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就跪下要磕头。
    赵含章连忙扶住,“老丈折煞我,我这样的年纪,哪里当得您一跪?快快起来。”
    她对青年道:“小伙子,你年纪轻,对老者应该有些尊敬,何故这样讥讽嘲笑老丈呢?”
    她上下打量过对方,道:“不过你这身板不参军可惜了,不然你到我军中来,我来教教你尊老爱幼如何?”
    青年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摇手,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身子弱,不太适合当兵的,行,这牛就先给他用着,我明天再取。”
    说罢转身就跑。
    赵含章摇了摇头,坐在田边的草地上和老人聊天,“老丈,把你们从外面强带回洛阳,您怨不怨我啊?”
    金老汉浑浊的目光落在赵含章脸上,眼中难得有些泪光,“不怨,我们这一家子无财无势,出去也是到处流亡,若能有幸寻到一处安居自然好,若不能,不过是多苟延残喘几日。”
    “其实说来,晚死几日和早死几日差别不大,如果都是死,死在故土更好。”金老汉道:“回京后,将军对我们很好,范女官也将我们妥帖安排下来,比在外面流亡强。”
    赵含章闻言,也叹息一声。
    见她脸上有忧愁,金老汉就问道:“可是回来的人中有人怨恨将军?”
    赵含章默认。
    金老汉就劝慰道:“这世上的事啊,没有哪一件是能让天下人都满意的,您也别怪他们。”
    他道:“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等是贱民,去哪儿都行,只要能活着便已是上天眷顾,他们是贵人,逃出洛阳是为了有更好的去处,将军断了他们的前程,他们自然有些怨气。”
    他笑道:“但我想,这些怨恨只是一时的,将军是我这二十年来见过的难得的好官,能遇着好官,怨气总能平复。”
    赵含章若有所思起来,断了他们的前程吗?
    那她送他们另一番前程就是。
    嘴上说以心换心不免虚伪,那就以得失来论吧。
    赵含章豁然开朗,和金老汉笑道:“多谢老丈,我明白了。”
    她看了一眼山顶摇摇欲坠的橘红色太阳,笑道:“天色也不早了,老丈也快快回家去吧。”
    金老汉看了眼正沉迷吃草的牛,摇头道:“我再等等,它还在吃草呢。”
    赵含章便起身,山坡上的老人还在带着孙子种豆,就剩下最后两行了,他不舍得留到第二天。
    他淡漠的看了一眼赵含章几人,并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在乎他们说了什么,他低下头去继续掩埋豆子。
    赵含章看了看天色,觉得还来得及,于是卷了袖子道:“走,大家帮帮忙,把这两行豆子给种了。”
    赵含章去找老人要豆种。
    陈老汉愕然的看着她。
    赵含章笑眯眯地,“老丈,我们人多,很快就种完了。”
    陈老汉迟疑了一下,还是抓了几把种子给他们。
    赵含章撩起衣袍兜住,直接就去撒。
    傅庭涵也撩起衣袍接了几把种子,接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护卫们就上手帮忙掩土。
    陈老汉站在一旁,担忧的叮嘱道:“种子别下薄了,也别撒厚,这土要薄一点儿,不然长不出来……”
    在他的絮叨声中,一刻多钟,在夕阳的余辉中,赵含章他们种完了这一块地。
    老人这才露出笑容,想起来问赵含章他们的姓名,“女郎和郎君是来洛阳的官员?不知是要当什么官?”
    赵含章把剩下的种子小心倒进小孩挎着的篮子里,笑道:“小官,小官,不足挂齿。”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消失,天黑了,大家只勉强看到对面的人。
    赵含章笑道:“老丈快回去吧,天太黑就不好走路了。”
    陈老汉态度好了许多,点头道:“是,是。”
    赵含章拍了拍手,上马离开。
    陈老头慢悠悠收了东西,牵着小孙子的手就往家去。
    金老汉也不放牛了,背着犁,牵着牛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他身后,俩人一开始都没怎么说话。
    他们并不熟,只是逃难路上挤在了一起,被带回来时,因为他们的村庄离洛阳很远,范女官认为没必要把人如此分散,于是把他们编成了一里,在洛阳城外不远处的空村庄里给他们分了房子。
    不巧,两家房子在一处,分的田地也在一处,加之又都没有青壮,便习惯了抱团,平时同进同出,这样一人被欺负时,另一人可以出言帮忙。
    走了一会儿,陈老汉就回头看了金老汉一眼,问道:“那贾家的后生没上手吧?”
    “没有,有官在,他不敢。”
    陈老汉就嘀咕,“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上家里找麻烦,不然还是提前找里正说一说吧。”
    金老汉摇头道:“不必,将军都亲自开口了,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陈老汉脚步微顿,问道:“谁?”
    “刚才给你种豆子的,是赵将军。”
    陈老汉嘴巴微微颤抖,“是那西平的赵含章?”
    “是咧,她回洛阳了。”
    陈老汉松了一口气,金老汉也忍不住露出笑容,黑夜中,俩人眼睛都看不到彼此,却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怎样,安心了吧,将军回来了呢。”
    第551章 族兄弟来洛阳
    洛阳城门两边点着火,勉强将城门照亮。
    赵含章他们骑马靠近,城楼上下的人听到马蹄声,不等人从黑暗中出现,立即长枪和弓箭以对,戒备的大喝,“谁!”
    赵含章勒住马,黑暗中,亲卫大声道:“使君回城,还不快让开!”
    他们并没有让开,而是道:“慢下马匹,走到火前检验!”
    赵含章笑了笑,依言而做,等赵含章走到火光能照到的地方,城楼上下的士兵立即收起弓箭和长枪,为首的城门官连忙小跑上前,单膝跪地道:“卑职温康参见将军,不知是将军,怠慢了将军,请将军降罪。”
    赵含章挥了挥手道:“你是依命行事,何罪之有呢?”
    她道:“以后就这么守城门。”
    温康心中高兴,大声的应了一声。
    洛阳现在不关城门,因为没必要。
    城里现在也就四五万人,范颖带回来的人更多的安排在洛阳下的各村,以方便就近耕作土地。
    而现在洛阳穷得很,皇帝都不在这里了,暂时不会有外敌来侵扰,所以赵含章写信让汲渊不必闭城门。
    不过,也没什么人大晚上的进出就是了。
    外面的土匪可不少,谁没事大晚上的在外面晃荡?
    晚上不关闭城门,也就方便了进出训练和巡逻的士兵,还有出城务农的百姓。
    进到城里,街道上一个人一盏灯也没有,只是隐在不远处的住宅区里有些许声音传出。
    越靠近赵宅,声音越多,一些住宅里还有孩子的哭声。
    赵含章听着孩子被打哭的声音,忍不住露出舒心的笑容,“这才像生活嘛。”
    傅庭涵:……
    他轻轻踢了一下马肚子,让马儿加速,直接越过她,“快走吧,二郎这会儿估计正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赵二郎和曾越带着大军早回到洛阳了,他一回来就被谢时和汲渊各种盘问,问题太多,他只能回答最前面的几个,比如,他阿姐呢,路上可顺利……
    再多的,他就只能瞪着自己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们。
    他虽然全程跟着阿姐,但知道的还没有汲渊他们多呢,毕竟,赵含章一直和汲渊写信。
    汲渊和谢时只能放过他。
    但赵二郎也并不怎么快乐,因为他饿了,而阿姐他们还没回来。
    赵宽和几个族兄弟早早就过来等着了,连赵程都来了。
    长辈在前,即便饭菜好了,也没人敢动筷子,都在等着赵含章和傅庭涵呢。
    等赵含章终于回到赵宅,赵二郎已经悄咪咪吃了一盘点心,但腹中一点儿饱的感觉也没有,反而因为吃多了点心不好受。
    看到姐姐进来,他委屈的看向她。
    看到赵含章,赵宽立即带着族兄弟们起身行礼,只有赵程还盘腿坐着。
    赵含章大踏步进来,挥了挥手免了他们的礼,冲赵程深深一揖,笑道:“让叔父久等了。”
    赵程面色还算温和,点了点头问:“路上因为什么耽误了?”
    赵含章解释道:“遇见了两个老农就停下问了问话。”
    赵程点点头,“是要听一听下面人的想法,因北宫纯和米策蛮横,底下现在是怨声载道,我过来时看见还以为你要做东海王呢。”
    赵含章一脸无奈的道:“叔父此话杀我,我怎会,又怎敢做东海王呢?”
    她左右看了看,见赵二郎捂着肚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她立即道:“叔父还未曾用饭吧,不然我们先用饭?”
    赵程微微颔首,不过却很讲礼仪,扫了一眼风尘仆仆的俩人道:“你们先去梳洗更衣吧,我们再略等一等。”
    赵含章哪敢让他等,偏头吩咐下人,“快去吩咐厨房上菜。”
    然后拉着傅庭涵下去梳洗换衣服,其实她本来想直接坐下吃的,行军打仗时可没这么多讲究,不过这是在家里,又有长辈在前,她决定做个孝顺的侄女。
    听荷小跑着去厨房让人打水,傅安跟在她身后,忍不住嘀咕,“你们家叔老爷礼也太重了,刚打仗回来,又没穿甲胄,做什么非得梳洗?”
    听荷闻言啧啧两声,“这会儿嫌弃程老爷礼重,之前是谁说我们女郎粗糙的?”
    傅安瞪眼,反驳道:“我从未如此说过。”
    “你是没说过,但你眼神表达了。”
    傅安:“……你,你这也太强词夺理了。”
    听荷提了水,冲他哼了一声道:“懒得与你纠缠,你再不快些,一会儿大郎君要落在后面了。”
    傅安岂能让傅庭涵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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