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护卫并非是冲着姬瑶和?谢寒衣而来,他们?正追着个顶着双兽耳的少女。
    今日九州斗场中的热闹,竟然不止一桩。
    来往于廊桥上的修士与武者侧身避开九州斗场的护卫,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相反都?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敢偷九州斗场的东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护卫中有人高声喝骂,“奎爷下?令,绝不能让她逃出?去?!”
    在众多护卫的围追堵截下?,兽耳少女脸上也不见多少慌乱之色,嘴边甚至还勾起几许轻松笑意,她自廊桥上翻落,身姿轻灵。
    前来解救元善泉的人与追捕兽耳少女的护卫撞在一处,场面?顿时变得更加混乱。
    “还挺热闹的嘛。”兽耳少女轻身落下?时,看着挂在空中的元善泉,忍不住挑了挑眉。
    她的目光掠过姬瑶,又看向谢寒衣,脚下?借力,继续下?落,径直往九州斗场外去?。
    将追兵都?甩在身后,兽耳少女面?上笑容中多了几分得意,她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到不了手的。
    只是在落地之前,被她放在腰间的那卷古朴卷轴忽地亮起了朦胧灵光,随即浮上高空,徐缓展开,其上竟是一片空白,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见卷轴突然展开,少女脸上不由?现出?错愕之色,显然她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斗场中无?数目光都?汇聚在空中卷轴上,颇有些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就在此时,谢寒衣的身体忽地浮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向展开的卷轴而去?。
    姬瑶皱起眉,将手边撕裂的幔帐扔出?,卷住谢寒衣右手,想将他拉回。但卷轴对谢寒衣的吸引却比姬瑶预料中更甚,不过瞬息,他的身体便已经没入卷轴。
    姬瑶未作多想,借着幔帐飞身,裙袂婆娑,也消失在卷轴之中。
    兽耳少女发出?一声郁闷的低呼,她咬了咬牙,还是选择回身扑向卷轴,与谢寒衣和?姬瑶一同落入纸面?中。
    第一百八十章
    在兽耳少?女扑入画卷中?后, 那卷泛黄卷轴似乎到了所能负担的极限,朦胧灵光霎时黯淡下来,卷轴再度合上, 从高空落了下去?。
    混乱中?, 赶来的护卫将元善泉自廊桥下捞了上来, 七手八脚地为他解开缠在身周的幔帐。元善泉站稳身形,一张脸气?得发青, 他咬牙道:“将那张卷轴给我取来!”
    九州斗场内的禁制禁绝了任何人在其中?动用灵力,即便?其为元家所控, 身为元氏少?主的元善泉也不能成为例外。
    元善泉很清楚斗场禁制的强大,所以?在如此前提下, 那卷泛黄卷轴还能作用, 显然是一件重?宝, 不能错过?。
    何况如今谢寒衣与姬瑶都没入卷轴,元善泉在姬瑶手中?丢了这么大的脸,心头正是怒火中?烧,一时间已经想出无数种方法炮制两人解恨。
    所以?这张卷轴, 他自然是要?拿到手的。
    身旁护卫依令而行, 正当他要?躬身自地面捡起卷轴时, 一头毛驴探出头来,先他一步将卷轴衔住。
    对?上护卫目光, 毛驴脸上似乎显出了几分得意, 尾巴一甩, 踢踢踏踏地往回走了去?,献宝一般向?少?女昂头。
    而远远见?了她, 元善泉眼底现出几分不加掩饰的嫌恶之色,似乎早已与之相识, 颇有些不对?付。
    他口气?不善地对?少?女道:“将卷轴交出来!”
    少?女随手拿过?卷轴,扫了一眼,未曾看出什么异处,不过?也不打算遂了元善泉的意,对?于他近乎命令的话语,只挑了挑眉:“这是你的东西么?”
    “这是九州斗场之物——”元善泉沉声道,随着他眼神示意,麾下一众护卫逐渐将少?女围住,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动手强抢。
    面对?众多围将上来的护卫,少?女脸上不曾有多少?畏惧之色,她摸了摸毛驴,不疾不徐道:“这九州斗场,何时为你所有了?”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令元善泉更是不爽,元家的东西,不是他的,难道还能是她这个外人的么?!
    正想说什么,却?见?少?女背后有人行来。
    当来人现身之际,原本嘈杂混乱的九州斗场忽然安静下来,无论斗场中?境界不一的护卫,还是自外而来的修士与武者,都整肃了神色,随后郑重?躬身拜下,口中?呼道:“夫人。”
    来的人,正是元氏如今的家主,九州斗场的实际控制者,元夫人。
    *
    茫茫云雾中?,谢寒衣的身体不断下坠,灵力与神识在这方空间中?都失了作用,云雾又遮蔽了视线让人难以?看清周围情形。
    不知过?了多久,谢寒衣终于看见?了下方起伏山峦,他控制着身形安然落地,还未来得及查看周围情形,便?听见?上空有风声传来。
    抬头看见?自云雾中?坠下的姬瑶时,谢寒衣不免有一瞬怔愣,他心中?骤然涌起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来不及想太多,眼见?姬瑶将要?落下,谢寒衣快步向?前,伸手稳稳将姬瑶接住。
    目光相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四周静默,朦胧气?氛涌动蔓延,不为人知的情愫在暗中?疯长。
    许久,谢寒衣动了动喉头,最后却?只是轻声道:“阿瑶,这幅卷轴不知有何玄妙,你不必随我涉险的。”
    如今他尚且不知,自己为何会为那幅卷轴吸引。
    在这卷轴中?,他体内灵力被完全压制,情况其实颇为不妙
    姬瑶淡淡哦了一声,避开了谢寒衣的目光。
    如今回过?神来,她也觉得自己方才行事堪称轻率,失了一贯有之的冷静。姬瑶垂眸,掩去?眼底沉思?。
    周围再次沉默下来,两人间气?氛暗涌,也是在这时,少?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高处传来,打破了这片暧昧氛围。
    救命啊,好高啊!兽耳少?女双眼憋着泡泪,头顶雪白兽耳也被吓得耷拉了下来,看起来颇为可怜。
    看着她向?自己所在的位置砸落,谢寒衣沉默一瞬,随即抱着姬瑶向?后退了一步。于是兽耳少?女便?五体投地,脸朝下地砸在两人身前。
    还有没有人性啊……
    兽耳少?女艰难地抬起脸看向?两人,目光带着几分控诉,就不能帮忙搭把手吗?
    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周围云雾涌动,随着雾气?散开,眼前景象忽然变得开阔起来。
    一声高昂的啸鸣响起,鹰隼自空中?划过?,张开的翅翼几有遮天蔽日之态,在天光下泛着灿金光芒。
    “这是金翅大鹏……”兽耳少?女爬起身,有些出神地望着鹰隼,口中?喃喃道。
    但早在截天一战之时,金翅大鹏便?已经灭绝了。
    不止金翅大鹏,高空中?来往的妖族分明有不少?已在截天之战中?血脉断绝,不复传承,如今却?都现于人前。
    而除了这些能叫她辨出种族的大妖外,云中?更有无数面目狰狞,形态各异的翼族来往,翅羽掀起的狂风随时都能形成一场风暴。
    强如金翅大鹏,在这些翼族面前也只能沦为猎物,灿金内丹被掏出,他发出声悲鸣后向?下坠落,伤口处大量血液喷溅,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怎么会……
    兽耳少?女面色多了几分苍白:“这些是什么?”
    姬瑶已经自谢寒衣怀中?落地,看着这一幕,只是平静开口:“魔族。”
    能将大妖金翅大鹏轻易诛杀的,正是自九幽极秽之地而生的魔族。
    神魔力量天授,不过?两种力量恰好截然相反。与神族不同,魔族不修功法,只需不断吸收煞气?便?可提升实力,也是因?此,魔族的出身决定了他们实力的上限,高阶魔族天生对?低阶魔族具有来自血脉的压制,令其难以?违抗。
    不过?即便?是最低阶的魔族,也拥有人族与妖族经无数苦修也未必能得到的实力。
    魔族?兽耳少?女怔然地看向?姬瑶,久久不能回神。
    自截天一战后,神魔两族便?于十四州中?绝迹,那这里?是……
    谢寒衣神情显出几分严肃,他感受着自高处吹来的风,开口道:“这应该是千年前,截天一战还未发生时的旧事。”
    他们眼前所见?一切,并非真实,只是旧时遗留下的残像罢了。
    姬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河山中?有擎天巨树连通天地,百仞无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注一)。
    那是建木。
    千年之前,建木连通天地,上至神族所居九霄之处,下至魔族所居九幽一地。人族先民经建木往九霄,向?神族求得修行功法,此后方摆脱蒙昧,引气?入体,得升仙契机。
    只是相比神魔,即便?得入道途,人族还是太过?羸弱,终究只能为神魔奴役。同居十四州上,妖族也难以?逃脱如此命运。
    巨大的炼炉伫立在天地之间,熊熊火焰燃烧,照亮了漆黑天幕。
    下方,无数人族仅以?片布遮身,扛着深灰矿石向?炼炉行去?,肩头被压出深深痕迹。他们手脚均为镣铐所缚,步履沉重?,每行一步便?发出沉闷响声,神情只见?麻木。
    神魔瓜分了十四州疆域,在其中?降生的人族与妖族,生来便?是神魔的奴隶,就连十四州中?无数仙门宗派也需要?供奉神魔。
    而眼前这些人族,正是在为这片封地上的神族领主铸剑。
    不远处,无数妖族化为原形,费力地拖着冶铸灵剑的灵物向?此而来。
    沉重?矿石自肩头滚落,中?年男子的身体倒了下去?,他闭着眼,面色发白,呼吸微弱。
    这样?的动静引来了周围数道目光注视,却?没有一人上前帮他,这些人族奴隶眼中?只见?一片木然。
    不过?片刻,便?有两名青年奉命前来,抬起中?年男子,也不顾他还有些许微弱呼吸,径直投入了炼炉之中?。
    火焰中?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却?没能叫自己的同族有分毫动容,毕竟,这样?的事发生得太多,不值得为之生出什么波澜。
    这就是奴隶的命运,在失去?作用后,便?只有焚毁一途。
    身为奴隶,他们永远也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
    沉沉死气?笼罩在身周,这些被称之为人的生灵眼底看不见?分毫希望。如此情景,不免让人不寒而栗。
    祭坛之上,当无数人族与妖族在屠刀下倒下时,赤红鲜血浸透了地面,填满地上纹路,形成繁复法阵。
    魔族石像上泛着血光,无尽气?运随着万千生灵的死亡没入其中?。
    葱茏山林之中?,数之不尽的人族和妖族奔逃着,只为求一线生机,但在神魔面前,他们注定只能是猎物。
    ……
    谢寒衣曾在书简中?见?过?建木断绝前有关人族处境的记录,但寥寥数行文字,又如何说得尽数千年血泪,当旧时景象现于眼前时,才能知当初人族是处于如何艰难境地。
    姬瑶转头看见?谢寒衣的神色,抬手握住了他指尖。
    谢寒衣抬眸,向?她挤出个有些苍白的笑意。
    他未曾因?姬瑶魔族的身份而对?她有所介怀,毕竟那些杀戮又非她所犯下。
    兽耳少?女的脸色也不算好看,她出身妖族,眼见?自己的同族身处水火,哪怕明知这已是过?去?的事,心中?也不会觉得好受。
    眼前场景忽然变幻,只见?云雾渺茫的山巅上,宫阙雕栏玉砌,飞檐斗拱,不似人间。
    众多修士列坐殿中?,男女老少?,样?貌各异,风姿卓然。
    谢寒衣并不识得所有人,但其中?,的确有他识得之人。
    坐在上首的,正是蓬莱第一任掌教,道家先贤大能。
    殿中?与他同坐的,还有墨家,阴阳家,法家等一众先贤,即便?人族境况不堪,他们还是于困顿中?悟得天地至理,功参造化,得无上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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