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晃先是敲了敲门,又等待了一会儿,听见里面轻轻传来一声进来,才仔细拂去袖口的雪,整理好衣装,推门而入。
    然而穿过屏风,见到里面的场景时,却差点没忍住惊叫出声,好在女帝一个凌厉的眼神及时阻止了他,杜晃咽下快到嗓子眼的惊呼,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多问,匆匆忙忙背过身去。
    救命!大人怎会被女帝抱在怀里?!
    杜晃恨不能自己没看到这一幕。
    但既然看都看到了,必然是主子授意他知道的,尽管不知女帝究竟是何用意,但杜晃深知这件事绝不可再叫旁人知晓,往后需得多费心给他们打掩护才行。
    陆槿梨淡淡扫过侍从的背影,满意于对方的识趣。
    她替沈钧捻好被角,放轻脚步走出房门,杜晃小心控制着力道的将门合上。
    女帝站在廊上,眼神放在窗外那颗枝桠间挂满霜雪的松树上,淡声问身后跟过来的杜晃:“你们抓到的那个人如今关在哪儿?”
    杜晃低着头不敢直视圣威,恭敬回答:“正关在离城东五里地的破庙中。”
    陆槿梨点头:“既如此,也不必送去刑部,直接带朕过去,由朕来审问。”
    杜晃一惊:“陛下,这……这不可!”他怎能带帝王踏足那等肮脏破败之地。
    陆槿梨做了个手势,压下他剩余的话:“劝阻的话朕不想听。”
    接着她又缓下语气循循善诱的安抚:“此事若一日不解决,你们大人便一日不会安心。闻舟本就受了鞭伤,心绪繁重之下伤只会好得更慢。带朕过去,朕今晚便能将此事解决。”
    “你难道不想让你们大人赶快好起来吗?”
    杜晃只是沈钧身边的贴身侍从,没资格知道女帝中毒一事,因此陆槿梨这里刻意用了含糊的表达,但对方其实压根没注意到这一点,他的心神全都落在那声“闻舟”上。
    闻舟是大人的字,在此之前可没听女帝唤过谁的字,也没见女帝关心过哪个外人的安危,所以大人果然是……
    杜晃将脑中想法强行压下,既然女帝心意已决,他也无从劝阻,只得正了正神色:“陛下请跟属下来。”
    陆槿梨点了点头:“对了。记得这件事不准告诉闻舟,他听了定会忧心。”
    杜晃无奈,只得答应。
    此时已过亥时,夜色浓重,陆槿梨的马车在夜晚的掩盖下驶向城外,因为有沈钧之前的运作,一路上并未受到阻拦。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座荒凉破败的小庙前。
    庙里供奉的佛像染上灰尘,有些地方甚至开裂,佛像底下绑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嘴唇下留着胡须,做一副文士打扮,被绑着却很沉得住气,见到她依旧盘坐着闭目不言。
    可惜再硬的骨头对陆槿梨来说都是形同虚设,她挥手让所有人背对着她,而后上前一步。
    沈钧他们抓到的是陆泽迁身边的一个谋士,这个谋士与陆泽迁的关系很亲近,但陆槿梨审问过后,发现他其实并不清楚陆泽迁将解药藏在了何处。
    然而幸运的是,此人是个谋士,比陆泽迁身边那些兵卫要敏锐很多,即使不知道解药在何处,他也从蛛丝马迹中觉察出,除了陆泽迁以外,究竟何人清楚解药的所在。
    那人正是陆泽迁的第一心腹,是陆泽迁做闲散亲王的时候就陪在他身边的太监,被人称作王公公,负责陆泽迁身边的一应大小俗务。
    若非必要,王公公都是会守在陆泽迁身边的,要想将他单独骗出来,很难。
    但对陆槿梨来说,不是没有办法。
    她手里还捏了一张牌。
    ——雪竹。
    那日头破血流后雪竹本该躺个好些天,但她作为墙头草却并不怯懦,反倒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她生怕回去躺着显示不出女帝对她的苛待,于是第二天硬是拖着病体起来上工。
    等陆泽迁回来,忙不迭就去陆泽迁面前卖惨,好让对方看见自己为了卧底付出了多少。
    雪竹运气挺好,陆泽迁这段时间正巧听了座下谋士的建议,在尝试着逆转声誉,于是大手一挥,便将她提拔为了养心殿管事女官,权力颇大。
    如今她已成为了女帝和摄政王之间的双面间谍,有雪竹帮忙掩藏,陆泽迁根本不清楚陆槿梨最近的一举一动。
    回了养心殿,陆槿梨立刻吩咐雪竹想办法将王公公单独带出来。
    雪竹是个聪明人,自然想得到此事做完之后可能有的后果,但她已经没有资格再摇摆不定,只是跪求陆槿梨。
    “雪竹只求陛下在奴婢死后,保全奴婢一家人的性命。”
    “你倒是重情。”高台之上的少女笑了笑,意味不明道:“放心,忠于朕,为朕做事,你就不会死。”
    雪竹当时并不理解这句话。
    直到暗卫们将被打晕的王公公送入陛下的书房,而后王公公被悄无声息的送回他自己的房中,次日起来却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被打晕过的事对她一如往常时,她的心底不禁泛起深深的恐惧与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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