有作战经验,只怕抵挡不住石勒的大军。”
    赵含章眉眼一动,若有所思起来。
    议事结束,赵含章就单独留下汲渊说话,“先生,我想派人去冀州。”
    汲渊蹙眉,“女郎刚才不是说结果不好吗?”
    “他们不是以赵家军的身份去,”赵含章道:“就当是有一支乞活军去投靠祖逖,我们给他们提供,不,是交易,我们卖给他们武器和粮草。”
    汲渊听懂了,沉吟片刻后道:“要是暴露,恐怕苟晞会立即出兵。”
    “不可能一点风险也不冒,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赵含章道:“机会难得,我也的确不舍得放弃这样的机会。”
    汲渊看到她眼中的坚持,只要她一旦下定决心,旁人再难让她更改,而且,他也心动了,于是点头,“女郎想让谁去?”
    赵含章原地转圈圈,片刻后道:“让程达去,他是羯胡,在冀州更有优势,让他带五千人去找赵实,我亲自写一封信给祖逖,请他为我们保密周旋。”
    赵含章实言以告,此时她和苟晞关系紧张,实在不方便出兵,郓城要是误会,很可能会起大战,这非她所愿;
    但这次机会实在难得,所以她愿意暗中帮助祖逖,一切只为收复故土,他若能收复冀州,她愿意作保,向朝廷举荐他为冀州刺史。
    赵含章觉得刘琨和王浚争抢冀州,却不会和祖逖争抢。
    因为祖逖值得刘琨交托后背。
    和信一起过去的是一个官印和一张任命书,赵含章任命祖逖为征北将军,上面盖有赵含章的印章。
    这是赵含章给他的保证,如果有一天她反悔,没有兑现,祖逖可以凭借此任命书与她讨公道。
    祖逖收下了官印和任命书,赵含章立即让程达带着五千人以乞活军的名义前往冀州投靠祖逖。
    祖逖也表达了自己的诚意,他提赵实为左参军,可以自己单独领一军。
    左敏很不服气,“将军,那赵刺史连个旗帜都不敢出,这冀州全让我们自己打下来,为何还要投靠她?”
    祖逖道:“他们出五千兵,而且打仗不仅需要人,更需要粮草和武器,这些都要赵刺史提供,我从属于她天经地义。以后类似的话不要再说。”
    祖逖就是来投靠赵含章的,他心志坚定,既然看不上司马氏,也不服苟晞,自然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选择。
    他也顾全大局,知道此时赵含章出兵冀州的确很不利当前大局,一旦苟晞误会向豫州出兵,整个天下都会大乱。
    没关系,他等得起,他愿意徐徐图之。说句心里话,赵含章能想到这一点,而不是贪功冒进,更让他心悦诚服。
    祖逖才和赵含章敲定合作,青州的事也一变再变。
    先是一直逼着赵信和卫玠打出赵家军旗号的王浚把手缩回去了,开始专心攻打青州。
    赵含章狮子大开口,直接要北海郡和东莱郡,王浚果然不再和赵信卫玠提打赵家军旗号的事。
    这边他消停了,郓城那边也收到了赵含章的信和折子。
    皇帝和朝臣们忍不住重新去审视青州之变,发现王浚和刘琨虽然兵分三路攻打青州,却只有两个人的旗帜,真的没有赵家军。
    再派探子去查探,只听说赵信和卫玠被王浚随军带着,但不知是被扣押,还是在为王浚出谋画策。
    不过,赵信和卫玠一开始去冀州的确是去劝人的。
    皇帝不由看向苟晞,安抚他道:“或许是我们误会赵卿了,不如依她所言,去函问一问王浚和刘琨的出兵之由。”
    苟晞这一年沉迷声色,虽然心中气恼,却也不想打仗。
    主要是不想自己上战场,一年的温柔乡,谁想从香香软软的美人堆里出来上战场吹风吃沙子?
    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
    见苟晞默认了皇帝的处理方式,皇帝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是最不想苟晞和赵含章打起来的人。
    他觉得,他们两个要是真打起来,国亡不亡他不知道,但他一定会亡的。
    皇帝立即让赵仲舆起草诏书,连发三封,刘琨、王浚和苟纯一人一封,问问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打起来。
    三人的回信很快就到。
    苟纯:我是被动防御,问对面那两个王八蛋!
    刘琨:听说青州百姓在苟纯的治理下苦不堪言,而王浚说他才是青州刺史,他能更好的管理青州,所以我站在正义的一方。
    王浚的信就要长很多,洋洋洒洒一大篇,废话不少,核心思想只有一个,他也是青州刺史,本来苟纯要是能管好青州,他让一步也没什么,毕竟是皇帝封的官嘛。
    但他当不好,那他这个同样是青州刺史的父母官可就看不得自己的孩子受苦了,所以他要收回青州,自己管!
    和他们的信同时到的还有另一封信,以及另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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