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谢薄把自己床让给了她,自己独坐在壁炉前,思索对策。
    很快,他接到了池右淮的电话:“谢薄,人已经安全转移了,多谢你的提醒。只是我有很多疑惑,第一件,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偶然发现的,不过这不重要。”谢薄面无表情地望着炉前跳跃燃烧的火焰,“目前最重要的是您和西西没事。”
    “我警告过西西,今天晚上真的太离谱了!不过,你看到的那个从地下画室出来的人到底是谁?能否告知我?”
    “不确定,今天每个人都有装扮,西西的朋友,我认识的不多。”
    “是我太大意了,应该在地下室装监控,只是……我的律师建议不要这样做,任何监控都可能会被黑客入侵,造成极大的麻烦,所以我们家不装监控。”
    谢薄顿了顿,说道:“不过,新的藏身之地或许应该装一两个,池叔叔不可能每天过去,家里的佣人也不能尽信。”
    “你说的对,不过,你真的没有看到吗,哪怕不知道是谁,但装扮,外貌、体型、男女、衣服颜色……总能记得一点什么吧?”
    谢薄嘴角提了提:“池叔,你是不信我吗?”
    “当然不是!你能在第一时间通知我,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谢薄嘴角提了提:“那个人穿的是一身狼皮的衣服,和我身高不相上下,应该是个男生。”
    “你这样说就好查了!”池右淮阴侧侧地说,“随便问问,就能把那小子揪出来。”
    现在,他只,需要确定一点,谢薄是站在他这边的。
    “谢薄,你和西西的事情,我跟你爸商量很久了,一直悬而未决。今晚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想跟你聊聊,看你的意见是怎样。”
    干柴在壁炉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母亲就死在这个房间,临死前,她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抓着他,像是要嵌入骨头里——
    “谢薄,你要出人头地,再没人能欺负你。”
    这句话,几乎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我和西西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将她看成是我未来的妻子。”他粲然一笑,“池叔叔,我们的利益是一体的,我会保护西西,不让她遭受伤害。”
    “你这样表态,那我就放心了,早点休息。”
    “再会,池叔叔。”
    谢薄放下了手机,感受到身后女孩抵在他后颈上的锋利和冰冷。
    桌上的石榴剥了一半,刀子他还没有来得及收。
    谢薄没有回头,从容不迫道:“以以,你杀了我,这个世界上最在意你死活的人……就没有了。”
    “我哥,到底在哪里。”林以微泪如泉涌,嗓音极尽绝望,“他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你告诉我!”
    谢薄缓缓转身,望着她:“我不知道。”
    刀刃的颤抖着,女孩穿着他的白衬衫,单薄的身子如同沾雨伤翼的小蝴蝶,奋力地扑腾着、直到被淹没,再无生机。
    她那样脆弱,脆弱到一阵小风暴都能将其毁灭。但她骨子里的韧性,又让他刮目相看。
    他将她拉近了自己:“我赌你下不去手,林以微,你对我下不去手。”
    女孩情绪激动,刀刃一翻,锋薄的刃划伤了他颈边紧薄的皮肤,翻出了几颗血点子。
    见血让她又想要呕吐,她不忍伤他,松开了刀子,跪坐在他脚边,痉挛着干呕,全身无力……
    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近过林斜,还是……与他擦身而过。
    一切都白费了,所有的筹谋和铺垫,全都浪费了!
    谢薄伸手擦了颈上的血点子,冷嗤了一声:“你也就这点脾气。”
    忽然间,女孩爬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腿,颤抖着唤了声:“薄爷……”
    谢薄抽纸巾拭血的动作,顿了顿。
    “薄爷,你帮我这一次,你一定有办法。”
    女孩跪坐在他脚边,抱着他的膝盖,全身冷得发抖,脸颊却被绝望烧得通红滚烫,“你帮他逃走好不好,只要能让他逃走,我……我什么都给你……我再也不和你吵嘴,不欺负你,不打你,不惹你生气了。”
    “我已经没有办法呆在池西语身边了,我找不到他了,这件事对我来说难如登天,可你动动手指就能救他……”
    谢薄眸光下敛,紧扣着她单薄颤栗的身体,面无表情之下是情绪的波澜起伏:“没那么简单,林以微,你总给我出难题。”
    “我不要你选了,对不起,谢薄,我不算计你了真的……只要你帮我,你想要我怎么报答都可以,我可以爱你,我会陪着你直到你厌烦的那一天……求你了。”
    她失措地捧着他的脸,试图亲吻他,在谢薄挣扎地侧过脸之后,她又滑了下来,去解他的腰带。
    和她处了这么久,不管怎么吵怎么闹,谢薄的情绪都没有太大的波澜,直到此刻……
    才感觉到什么是锥心刺骨的痛。
    林以微吻着他,试图融化他,唤醒他。
    “没说不帮但……”
    谢薄用力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提起来——
    “林以微,我没让你跪,永远不要对我用这个姿势。”
    他受不了她卑微。
    第45章 先动心
    林以微烧得迷糊,感觉有人在弄被子,她努力睁开眼,看到谢薄正在捻被单的边角。
    弄完之后,他自己也上床,把她脑袋掰过来,让她靠着他舒服地小憩。
    很少这么悉心照顾过谁,那条德牧是谢薄的爱犬,他都没给它捻过被子,守着它过夜,但那条狗确乎比任何人都陪伴他更久。
    闹过一场之后,女孩的额头越发滚烫,筋疲力尽,昏昏沉沉地靠着他偏硬的肩膀,任由他这样抱着她,嗅她、闻她,张开唇轻轻蹭她。
    她也不睡,这会儿连抬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用一双仿佛会说的眸子,渴求地望着他……
    谢薄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没有其他……哪怕他刚刚搞坏了她的计划,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林以微都很识时务地意识到了,如果不抓住谢薄,那个消失在小巷晨雾中的少年清瘦的身影,将成为有生之年最后的诀别。
    她想再见林斜一面,好好问问他,到底……为什么。
    “我不要你和池家为敌。”她用手臂无力地抚着他的脸,蹭着他下颌一天未曾修理而冒出的青茬,“你只要帮我找到他,帮他逃走,就这么简单,你一定能做到。”
    她尽可能让自己眼神看起来温柔。
    不擅长,她的狐狸眼,总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好像对任何人、任何是都嗤之以鼻。
    谢薄用脸颊贴了贴她的额头,仍旧滚烫:“该休息了。”
    “能不能答应。”
    她非得问他要个答案。
    “我先送你出国,伦敦皇家美院,去实现你的梦想。”
    “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边。”
    如果这句话,发生在今晚之前,她说要留在他身边,谢薄该有多么愉悦。
    “听话,你先出去,你哥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谢薄吻了吻她的手,放进被窝里,“他们还没有怀疑你,但这是迟早的事情。你留下来,继续待在池西语身边没有意义了。让我来做,我帮你找他。”
    一丝眼泪顺着她眼尾低落,湿润了他胸口的衣料,湿哒哒黏着他的心。
    “我可以相信你吗?”她嗓音微哑,“谢薄,可以吗?”
    “你别无选择,只能信我。”
    林以微捧住他的脸,亲吻他的喉结,那是他最敏感、也最不经撩的地方。
    谢薄呼吸变得粗重了,她少有主动亲吻他,吻她弄伤他的那一块皮肤,尝到了腥咸的味道,沿着脖颈一路吻了上去,找到他的唇,和他抵死纠缠在一起。
    男人抱紧了她,捧着她的腰,让她在他身上,加深了这一个亲吻,直到两人呼吸声变得粗重……
    “要吗?”林以微问他。
    “你想吗?”
    她点头。
    谢薄却摇头,揉乱了她额前的头发:“烧成这样了还想,乖乖睡,好了再说……”
    说完,他起身走出了门,去橱柜里找了药箱,取出创可贴。
    颈子上的伤口很浅,一枚创可贴就可以盖住,他清洗了那把水果刀。
    这女人……温柔起来能把他绞死,凶恶起来也真能要了他的命。
    他就是推不开她。
    先动情的那个人,失去厚重的护甲,奉上柔软的心。
    谢薄从冰箱里取出一颗石榴,用刀子切开,手剥在盘子里。
    黎渡踏着拖鞋走出来,坐在了高脚椅边,他剥一颗,他就手贱地拿一颗扔进嘴里。
    谢薄倒是脾气好,没阻止他。
    “谈好了?”
    “送去英国。”
    “林斜的事,你要帮她?”
    “那是她唯一的亲人,无论怎样,让她开心点。”
    她生命中值得开心的事情,太少了,如他一样。
    “你要插手这件事,势必这会跟池家发生不可避免的矛盾。”
    “和池家有没有矛盾,取决于我和池西语的关系。”
    搞定池西语,对于谢薄而言,不是难事。
    “两个女人之间还能这么游刃有余。”黎渡将盘子里的石榴籽倒进自己嘴里,“不过谢薄,感情的事没这么简单,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
    “这大半晚不睡觉,守在门边蹲我,不就是来给意见的?”谢薄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不让你说完,你是睡不着了。”
    黎渡沉默几秒,劝告他:“和林以微断了,按照你原有的计划走,池西语是很合适的联姻对象,拥有了她,你想要的一切唾手可得。谢薄,人生必定是所有选择的,也要学会承担选择的后果与风险。既要又要,只会让你一无所有。”
    谢薄指尖玩着杯柄,戏谑道:“你总是道理一大堆。”
    这么多年,他就是在不断地做出选择,选择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承担后果,压抑自我,去做那些令他厌恶、却不能不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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