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午没种过地吗?
    种过的,就是因为辛苦一年,最后收上来的食物连士兵的粮草都不够,饿死的人比死在战场上的还要多,他们这才选择四处流浪乞讨,给人打仗赚钱买粮草。
    虽然也会死人,但死的人数比呆在一处饿死要强。
    不是没有势力想要收服他们,他们自己也愿意被收服的,却总是事与愿违。
    东海王曾经想收下他们,但他兵马众多,乞活军虽然能打仗,却只有五六千人,东海王就不太能看得上眼。
    而且他都能让其他军队捕捉良人售卖以补贴军费,又怎么可能给足乞活军粮草?
    所以乞活军在东海王那里呆了不到一个月就出走了。
    东海王都养不起他们,更不要说其他势力了。
    陈午暗示赵含章道:“赵将军,就算只算五千兵卒的消耗,一天你也要给我五千斤粮,这可不少,您确定要雇我一年吗?”
    赵含章点头道:“确定!”
    陈午:“条件就只是守土?”
    “不错,就只是守土,”赵含章道:“若有调令,使你们向外扩土,我另付价钱。”
    这个条件太优厚了,以至于陈午一时不敢应下,他道:“我得和部下商议。”
    赵含章表示理解,起身道:“日落之前给我回话,明日一早我就要启程回洛阳去了。”
    陈午应下。
    她一走,他立即把冯龙几个叫进来,沉凝道:“你们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冯龙也有此怀疑,“那赵含章就不是好相与的,之前收到的那些消息就是他们豫州军传过来的,也不知真假,要是假的,不知道洛阳现在是什么情形,要是真的,那她手段可太高明了,又狠辣,我们会不会被卖了还给她数钱啊。”
    李头就没想那么多,问道:“我们除一条命外还有什么可算计的?”
    冯龙:“万一算计的就是我们的命呢?”
    陈午蹲在地上思考,半晌后摇头道:“不会,我自认还有几分识人的能耐,她不似坏人。”
    对他,冯龙是相信的,当即道:“那就干了。”
    “对,就干了,瞻前顾后可不是大男人所为,”李头声音一低,“而且再不赚粮食,军中就要饿死人了。”
    陈午一听,便也下定了决心,“行,就跟她走!”
    冯龙有些奢望的道:“万一这次就安顿下来了呢?”
    连陈午和李头都跟着畅想起来。
    不过他们不敢想得太深,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赵含章才回到驻扎的营地没多久就收到了陈午的回信,她翘了翘嘴角,很是满意。
    曾越和元立却全都不解,“女郎,我们拿出这么多粮草,分明可以自己招流民练兵,何必非得雇他们?”
    兵,其实是不缺的,到处都是流民,只要有粮食,有钱,振臂一呼就能招到不少人。
    自己亲自练出来的兵是不一样的,其忠诚度不比雇外来的兵强?
    赵含章道:“自己招兵,不仅需要粮食,还需要武器,甲衣,更需要培养带兵的将军,耗费的人力物力不知多少。”
    “而现在,我们只需要给足粮草便能收获一支悍勇的军队,为何不做?”
    他们都觉得乞活军是雇佣来的,是外人,不会忠心,却忘了,她和亲自培养出来的士兵其实也是雇佣关系。
    一旦被打散,他们自然也会投入别人的怀抱求活,难道她还巴望着他们以身殉她吗?
    乞活军很讲信誉,只要给钱,便是打残了也会坚守任务,并不比亲军差。
    这些人用好了,将是一大利器。
    第546章 谷城
    赵含章领着大军和乞活军去谷城。
    只走半天功夫,他们就进入谷城境内。
    谷城的景象和外头差别不大,正是春风正盛时,田野里长了一指多长的青青野草,远远看着,倒像是往年麦苗返青的景象。
    但一走近便能看出,那是一茬一茬的青草。
    赵含章勒住马,站在田野边往远处看,陈午几个便跟着下马,也向前看,只是目光迷离,完全不知道在看什么。
    身后经过的士兵也忍不住扭头顺着看了一眼,不就是一片荒地吗,有啥好看的。
    看的时候便慢了一步,身后的人就推了他一把,“别看了,赶紧走,你又不是将军,能看出啥来,看看人赵家军,整齐着呢。”
    他们的将军也看不出来什么,和赵含章盯着前面看了好一会儿后道:“这草长得可真好啊。”
    赵含章点头,“不错,是长得很好,将军看出什么来了?”
    陈午犹豫了一下后道:“这草这么好,牛马应该很爱吃,可以养牛和马?”
    赵含章:“……陈将军好想法,那您多养一些牛吧,耕作用得上。”
    她道:“这草长得这么好,可见这地很肥沃,从这里开始,一直到谷城城门下的所有丢荒田地都给你们耕种。”
    陈午迟疑的问道:“那以后逃出去的难民回来要耕作怎么办?”
    “我另外给他们分地,”赵含章道:“这些丢荒的土地直接收归国有,现在全是我……陛下的,属于官田,我说给你们耕种,你们只管放心种着。”
    陈午松了一口气,问道:“那种子……”
    “我会尽快让人送来。”赵含章上马,一扯缰绳道:“走吧,我们去看看谷城。”
    谷城城门大开,街道空荡荡的,不少野草野树从墙角和墙壁上冒出来,看着像是一座鬼城。
    其实也差不多了,王弥和刘聪南下,这城里除了一些老弱病残,能逃走的都逃走了。
    县衙里的人也都跑光了,地上铺了一层落叶和尘土,人走得快一些,尘土飞扬,直呛人。
    赵含章摸了摸大堂桌子上的灰尘,拍了拍手道:“将这个县衙收拾出来,回头我给谷城派一个新县令来。”
    她在这条街上看了看,最后推开县衙左侧的一个大宅子,直接和陈午道:“这栋房子不错,给陈将军了,将军府就设在此处,以后陈将军便在此处办公吧。”
    陈午:……
    他扫视一眼,见这栋房子虽然野草横生,似乎有许久不住人了,但布置都还不错,略一收拾就能住人。
    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后点头,“多谢赵将军。”
    赵含章很大方的道:“城南和城西的房屋,除了还住着人的房子外,你们可以任选,一户只能选一套,兵丁只能驻扎在营中,四方城门和兵营给你们,三天以后,自制好自己姓名的牌子挂在门外,我会让人去记录,牌子上还要记上户主和其户主名字。”
    陈午应下。
    赵含章便离开了,为了表达对他们的支持,她先支付了他们未来一个月的粮草费用。
    这次她给的不是粮食,而是钱。
    士兵们将一麻袋一麻袋的铜钱抬进来,冯龙打开,拿出一吊铜钱,解开,拿了一枚仔细看,和陈午道:“是官制。”
    陈午呼出一口气道:“让人去买粮吧。”
    “是。”
    附近的人都跑光了,他们要买粮食需要走出好远一段,得去河东郡或者京兆郡买。
    冯龙应是应下了,人却没走,他犹豫道:“将军,我记得那消息说,皇帝只是委派了洛阳县的县令,是赵家人,河南郡其他县都没官,这些地方不归赵含章管吧?”
    陈午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沉默了小半天后道:“这里面又没人,没官,谁占了就是谁的,她说任命就任命吧,有人有官的地方还能抢呢,这有啥稀奇的。”
    “是不稀奇,可她打着皇帝的旗号呀,那这事儿传出去,万一皇帝派人过来,我们是听哪边?”
    陈午道:“除非她赵含章叛国投敌,不然谁出钱我们听谁的。”
    皇帝要是肯出钱养他们,他也可以听皇帝的,可他会出钱吗?
    李头立即点头道:“对,谁出钱我们听谁的,”
    陈川忍不住道:“传出去世人岂不是又要骂我们有奶便是娘?”
    陈午不在意的挥手道:“骂就骂了,能活着就行。”
    冯龙几个一想也是,这才把钱装上他们的牛车,点兵出去买粮。
    乞活军有专门的买粮队,又累又饿,随意坐在街道上的乞活军们看到买粮队赶着几辆车出来,前面两辆车上还有麻袋,便知道他们要出去买粮了。
    于是原本有些半死不活的乞活军们情绪热烈起来,高兴的和买粮队打招呼,“路上注意安全呀。”
    “快去快回呀。”
    等陈午出来,让他们去城南和城西挑房子,他们也颇有兴致的去了。
    换做以前,他们是不费这个劲儿的,现在到处是空房子,并不难得,难得的是粮食和钱财。
    他们依旧按照以前的习惯,几家住在一个屋子里,这样平日可互相照顾,一旦有战,也能快速的反应。
    他们并没有把谷城当做久居之地,即便赵含章要发种子给他们种地,他们也不觉得会在这里停留很久。
    自出走,他们就没在哪个地方待足一年。
    所以他们挑选房屋也随便,推开门,确定里面没人住的痕迹,就一人一间房,有的甚至是一家一间房的住下。
    所以,等赵含章派人去记录木牌时,看到的就是每扇大门外都挂了几张木牌。
    军中的后勤官立即跑去找赵含章禀报这个情况。
    赵含章笑了笑后道:“照实记下来,这样也好,能容纳更多的人,以后他们不吵闹就行。”
    因为这句话,后勤官们再去记录木牌的时候就一再问道:“确定如此分配了,不改了?”
    乞活军们嫌弃他们啰嗦,不耐烦的道:“确定了,确定了。”
    一个半大少年脏兮兮的靠在门上,抖着腿道:“再过半年我就要去军中了,都不住这儿,问这么多干啥,难道这屋子还能供我住一年啊。”
    后勤官瞥了一眼他的腿,道:“你们将来不后悔就好,一旦造册可就不能改了。”
    半大少年不在意的翻了一个白眼道:“那么多空房子,我要真想单独住,随便再找一间就是。”
    “那可不行,现在那些房子都是我们使君的,外人不得再随意侵占。”
    半大少年:“谁住啊?这城里也就城西那头还有几户人家,除了我们,还有谁住这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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