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木桶中站起身,几片颜色娇艳的花瓣粘在肌肤上,水珠从精致的锁骨滑落一直到细白纤柔的脚腕。
    纤侬合度,嫩白红粉。
    素芹连忙拿了柔软的方巾包住她的身体,擦干后涂上脂膏和香露,直到她从上到下滑腻的如同雪白的奶豆腐,才为她披上素白的软缎。
    华翎踩着软底的绸布鞋走到帷幔之后,才真正放松地躺了上去,应对那个男人是真的很累。
    随手打了个哈欠,她正要小憩一会儿,手指头无意中碰到了什么东西。
    拿来一看,她眼眸微睁,睡意一点点地飞走了。
    “唰”,帷幔被她重新拉在一起,她做贼似地不让人靠近,从床头拿出了一颗散发着莹莹光芒的夜明珠。
    借着夜明珠的光,她屏紧呼吸翻开了手中的小册子,紧张到手心都在冒汗。
    这是她前几日支走了素芹后让桑青私下寻来的东西,宫里掌管彤册的老嬷嬷那里有很多。
    每一张都很清晰,交缠在一起的细节,癫狂的神色惟妙惟肖。华翎一边看着一边情不自禁地拿上面的场景和那天做对比,发现了不同的地方,她眸光轻闪。
    似乎,他和她都要更好。
    ***
    长信侯府,谢珩坐下用膳,旁边摆着一壶酒。
    “侯爷,公主已经回宫了,也已经查清了那人的身份。”骆东从吏部拿到了颜启的资料,呈给谢珩。
    他随意翻看两下,目光定在他未婚的信息上,径直道,“年纪轻轻就成了太子近臣,前途无忧,若多一门姻亲扶持,从寒门跻身士族亦不是难事。”
    他将文书扔到桌子上,骆东已然会意,“侯爷说的对,属下这就下去安排。”
    骆东匆匆退下。
    那边,管家又面带难色地带来了几个婆子,进来禀报,“侯爷,老夫人派了人过来,说是您一定要见,否则下次老夫人就亲自过来。”
    这不是定国公府派来的第一拨人,从那天寿宴后侯爷返回长信侯府,定国公府就着了魔地往这边送人。
    有侯爷的兄长派来的,有自说带了谢贵妃口谕的人,也有老夫人遣来的丫鬟婆子。
    连着两日侯爷一个人都没见,那边这不就急了吗?
    谢珩长眉拧在一起,脸色阴郁,“将这些撤下去,让她们进来。”
    他已经猜到母亲派来的人会说些什么,无非是兄弟情深,谢贵妃是小辈,让他不要再和兄长长嫂还有侄女计较等等。
    “五爷,老夫人请您今日回去定国公府用膳。”几个婆子心乱如麻,踏进这长信侯府才觉得五爷的气势有多么可怕。
    之前在老夫人的身边,他都刻意收敛了气息。
    “母亲有何事?”
    为首的婆子是定国公府的老人,甚至在谢珩年幼的时候还服侍过他一段时日。但此刻垂着头,察觉到那般能看透人心的锐利审视,她完全不敢迟疑,声音微颤着回道,“大老爷备了宴席为大夫人和贵妃娘娘放肆的举动向五爷您赔罪。老夫人说,望五爷您顾及兄弟情谊,原谅大房一次。”
    此话将尽,管家就默默地伛偻了身躯。
    老夫人施压,侯爷的脸色定然难看。那日寿宴他有所耳闻,大夫人和贵妃娘娘联手将那位康王的女儿送到侯爷的面前,要侯爷娶了她。
    康王府一家子如今已经被抓了起来,只等封地的康王捉来,全部人都要身首异处。
    侯爷动怒,那边竟然妄想靠兄弟情谊四个字就含糊过去吗?大夫人虽说被禁足且交出了管家权,但比起来侯爷的怒火那可真是无足轻重。
    “贵妃是谢家的女儿,却太愚蠢,总是做些眼皮子浅的蠢事。”谢珩的心里生出许多火气,淡淡地看向跪着的婆子,“回去告诉母亲,我给他们留了两日的时间,不是一次禁足和一场宴席就能了结的。”
    婆子讷讷称是,不敢再说什么。
    她们走后,公孙尉就上前求见,直言不讳,“太师您之前少在建康停留,恐怕谢家大爷和谢贵妃的心都被养大了,妄想可以控制太师您。”
    “某觉得趁这个机会,刚好让他们醒一醒脑子。谢家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只能以太师您的意志为意志。谢贵妃前不久有意为膝下的七皇子延请名师,太师不妨在这个上面给他们一个警告。”
    七皇子是谢家大房所有的依仗,谢珩沉了沉眸,直接应准了他的建议。
    婆子脸色发白地带着谢珩的话回去定国公府,到了福康堂,她原封不动地说出口,除了谢家老夫人,旁的人反应都出奇的大。
    “母亲,这次您可要帮帮儿子,这事儿子根本就不知晓,五弟的气性怎么那么大。”谢家大老爷觉得自己很冤枉,他不觉得往弟弟的身边送女人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再说,那不还是为了给七皇子增加筹码,都是为了谢家的将来。
    “五弟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大哥,你也不看看康王府现在成了什么模样?要我看,你还是马上去五弟的面前负荆请罪,再请贵妃出宫俯首,如此五弟的气说不定能消。”同为谢珩的兄长,谢家二老爷就识趣地多,也知道谢家如今是靠着谁,开口劝道。
    “这……我去向五弟请罪可以,但娘娘身为贵妃,怕是不能轻易出宫。”谢大老爷还在犹豫。
    他是定国公世子却才干平平被弟弟压了那么多年,唯有一个身为贵妃的女儿和身为皇子的外孙,让他脸面有光。
    女儿现在是贵妃,将来就是尊贵无比的太后,怎么能向一个臣子俯首。
    “唉,作孽,怎么就成了这样子。瑶儿也是,不该算计到珩儿的头上。不管了,我是不管了。”谢家老夫人,人老成精,知道幼子的气不好消,索性丢开手不管了。
    反正无论如何,她的幼子总不会杀害嫡亲的兄长。
    她一撂开手,谢家大老爷就变得六神无主了,急忙找了人传信给女儿询问她的意见。
    毕竟,没有母亲在背后撑腰,他一人直面从沙场归来的五弟万万不行,说一句话都要打磕巴。
    永安宫,谢贵妃收到定国公府传来的口信,积压的怒气也忍不住爆发。
    她的母亲谢大夫人已经因为这件事交出了管家权自请禁足,而她也多次低声下气地派人到叔父那里送礼赔罪。
    可叔父不仅不满意反而变本加厉地要她也出宫,她这个贵妃又算什么?
    “娘娘,不若您就去太极殿一趟向陛下请奏出宫,太师是您的嫡亲叔父,您向他服软也是尊敬长辈,没什么不妥的。”翠英劝她,康王一家的下场实在可怕。
    谢贵妃充耳不闻,这些年经营下来,她的身边也集聚了不小的一份势力。尤其许皇后病逝后,她在后宫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叔父的确给了她很大助力,但她和玿儿在另一边难道不是叔父的底气吗?
    如果没有玿儿,到时太子登基,为难谢家,难道叔父还真的要谋朝篡位遗臭万年?
    她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可能,断定将来谢家的依靠是她和她的儿子。
    “不,本宫的诚意已经足够了,不能再向叔父低头。”谢贵妃打定主意,“回信给父亲吧,本宫不会出宫,让他再求一求祖母。”
    “……知道了,娘娘。”见贵妃心意已决,翠英只好叹一口气。
    她的心里忐忑不已,唯恐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好在这一天平安过去了。
    次日,听闻朝中一人不忍康王的事情牵连太广,建议改轻一些人的刑罚而太师并未拒绝,谢贵妃会见妃嫔们时,脸色都好看了一些。
    她满心以为这是叔父首先退了一步,放软了态度。
    “贵妃娘娘,陛下已经下令为华翎公主修建公主府。身为亲生的姐妹,柔嘉只比华翎年纪小一点点,也不知道她的公主府什么时候能开始修建,妾身每每想到真是心焦不已。”座间,夏贵嫔察言观色,一发现她的脸色好转,立刻敲起了边鼓。
    话罢担心被谢贵妃无视,她抓着七皇子,立刻又想了一个由头,“皇子公主们年纪大了,总要多做考虑。七殿下满了六岁,也该进学了吧。”
    “不错,本宫已经想好为玿儿请鲁地的廖氏大贤教学。”谢贵妃唇边带笑,太子当年不过是朝中的几个臣子教导,她的儿子请到大贤代表的意义多了去了。
    “娘娘深谋远虑,妾身记得前朝有一位高后为当时还是太子的惠帝请来了商山四皓,惠帝的太子之位得以保住。七殿下得贤能教导,将来必定贵不可言。”有出身大家的妃嫔奉承谢贵妃,三言两语将夏贵嫔比了下去。
    谢贵妃大悦,派人赏了这位出声的嫔妃,末了才想起敷衍夏氏一句,“夏嫔不必担心,华翎有的东西柔嘉自然也会有,改日本宫会在陛下的面前提上一句的。”
    “多谢贵妃娘娘。”夏贵嫔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
    “真的?”华翎得知谢贵妃要请鲁地的大贤教导七皇子,小脸紧紧地绷起来,怒道,“她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觊觎皇兄的太子之位,太子哪里是请个好的老师就能做的。”
    她语气不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皇兄为了做好这个太子费了多少努力。人前要礼敬朝臣处处宽仁,背后要处理朝政还不能超越身为储君的界限。不能过于奢靡享受,不能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的爱好,无论做什么都要顾全大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冰冰冷冷的宫殿里韬光养晦。
    外祖许家被迫退出朝堂,作为太子他什么都不能做,当年母后病逝,他要承担起太子的责任不能悲伤不能追究,建康城危在旦夕,他又要顾及太子的安危不能出城不能领兵。
    所有的一切,华翎都看在眼中。
    而谢贵妃却要在她的皇兄承受了那么多之后,只想借着一个大贤的名头就把她的儿子推上储君的位置。
    华翎绝对不会让她如愿。
    她到书案前提笔为外祖许家写了一封书信,舅舅醉心修书,定然结识一二有影响力的文人,也许其中就有人和谢贵妃口中的那位大贤相识。
    此为其一。
    其二,七皇弟也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她不能去找父皇的话,就只有去找他了。侄女的儿子和有“救身之恩”的她相比,他都答应了康王的事,那这件事大概也可以?
    不能总是出宫去找人,也没别的好办法,华翎就带着人一遍一遍到太极殿溜达,她也不进殿,走到附近瞅两眼,没有见到人就再返回去。
    但这怪异的举动很快引起了禁军的注意力。
    “公主殿下,您到太极殿门口,是否需要卑职进去禀报陛下?”禁军恭声询问,他估摸着华翎公主已经在这里来回走了三遍了。
    “不必向父皇禀报,本公主只是在附近走一走。”华翎有些心虚,于是借着这个机会,她漫无目的地和面前的禁军说起话来。
    “父皇每日都要觐见许多大人,也不知剩下多少时间用来休息。”她叹一口气,美眸流转。
    “公主殿下孝心可嘉,陛下忙于政务的确辛苦。”闻言,禁军松一口气,原来公主是关心陛下。
    若换个人,他定会怀疑其在太极殿外不断徘徊的用心。
    “是啊,好辛苦的。”华翎浅浅一笑,同时又在四周看了两眼,依旧没有那个高大的身影,她抿了抿唇,失望地转过了身。
    不想他出现的时候,他突然吓她,想他出现的时候,他又见不到人影了。
    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她带着宫人准备回去昭华殿,想着等舅舅的消息罢了。
    胥任发现她,开口叫住了她,“公主殿下。”
    华翎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最先看到的却不是他,而是他身旁面容冷峻的男人。
    她眸光骤亮,直勾勾地盯着谢珩看,不自觉地露出了女儿家的娇态,脱口而出,“谢珩。”
    她声音软糯,但胥任神态一凝,顿时紧张起来,唯恐下一刻他身边的谢太师对着小公主发难,在大晋直呼全名是一种比较无礼的行为。
    虽然上位者可以忽视这一点,但谢太师论权势绝不是下位者。
    “公主殿下到此,要见陛下?”然而出乎胥任的意料,谢太师没有任何不悦,反而云淡风轻地主动问起小公主的行踪。
    “我…”华翎想要见的人是他不是父皇,但当着胥任和禁军的面她不能这般回答,于是眼巴巴地看着他点头。
    清澈见底的水眸只倒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谢珩手指动了动,淡淡提到另一件事,“素闻公主殿下与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兄妹情深,如今邺地生变,的确该让公主殿下知晓。”
    成帝传召他正是为了邺地的事,太子传了书信回建康。
    “皇兄!”一听到太子的消息,华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也不废心谢贵妃和七皇子的事了,急急往谢珩的身边迈了一步,仰着头看他,“太师,皇兄怎么了?”
    若不是胥任还在,她白嫩的指头就要勾住男人宽大的衣袖。
    “这……太师,陛下还在殿中等您。”胥任私心不想让单纯的小公主掺和进复杂的政事中,暗暗地提醒。
    “公主,陛下和太师商议国事,您最好回避。放心,若太子殿下有消息,老奴第一时间告知昭华殿。”
    华翎不太愿意,暗含祈求的目光一直盯着谢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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