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桐略踮脚,手攥着他领口迫使他垂颈,她则凑上去作势要咬他,无实物表演似的,上下牙关碰一碰,假模假样?威胁,“吃了你。”
    邵易淮特别流畅地顺应她的动作,双手撑着她两侧车顶,微低头看她。
    那几个字一出,不但邵易淮,就连楚桐自己都不作声了。
    看到她耳根红透,他还?偏要低低问一句,“想?什么呢?”
    自然是想?到了20号晚上的那场细雨。
    世间大约再没有比细雨微朦时,雨滴一下一下缓慢触碰亲吻土地更蚀骨的节奏了。足够缓,让空气的每一寸都浸润透这份痴缠,也?足够深,让草木根茎可以得到充分的滋养。
    雨滴欲骤还?缓,似是舍不得,又似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悸,可这份自控,终于?还?是被坠落的本能控制,密密匝匝落下。
    至后?半夜时,雨不再像最初时那样?情?意绵绵,而是露出了本来面目,变得无情?且凶狠,不给空间和余裕,只管猛烈地浇下砸下撞下。
    让一切都支离破碎。
    此刻,歪靠在前往江城老家?的车后?座,再度想?起这些,楚桐还?是免不了心?颤。
    她当?然不是真的责怪他无度,如此这般经历了波折,就连她,在前几天里都好似是得了分离焦虑症的小孩,在半夜她肚子饿,他下楼为她煮面时,都要挂在他身上,一步不肯离开。
    又要分开数十天。
    迷糊糊想?着这些,楚桐再度进入梦乡,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能梦到他,一会儿也?好。
    -
    楚桐为楚清荷买的小院坐落在江城老城区边缘,周围视野开阔,站在二楼屋顶露台,向?内可以眺望城区,向?外则是即将穿城而过的大江支流,依山傍水,森木植被茂盛,任何天气下,景致都是一绝。
    七七八八算下来,小院前后?总共花了50万,这其中35万是楚清荷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另外15万则是楚桐本科期间各种兼职活动挣出来的。
    本科期间,加上后?来各种活动中得到的奖金,她总共挣了20万,给自己留了5万当?做在港岛求学的生?活费。
    港岛读硕学费很贵,但她申请到了奖学金,由是,这段日?子以来,除了夏天去各国游玩动用了小十万,邵易淮当?初给的那张五百万的卡,她几乎没怎么动过。
    眼看马上到家?,楚桐在心?里默默算着这笔账。
    她其实一向?不太计较从邵易淮那里得到什么钱财或资源好处——
    她心?里有杆秤,自洽且清晰。
    各方面她已经拼了命努力,大部分情?况下都能够自力更生?,若遇到不得不动用他所给钱财的地方,为什么要宁愿收着手脚也?非要与他划分干净呢?
    她的原则从来都不建立在这些之上。
    就像她与邵易淮曾经说?过的,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她一直以来能够遇到难关便解决难关的关键。
    她爱他,从来没忘过,即便是前一阵子在港岛与他的纠缠,也?不是为了与他割席,而是在寻求与他在一起的可能性,这种情?况下,贞洁烈妇似的在钱财中与他锱铢必较完全没必要。她也?不愿这样?做。
    于?她而言,在四面楚歌之时毫无保留地付出全部真心?和热血,与他给她钱财好处,都是同样?的事情?,更何况对方是邵易淮,跟他计较这些,好没意思?。
    可楚清荷那种上一辈的观念大概不能理解这些。
    在她的眼里,或许,女人应该在与男人的钱财纠葛中一清二白,在男人提供任何好处时严词拒绝,只谈付出一腔真心?,不谈收到任何好处,如此才有立场有底气说?话,才算是真正的独立自主。
    否则,就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道德有了瑕疵,总好似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在心?里仔细算了算这笔账,楚桐觉得烦,完全没必要嘛。
    可还?是要算,否则难以过楚清荷这一关。
    专车拐下主路,驶入一条小道,左手边是几户人家?,右手边是大江支流形成的一方小小的堰塞湖。
    楚家?小院在左手边坡道最上方。
    专车在坡道下停稳,司机下车帮忙拿行李,楚桐跟他道了声辛苦,拉开行李箱拉杆,一抬头,就看到楚清荷自大门口往坡道这里迎下来。
    楚桐亲亲热热地喊一声,“妈妈!”
    楚清荷笑眯眯,“小宝贝。”
    她接过女儿的挎包,扭头看女儿的脸,“是不是胖了点啊?脸上有肉了。”
    楚桐哀叹,“妈~我一米七,还?不到一百斤,这也?能算胖?”
    “不是说?你胖,只是比夏天时候胖了点,现在好看,夏天时候太瘦了,一看就让人心?疼。”
    “也?许长了几斤肉吧,我觉得挺好的呢。”
    “是挺好的,你个子高,长点肉才协调。”
    午饭已经备好。
    放下行李,洗了手,母女俩坐在一楼餐厅吃饭。
    俩人说?了些体己话,聊了聊家?里内外的事,又聊了她的学业,最终,楚桐决定,和邵易淮的事儿,明?天再提。
    总不能一回来就让楚清荷陷入忧思?之中。
    吃完饭,来到院里晒太阳。
    前院差不多两百平的面积,打理得特别漂亮,一条鹅卵石小径从客厅玄关延伸到大门口,一旁是规整的花圃,另一旁是整修过的天然草地,其上搭了个葡萄藤花架,冬日?暖阳细碎地洒下来,光斑耀眼。
    越过矮矮的砖石围墙,站在葡萄藤下就能看到外面的堰塞湖,湖面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楚清荷冲了杯咖啡,端过来递给楚桐。
    半躺在藤椅中的楚桐伸手接过,乖乖说?谢谢。
    静静待了片刻,她正想?问问表舅什么时候有空到家?里来,就听楚清荷先开了口,“……你还?住在那位邵先生?买的房子里吗?”
    楚桐偏头看她,楚清荷补了句,“……是不是该搬走了?”
    “嗯?”
    “他当?初有意补偿你,你不想?伤他的心?,所以接受了,妈也?没有意见,可现在,时过境迁,是不是还?给人家?比较好?”
    楚清荷有许多理由,“你想?啊,万一他现在有女朋友了,如果那个女人知道他曾经给你买房,你还?住在里头,心?里会不会不是滋味?也?许会导致他们产生?矛盾呢?说?严重点,万一那个女人是个不宽容的,找你麻烦,可该怎么办?”
    楚桐顺着她的话想?了一圈,笑道,“妈,你真的太善解人意了。”
    楚清荷摇头,“妈妈只是不想?让你陷入麻烦之中。邵先生?那样?的身份,女朋友也?必不是普通人,若真的要动你,你恐怕毫无还?手之力。凡事要多想?一步,得懂得自保。”
    一席话说?完,她去看女儿的表情?。
    楚桐眼里很平静,其下好似隐隐有些忧虑。
    楚清荷一颗心?悬了起来,“宝贝乖乖,你不会还?忘不了他吧?”
    楚桐摇头,“不是这样?的。”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从自己躺椅上起身,挪到楚清荷的藤椅里,蜷在她身侧,脑袋在她臂弯里蹭了蹭,“妈,先不提这些了。”
    楚清荷抚一抚她头发,几不可查叹口气,没再多说?。
    -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24号,晚上即是平安夜。
    楚桐一觉睡到中午,起来帮妈妈打扫卫生?,出门买菜,下午,趁着楚清荷出门去见朋友的功夫,她才跟邵易淮打了通电话。
    电话那头很安静,她问了句,邵易淮说?在车里,今天天气好,他要跟某个生?意伙伴打高尔夫。
    “那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呀?维港烟花你会自己看么?”
    “不看,”邵易淮道,“晚上有饭局。”
    “哦。”
    楚桐没由来有些落寞,本来想?着,若是他去看了烟花,拍一些视频照片发给她,也?算是两人一起看过了,可想?来也?是,他工作繁忙,若不是为了陪她,自然不会特意去看什么烟花,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会不会想?我?”
    “一直在想?你,宝贝。”
    刚刚才感觉落寞的心?,在这句话里立时又暖了起来。
    她抿唇笑一笑,“我也?想?你。”
    “宝贝晚上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就陪陪我妈。”
    “会不会出门?”他嘱咐道,“温差大,出门要穿好外套。”
    “不出门,晚上外面太冷啦。”
    “好。跟妈妈聊得还?顺利吗?”
    “……还?没怎么聊,我还?在斟酌措辞……等下午机会合适再提吧。”
    正聊着时,楚桐听到外面有汽车的引擎声。
    她探头看一眼,一辆白色大众轿车停在了外面,是楚清荷的车。
    “不跟你说?了啊,我妈回来了。”
    手忙脚乱挂断。
    港岛,劳斯莱斯平稳行驶在高速上。
    电话被挂断,邵易淮看一眼屏幕,这时候又有一通电话进来,是苏静文。
    苏静文最近愁死了。
    邵家?三父子那场争斗之后?,老爷子已然隐退,上个月就借口避冬搬去了海南,邵易淮本人在事情?之后?便回了港岛,京市就只留下邵家?老大。
    争斗尘埃落定,圈里所有人都已知晓,邵家?及其辐射范围内的所有势力重新洗牌,从前隐在牌局背后?的邵易淮,现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邵家?话事人,一时间,攀关系的求门道的如过江之鲫。
    有点门路的,便找苏静文送礼传话。
    可怜苏静文,又要拒绝所有示好,又要顾着对方的脸面,可折腾够呛。
    电话一通,她就道,“先生?,您打算什么时候回京过年?”
    “不一定回。”
    淡淡的事不关己的语气。
    苏静文几乎是央求了,“先生?,您快回来吧,您再不回,我要被这帮人生?吞活剥了,他们都觉得是我架子大,不肯帮忙传话呢。”
    跟着他一起工作了那么多年,她怎会不知邵易淮的主意。
    邵家?的事引起了一连串连锁反应,邵易淮是急流勇退,闲闲地在港岛作壁上观呢。否则,一朝从幕后?走到台前,就那个氛围和架势,他指不定要被架到什么高度去,若有心?人打坏主意,到时候他势必要下场蹚浑水。
    静等京市的浑水清了,浮躁的谄媚的人心?静下来了,他才有可能回到京市,该收割的收割,该串起来的丝线要串起来,到那时,一切都全凭他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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