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自家府上,她早就扇了这小蹄子一掌了!
    可眼下是在王家,又当着京中许多官眷贵女们的面,自己这娴静淑雅的名声,还是要顾一顾的。
    顷刻间,她眼中落下泪来,但还没等她开口辩解,方如逸却突然扑了过来,伏在她面前大声哭诉:
    “何姑娘,何姐姐!我嫁梁王是圣上赐婚,方家不过是遵旨罢了,我对王爷从无情意,还请姐姐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此话一出,竟把何龄害她的事给坐实了。
    何龄大惊失色:“方妹妹,我没有……”
    “求姐姐放过我吧!”方如逸抽泣不已,伸手拉住何龄的裙摆,面容凄婉。“那桃花蜜若是真的被我吸入鼻中,只怕我眼下就要没命了。只要姐姐肯放过我,我今日便同梁王退婚!就算圣上判我一个抗旨不遵,我也定把梁王妃的位置让出来,给姐姐坐!”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明明是一个三品武官的独女,却跪在一介商户女面前苦苦哀求,顾苑看不下去,忙上前扶起她:“方妹妹受惊了,快,去拿口定神茶来!”
    方如逸一把拉住顾苑,神色哀哀:“顾娘子,实在对不住,因着我的事,竟把你的花宴闹得如此。等我退了梁王的亲,一定上门赔罪。”
    “退亲之事万不可为!”顾苑忙道。“这是圣上赐婚,如何能退?难道你真要抗旨不成?”
    方如逸泪眼婆娑地望向何龄:“抗旨是死,得罪了何姐姐也是死。我听闻圣上宽厚,说不定能留我一命,再不济,得个全尸也是好的。”
    “方妹妹,真不是我做的……”
    “住口!”顾苑一个冷眼扫过去,何龄只得收了声。“何姑娘,杜梅是你人,不论你是否知情,事情的的确确是她做下的。方妹妹从边关而来,父兄都是抵御戎族赫赫有功的守将,你的侍女做出这等恶毒之事,你不治她的罪,反倒一味替自己辩解,如何叫方妹妹不胆寒?!”
    何龄被说得无处辩驳,只得咬着唇,一声不吭。
    方如逸捏起帕子抹着眼角,余光瞥见何龄那甚是难看的脸色,不由地心中冷笑。
    何龄,这出戏可是我专为你排的,还望你,笑纳。
    你本就是个自以为聪明的主,否则前世派人下毒的事,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我撞见。
    安神茶端了来,顾苑亲手捧到方如逸面前:“方妹妹,快喝口茶压压惊。”
    “多谢姐姐。”方如逸接过茶,缓缓饮了一口。“顾姐姐如此待我,替我解了被无端污蔑的冤屈,我实在感激。可今日闹出这样的事,我心里怕得很,只怕再没心思赏花看景了。请姐姐恕我提前离席。”
    “无妨无妨。”顾苑忙点头。“妹妹吓着了,早点家去也好。来人!快去套我的马车!”
    王家的马车很快停在了大门口,顾苑亲自送方如逸上车,嘱咐了车夫几句,见马车转出街口,才回到前院。
    何龄心知今日没脸再待下去,匆匆拜别众人,说了几句定会重罚杜梅,给顾苑和方如逸一个交代,提了杜梅快步离开。
    回到何家,杜梅一进门便给何龄跪下了:“姑娘,今日是我办事不牢,让姑娘受了委屈,给姑娘请罪!”
    “啪!”
    何龄一掌扇在她脸上,目眦欲裂:“不中用的东西,我们走了整整半个多时辰,你居然连支钗子都送不出去!”
    杜梅磕头不已:“姑娘!实在是那席面上看管得严,我等了许久才有机会下手。”
    何龄气得又扇了她一巴掌:“叫你犟嘴!叫你犟嘴!”
    “姑娘明鉴呐!那王家看着像个清流人家,谁知道那顾娘子背地里养了这么多的暗卫。若不是他们,今日怎会叫姑娘受委屈!”
    何龄面色一滞,冷笑道:“倒把他们给忘了,否则,凭我的本事,自然能将事情回转过来。”
    “正是呢!姑娘素有一张巧嘴,满京谁人不知?都是王家面善心毒,才叫姑娘没脸。姑娘,如今之计,得把这件事按下来才好。”
    “按下来?”何龄心头火起,一脚将她踢倒。“说得轻松!今日那么多名门贵女在场,个个都觉得是我要害方如逸,难道我要一一登门,去堵她们的嘴?”
    杜梅神色郑重:“此事是我做的,同姑娘无关,我今夜便引咎自尽,定把姑娘摘出去!”
    何龄心里本就存了舍弃杜梅,保住自己的意思,见这小蹄子主动开口,便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事情变得如此,也是你之过,自然得认罪。”
    杜梅又道:“但死之前,我想求姑娘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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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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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龄眉梢一挑:“你想求我放了你妹妹?”
    杜梅膝行几步,目光恳切:“还请姑娘念她年幼,诸事不懂,放她离开吧!我今夜就把她毒哑,让她离开京都,绝不会给姑娘添麻烦!”
    何龄沉吟片刻:“罢了,你死之后,她在我这半点用处也没有,还多了张吃饭的嘴。你去把她带来,当着我的面废了她的嗓子。”
    杜梅忙磕头拜谢,飞跑着去把妹妹杜杏领到前厅,亲自配了药水,让她喝下。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杜杏果然只能“咿咿呀呀”地发出声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何龄满意地点了点头:“趁着天还未黑,赶紧把她送出府,让她出城自己寻条生路。若将来被我瞧见她,可未必能有命在。”
    杜梅连连答应,回房团了个小包裹,拉着妹妹出了后门,把那包裹给她背上。
    自家妹妹不过十四岁,正是小姑娘家天真烂漫的年纪,可叹跟她姐妹一场,没得什么依靠,反而吃苦受罪,日夜忧心。
    好在妹妹是个懂事聪慧的,方才让她喝那药水,也没有迟疑。
    何家的小厮在身后盯着,杜梅不好多说什么,只小声对妹妹道:“出城的路,可记明白了?”
    杜杏点头,扯了扯她的衣角,神色忧虑。
    “不妨事,等姐姐把这里的事了结了,再来寻你。”
    杜杏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守门的小厮悄悄跟了去,果见到她出了城,往南边走。
    小厮飞快奔回何府,进了前厅,对上座吃茶的何龄一拜:“姑娘,那杜杏已经出城了,许是要南下。”
    何龄放下茶盏:“南边可是我何家的地盘,你着人留意些,不必刻意去寻,但若见了她,给个全尸。”
    “是。”
    守门的小厮刚转出前厅,在内宅服侍的张妈妈却进了来,对何龄道:“姑娘,杜梅断气了。”
    何龄微微点头:“很好,叫收敛师了不曾?”
    “回姑娘,已经叫了,可要备副棺木?”
    何龄嗤笑:“一个下人,要什么棺木?我让你们喊收敛师过来,只是为了让城中人知道,惹事之人依然伏法,免得外人说我何家护短,纵仆生事。既然杜梅已经断了气,等收敛师验过,便把她的尸首丢到乱葬岗去。”
    “是。”
    张妈妈得了令,趁着还没入夜,用一辆立着“罪仆”木牌的板车,将杜梅的尸首拉出府,寻了条人多的路,大剌剌地送出城,扔在了城西的乱葬岗。
    乱葬岗臭气熏天,惹来不少黑鸦野狗。
    天光将逝,一个蒙了脸的身影快步跑来,握着一根打狗棍,立在尸坑边张望片刻,瞧见杜梅躺在那里,手脚并用地爬下去,从腰间摸出瓶药水,捏开她的嘴,灌了下去。
    “咳咳——”
    杜梅幽幽转醒,茫然地望着四周,见眼前之人扯下蒙脸布,她心中一喜:“方姑娘!”
    方如逸忙拉她起来:“你妹妹我已经接回城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出了乱葬岗,杜梅换上方如逸带来的粗布衣衫,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循着夜色回到方府。
    幸亏圣上恩赐的昭武将军府颇大,方家不过三人,请的又是临时做活的下人,宅子里多得是空置不用的屋子。
    方如逸带着杜梅从墙上翻进去,不多时到了后院的西厢房外,她推开门,杜杏正焦急地坐在房内。
    “姐姐!”
    瞧见亲姐过来,杜杏忙扑过去,方如逸关了门,对姐妹二人道:“我同梁王的事还没完,这几日你们就在此处安心住着。下人们知道后院没人住,不会过来,吃食什么的,我会亲自送。
    何龄心悦梁王的事,今日捅了出来,梁王为了避嫌,做出不与商户往来的样子,自会想法子把她从京都支走。等我跟梁王退了亲,何龄也走了,你们再离开也不迟。”
    杜梅拉着妹妹跪下,“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多谢姑娘救我姐妹二人于水火!”
    她哽咽得有些说不出话,方如逸扶她和杜杏起身:“我同你们一样,也恨着何龄,只可惜我如今身单势薄,没法把何家这个皇商立即拉下马,委屈你们姐妹在暗处藏身了。”
    杜梅摇头道:“只要能活命,我们姐妹怎样都成!可是姑娘你的婚事是圣上恩赐下来的,如何能与梁王退亲?”
    方如逸目光一凛:“铁了心要拼命的人,谁见了都怕。”
    ……
    次日晌午,顾苑的马车停在宫门外。
    侍女宝儿通了进宫官眷的名牒,一名小黄门领着顾苑往宫里走,一盏茶的功夫,便进了皇后的明仪宫。
    “阿苑今日来得好早。”
    皇后江与澜笑着从寝殿转出,她虽已二十九岁,儿子宣祐太子也十二岁了,可她瞧着却像不到二十的小姑娘一般,双眸清亮,温柔动人。
    江与澜拉了顾苑的手,催她进了前殿,满脸期待道:“快同本宫说说昨日你家花宴上的事!合宫传得沸沸扬扬的,昨夜本宫在皇上那听了几耳朵,实在不真切,还得你来说才全。”
    顾苑行了一礼,亲亲切切地喊了声“表姑”:“昨日午后才出的事,怎么传得这般快?连皇上也知道了?”
    “京都里的事,哪有瞒得住的?”江与澜命宫女端上茶来。“你快说罢,别学皇上那样,掉本宫的胃口。”
    顾苑笑道:“表姑相问,我自然是无有不答的……”
    “阿苑,你眼中为何只瞧得见表姑,却瞧不见你表叔我也在?”
    闲闲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顾苑回头一看,那位比她还小一岁的表叔江与辰,一袭的乌夜黑暗纹行衣,抄着手靠在门边。
    她这表叔是京都人人皆知的浪荡子。
    江与辰刚出生时,一名游方道人登门,摸出他天生反骨,叮嘱其父,如今的内阁首辅兼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江介,万不可将他拘束着养大,方能保得家宅安宁。
    他长到十一岁上,同皇上青梅竹马的姐姐,入宫做了皇后,特意为他求了旨,准他不学无术。
    于是他便成了元昭朝“奉旨浪荡”第一人。
    他生来一副好皮相,双目炯炯,俊逸飒爽,虽说眉眼间有些邪气,可论起来也丝毫不输那位贵气逼人的梁王。
    可即便如此,他却白白放着那么好的家世,不科举,不仕进,只顾练一身武艺,有事无事便四处悠游,惹得世家女儿们惧他行事怪异,纷纷避他不及。
    幸亏他还未在风月一道上开窍,空长到二十四岁,仍是孑然一个。
    江与辰背了手,施施然进了前殿,截走宫女正要奉给顾苑的那盏茶,自顾自坐到一旁,掀了碗盖徐徐道:“昨日的事,怎不说了?”
    顾苑无奈地看他一眼:“我这不是正要说么,是表叔你打断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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