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含章心内急转,手中的枪却不停滞,一枪插进一人胸中,狠狠的往前一推,挡住了他身后的三人后冲着前面大声道:“石勒,你敢出来与我一战吗?”
    “早听说你凶猛非常,含章久仰大名,听说你在赵氏坞堡放肆,特意来寻你一战,”赵含章一边清空围上来的乱军,一边大声道:“石勒,此时不战可就没机会了,我大军将至,到时候你可就没机会与我一对一的对战了!”
    石勒没发现她是个女的,但回身一瞥时看得出她才十来岁,这时候的少年人本就难分雌雄,虽然她长得挺秀气的,但大晋士族里长得秀气的少年还少吗?
    比如面如冠玉,闻名天下的卫玠。
    所以石勒不想搭理她,一刀砍杀了一人,冲着赵铭就冲去,中途被两个部曲挡住。
    赵含章还在喊,“石勒,你不敢吗,我可杀了你十多人,孬种,还是羯胡呢,白长那么大个儿!”
    在她身后为她掠阵的季平:……
    他快哭了,骂得这么狠,他们还能冲出去吗?
    石勒果然被骂得火起,一脚将部曲踢开,见赵铭被人护着后退,已经退到部曲们的后面,一时追不上,干脆就提刀回身冲赵含章杀来。
    他踩着沟渠里的尸体便飞跃过来,朝着马腿便挥刀砍去,赵含章一扯缰绳,马灵巧的往旁边一蹦,赵含章侧身刺出一枪……
    石勒这一刀没砍中,身子顺势在地上一滚,同样避开了赵含章的这一枪,他翻身而起,抬刀挡住季平扫过来的一刀,他力气极大,刀顺着刀身往上一削,季平心中害怕,一下松开了刀柄,堪堪保住了自己的手掌。
    但石勒却顺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狠狠一拽,一下就把季平扯了下来。
    赵含章一枪刺空,手中的长枪灵活的一转,划过旁边一个乱军的脖子,马顺势转弯正要突围出去,眼角的余光看见身后季平被拉下,赵含章立即回马一枪,叮的一声挡住石勒砍下去的一刀。
    季平在地上打滚,总算逃过一命,但被乱军围住,好在他们的人就在边上,很快上来救援,一个部曲伸手拉住他,将他拉到马背上。
    而赵含章已经和石勒战在一起,她力气不及他,但灵巧机变,出枪极快,就算石勒抢了马,能够和她面对面了,一时之间也讨不到好。
    正打得起劲儿,一匹快马从远处冲来,远远就大叫道:“女郎,女郎,我们大军到了!”
    石勒一惊,看向赵含章,赵含章眼里迸射出亮光,傅教授果然懂她!
    见石勒看来,赵含章便兴致勃勃的盯着他道:“石勒,敢不敢出去一战,我们一对一!”
    石勒这才发现她是个女郎,又惊又疑,“你是哪家的女郎?”
    赵含章抽空杀了冲上来的一个乱军,想要打开一条突围的路来,俏皮的回答他,“你猜?”
    那部曲没有靠近,连着喊了三声后又打转马头,大声喊道:“属下去给他们领路——”
    石勒一边和赵含章交手,一边顺着那匹马的方向看去,影影绰绰间,只见林中树摇鸟飞,动静不小。
    赵含章见他出刀迟疑,便大声道:“怎么,你怕了?放心,我不叫大军出手,只与你一对一。”
    乱军听到她的喊声,也下意识的看向远方,有人眼尖的看见火光的阴影下人影闪动,还有不少刷刷的声音,就像人跑过庄稼地里的声音一样。
    衣衫褴褛的士兵们顿时心生绝望,这是不饿死,也要被砍死的节奏啊。
    石勒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同样不愿死,他一刀砍向赵含章,待她后仰避开后便立即打转马头,招呼上乱军,“我们退!”
    乱军顿时呼啦啦的退走,混乱间又死伤不少人,赵含章虚追了一段,见他们跑入田地里消失不见就不追了。
    她立即转头回去,赵铭带着族人等在坞堡门口,看见赵含章便迎上去正要问话。
    傅教授先他一步,从马上跳下来便冲上前去,“你没事吧?”
    “没事儿。”赵含章打量了一下傅教授,见他头上飘落不少树叶,便抬手给他摘下。
    赵铭沉默的上前,“三娘,你果真有大军来援吗?”
    “有啊,”赵含章道:“不过他们还没到,估计得等天亮。”
    “有多少人?”
    赵含章:“千人左右。”
    赵铭闻言大松一口气,“千人,足够了,石勒同样损失惨重,他卷土再来,有这一千人应该可以打退他。”
    季平受了伤,闻言脸色微白,“他们还会回来?”
    “自然,”赵铭道:“他毕竟没有亲眼看见大军,必定怀疑,而且攻打赵氏坞堡,他付出极多,就算是有大军,他恐怕也想要一个结果,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赵含章:“伯父既然知道,刚才为何还要开门迎敌?”
    她道:“这时候就应该慢慢消磨他们,等他们的伤亡增大,耐心消磨殆尽再出手才是最好的。”
    赵铭:“……当时坞堡大门已是守不住,你又冲锋,我若不出门迎战,那是要等他们冲入城中,等他们把你围杀?”
    傅庭涵见他们大有继续争吵的意思,忙道:“清点伤亡人数,抓紧时间休息吧,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发现大军是假的了。”
    赵含章挥了挥手道:“发现就发现了,本来就是为了退兵想出来的计策,也没想着能瞒多久,不过他们冲杀了这么久,疲惫不下于我们,既然已经退出战场,那肯定是要休息的。”
    赵铭一想也是,转身让赵含章进门,“既然你带了人来,那就趁机多带几个妇孺离开吧。”
    他道:“大军是赵驹带着的吧?明日让他来救我们就行,你就不要留在此处了。”
    说罢就要让人去各家把孩子带来,“小的不好带,你就带九岁以上的走。”
    赵含章拒绝道:“堂伯,已经走到这一步,破釜沉舟或许有一线生机,此时再送孩子离开,不是动摇军心吗?”
    她道:“我留在此处,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与坞堡共存亡,那就谁都不走。”
    第117章 争论
    “你,”赵铭跺脚,“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与我争论,宗族只有留下更多的孩子才能延续下去。”
    “您不是已经把火种送出去了吗?”赵含章道:“也是巧了,我们大房也有一个孩子在外面,这下各房都不缺了,剩下的可以安心的守着坞堡。”
    赵铭:……
    赵含章转身面对狼狈的族人,沉声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杀人,不会打仗,比不上外面的亡命之徒,但谁又天生会这个?”
    “城外的那些人之前与你们一样,都是地里讨食的,他们狠是因为他们饿怕了,所以想占我们的粮食,占我们的家,占我们的坞堡!”
    赵含章大声道:“但是,我们难道就不可以狠辣起来吗?我们的身后是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妻儿!一旦我们倒下,那我们身后的人,每一个人将死去,所以,你们能不能却敌?”
    族人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大声回道:“能,能,能!”
    赵铭:……
    赵含章转身看向赵铭,摊手道:“您看,他们都愿意背水一战。”
    赵铭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转身回坞堡,“打扫战场!”
    族人们立即把地上看得见的武器往坞堡里扒拉,将尸体上的箭拔出来攒上。
    赵含章让季平下去包扎伤口,留下其余人等和族人们一起打扫战场,她则拉着傅庭涵去追赵铭,“石勒此时不该在冀州一带活动吗,他怎么跑到汝南来的?”
    赵铭:“不知。”
    “县城方向的敌军是谁?也是匈奴兵吗?”
    “我也不知,”赵铭停住脚步道:“我连石勒何时与匈奴勾结在一起的都不知,怎知他们是怎么冒出来的?”
    赵含章停下脚步,“您不知道石勒投靠了刘渊吗?”
    赵铭惊奇的看着她,“你知道?何时的事?你哪来的消息?”
    这一刻,赵铭怀疑起来,难道大伯把管着情报的人也给了三娘,但不应该呀,大伯不是这种轻重不分的人。
    赵含章:……她能说是历史书上写着的呢吗?
    赵含章伸手揉了揉额头,仔细的想了想后问道:“冀州,不,不对,是兖州,兖州刺史苟晞,他现在何处?”
    赵铭默默地与她回望,傅庭涵这一天担惊受怕,此时又累又饿,实在忍不住了,“你觉得他会知道吗?”
    虽然他的确不知道,但赵铭还是瞥了傅庭涵一眼,傅庭涵忙行礼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现在道路断绝,消息停滞,此时追本溯源成本极高,不如先想一下当下困局,石勒肯定没走远,除非他也转道去打县城,不然一定会马上回转,我们要怎么守坞堡?”
    赵铭:“庭涵说的对,三娘,去商议一下吧,族中老人也都还等着呢。”
    赵含章点头,但心神还是在苟晞身上,历史上,石勒是因为被苟晞打得变成了光杆司令,这才转去投刘渊的。
    当时他不能南下,最后是去上党招兵买马。他这时候却跑到汝南来,是不是说明苟晞那里也出了变故?
    如果石勒已经是刘渊的人,那攻打灈阳的是谁?
    难道真是匈奴吗?
    要真是匈奴,东海王竟然让匈奴下到中原来,这是要劈掉半壁江山给匈奴吗?
    赵含章磨了磨牙,气势汹汹的跟在赵铭身后去见族老们。
    族中的长辈同样没人能安心休息,都在前厅里等着呢,见赵铭领着赵含章和傅庭涵回来,立即上前两步,迎面撞上赵含章的气势,不由一顿,弱弱的问道:“三娘怎么回来了?”
    看见傅庭涵,长辈们瞬间热情起来,侧身请他入座,“多谢姑爷援救,难为你这个孩子了。”
    赵铭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抽空回道:“是三娘带的。”
    他到现在都还忘不了赵含章带着部曲三进三出,穿插乱军的场面。
    傅庭涵也点头,“我武功弱,是三娘领军。”
    长辈们瞪大了眼睛。
    赵含章团团揖了一礼,就算是跟诸位长辈打过招呼了,她走到桌边,“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
    赵铭:“伤重的都下来了,如今还能作战的,一千八百人左右吧。”
    “我们的部曲……”
    赵铭叹气,“损失惨重,他们三次攻进城中,虽然最后击退了,但我们损失很大。”
    赵淞:“我们部曲久不见血,而他们凶悍非常,不能比啊。”
    赵含章回想了一下石勒的人马,有些头疼,“我手上那些人,也大半没见过血,虽然训练过,但肯定不能与他们相比。”
    傅庭涵旁观者清,道:“要是硬碰硬,那就是两败俱伤,我们应该可以守住坞堡,但……”
    傅庭涵道:“不仅坞堡里的青壮,就是我们带来的人,也有可能全部交代在这儿。”
    到时候留下一坞堡的老弱妇孺,同样很难活下去。
    到时候坞堡可就不止吸引石勒这样的土匪强盗了。
    赵淞忙道:“对,那石勒人打没了,可以换一个地方召集人手重新来过,但我们赵氏不行啊。”
    赵瑚:“那咋办,投降也不能投降,硬磕也不能硬磕,那我们也逃?”
    他不断拿眼睛去瞟赵含章,“全族若是搬去上蔡……”
    赵含章大方的道:“宗族若是需要,我把上蔡的庄园拿出来安顿族人也没什么,不过,出了坞堡,我们能躲过他们的追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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