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王承孚,此人人性和人品上都不够圆满,盲目自满,刚愎自用,并且没了哥哥王升孚提携,有狠无谋,待员工摒弃人文价值,提倡狼的掠夺狠辣,采取家族式的奴役法,在公司本就很不得人心。加之先前使阴毒手段黑了孙成宪,孙派勉强归顺过来的仍旧心怀鄙视,而老的王派人物由此也对王承孚多加一层忌惮。
    这两年折腾来去,苏正则隐忍负重,渐渐在董事局占得一席之位,而苏正则虽然年轻,却涵养深厚,与人说话声音从来都是极低,脾气极好,且越来越深沉稳重,大有孙成宪之风。再加上他外形英俊帅气,员工们自然都愿意亲近他。
    张慕梅心里虽然更倾向苏正则,但也不敢得罪王承孚,关于裴樱的处理结果,判轻判重都不妙,她干脆叫来了何文武一起商量,最终商议结果,毕竟姓吴的还有用武之地,干脆让裴樱去意思意思道个歉。
    张慕梅把处理意见抄送给了张玉珊,并致电强调,此乃何文武提议结果,请张总把关。
    当日姓吴的大闹夜总会,现场不少天明的人,这事早就传回了总部。渐渐传起风言风语来,都道裴樱果然是张玉珊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跟了张玉珊,马上就学起张的手段来。
    裴樱第二日便向张玉珊请辞。
    张玉珊冷笑:“怎么?受委屈了,心里难过?还惦记人家?”
    裴樱垂头:“没有!”
    “没有那就把辞呈给我拿回去。”
    裴樱想起那晚洗手池边浑身僵硬的自己,下定决心:“我真的不想去上班了。”
    “不用搞得这么隆重。你知道张慕梅今天给我的处理意见是什么吗,叫你明天给姓吴的送行时,在公司大堂公开向他道歉。”
    裴樱面色煞白。
    张玉珊好整以暇瞧她:“张慕梅是苏正则的人,我听说苏正则当天也在场,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还用得着裴樱反馈么?张玉珊耳目遍地,裴樱真是沮丧,勉强道:“不是这些原因,是我自己,我真的不适应,我不太会与人打交道。”
    “不会就学,谁不是摸石头过河,活着本来就不容易,哪天都有可能出状况。因为这是苏正则的公司,你就不想去,那你出去找找看,只要能找到要你的公司,我绝不拦你。那天晚上何文武为什么敢拿你送人,总裁办那些女人为什么溜得那么顺利?你再去好好瞧瞧她们,人家要么长得漂亮有靠山,要么家里底子硬,要么就自己凭本事豁得出去。你一穷二白,啥都没有,人家不欺负你,欺负谁?你不好好想着怎么把这口恶气出了,一天到晚想着做包子,活该被狗惦记。”
    裴樱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终于忍不住哭道:“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他。”
    张玉珊略显惊讶,不由问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裴樱泪落如雨,不肯多讲,张玉珊不好再逼,道:“不管你们到底怎样了,你都更应该活出个人样来,难道下次在他面前是个楼下扫地清洁工会更有底气?王承孚当年害得我去坐牢,现在又害得我被骂小三天天来抢我儿子,我还不是照样在他手底下做事?对苏正则,反应不要过于激烈,但也不要再抱有什么幻想,正常一点。在公司里别让人当包子,也不要当出头鸟,沉住气。何文武这事先这么过去,你继续去上班,姓吴的我自有打算。”
    好说歹说,威逼利诱终于又把裴樱压下去。第二天一大早,张玉珊找出前不久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苹果套装,拎出袋特产将特产清空,装了那套苹果,又丢出一部给裴樱道:“手机卡已经帮你装好了,公司相关人员的电话号码也已叫人导进去了,会用吧?”
    裴樱点头:“会。”
    张玉珊再不管她,开车亲自带她去上班,到了公司命她先上楼,自己问了何文武姓吴的离开时间,专门在大堂候着。
    不多时何文武拥着姓吴的进来,她笑盈盈上前道:“吴总,您这趟来我都没好好招待,前两天孩子生病,实在抽不出时间,这不,听说您今天要走,特意带了点特产过来给您赔罪,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姓吴的道:“孩子生病当然更重要,我们叙旧有的是机会。”
    张玉珊把那纸袋绳往姓吴的手上送,低声道:“都是才托人从美国带回来的,国内没货,我那个助理就是个夯货,吴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改天我一定带她负荆请罪,还请吴总不要挂怀。”
    姓吴的笑眯眯瞧一眼纸袋内容:“好说,好说。”
    再说过几句客套话,姓吴的赶飞机,一行人终于依依挥别。
    张玉珊转身上楼,去了王承孚办公室,外间秘书瞧见她忙站起来,有些惊慌。
    张玉珊已许久未涉足王承孚办公室,寻常有公务交接都是指使手底下人跑腿,似是故意避嫌。但她与王承孚关系,自从她替王承孚入狱又出狱被提副总裁,谁人不知,王承孚笑她当婊子立牌坊,多此一举。又道:“做成这个样子,给哪个男人看?我王承孚的女人,谁还敢打主意。”
    张玉珊瞧也不瞧那秘书一眼,冷声道:“在不在?”
    秘书忙不迭点头:“在在。”
    张玉珊推开门,王承孚瞧见她,笑颜逐开:“什么风把你给吹进来了?”
    张玉珊懒得理他,走过去,啪的一声,在他桌拍下一张化验单,怒目而视:“你他妈的干的好事。”
    王承孚一头雾水掀开那单子一瞧,慢慢明白过来,喜颜形于色:“六周,那就是一个半月,一个半月了,哈哈。”
    王家这一代人丁不旺,又都是妻管严。王升孚就得王洁瑜一个,王承孚老婆干脆不能生。好不容易找张玉珊生了一个,两年前王承孚复婚,张玉珊死活闹分手,整天惦记要把孩子带去美国。
    张玉珊冷冷道:“别高兴得太早,我没说要把他生下来。”
    “干嘛不生,怕我养不起吗?”
    张玉珊哼道:“生下来又让你家老婆天天带人喊打喊杀来抢吗?“
    王承孚舔着笑脸:“不会的,你好好安胎,谁也不敢动你一根汗毛,明天我就陪你去医院再好好检查检查,你这个年龄了,一定要格外小心。”
    “你是不相信我是吧?不用你信,直接挂堕胎,省得我怀着孩子,斗不过你们。”
    “好好好,我信我信,我怎么会信不过你?不检查就不检查,千万别动气,生气对孩子不好。孩子虽然是我的种,那也有你一半基因不是,想想家乐,当年要不是我拦着,你现在能有这么活泼可爱的儿子?”
    “你不用对我花言巧语的,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不信我,你也要相信你肚子里的孩子啊,张总怀孕,谁敢再给您添堵。我回头就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说,叫他们滚蛋。再说,你也不希望他们再来骚扰你吧。”
    张玉珊气呼呼出了门。
    王承孚拿着那张化验单对着窗外的阳光一边看诊断字样,一边哼着小调,心情极好。
    ☆、第66章 漩涡(上)
    裴樱坐在张玉珊外间秘书室里。
    张玉珊雷厉风行走进办公室,瞧见桌上一份文件,看了看上头标签,轻轻揭过,扬声叫裴樱进来。
    “把这份文件给温总送去,就说苏总不同意。”
    温总就是温世安,裴樱来公司一个多月,先前一直忙于新员工培训,封闭式培训拓展一直未曾与公司各部门有过深交。最近抽身回来上班,才知道温世安竟担任了天明集团的副总裁,也从张玉珊处耳闻过温世安担任天明科技的独立董事的一些事迹,按道理上市公司独立董事不应参与公司运营,以便保持中立态度,公正客观地替中小股东监控。近几年各大上市公司疯了一样聘请官员担任独立董事,许多企业聘请的是退休官员,企图利用他们过去丰富的人脉“资源”谋取私利,而一些有实力的,更是明目张胆聘请在任官员,这样对获得政策倾斜更为有利。天明集团董事长王承孚是人大代表,又与官场渊源颇深,这才出面邀请了温世安担任“独董”。去年全省发文清退官员独董,温世安干脆从官场隐退下了海。独立董事不能担任上市公司职务,他便化名叫steven的一位香港人,伪造简历,加盟天明集团高管团队。
    裴樱拿到那份文件态度有些不自然,张玉珊知道她在想什么,懒得管她。
    关于温世安的事,裴樱早先已被张玉珊训过,此时不敢不从,拿着文件朝温世安办公室走去,心内忐忑不安,不多时却又回来了,心口放下一块大石: “温……不在办公室,秘书也不在。”
    张玉珊微一沉吟:“那你就放他桌上,给他打电话,说苏总不同意。”
    那文件是从苏正则办公室退回来的,关于和子公司关联交易问题,子公司不仅存有王承孚股份,大部分股份是独立董事温世安的,几乎可以看做是温世安的私人公司,但经过一些微妙处理,表面上看不出来,却经不得细查。如今各大上市公司普遍存在关联交易的现象,但天明科技接连两年亏损,早已惹得证监会,审计署盯上,最近证监会查得严,温世安的这项目是历史遗留问题,苏正则不肯批示,几经流转又回到他那儿,因案子的经办人是张玉珊,他才差秘书给张玉珊退了回来。不过杨明慧跟裴樱说得十分清楚,苏总不知详情,无权批示,现下张玉珊却又如此指挥,明显传岔了话,裴樱也不知道该不该汇报。
    裴樱哪敢给温世安打电话,懵懵地捧着手机打算发短信,写了却又改,张玉珊了解她,等了一会儿走出来,扣扣她的桌子:“发了没?”
    “还没有。”裴樱拿着手机。
    张玉珊手臂一伸,将手机拿过来,看了看她的措辞,改了几个句子,而后在后头加上裴樱的落款又递还给她:“上了这么久的班,怎么还这么笨,编条短信都不会,名字都不给人家说,谁知道你是谁?”
    裴樱接过手机。
    “发吧。”张玉珊飘回里间。
    裴樱战战兢兢瞧着自己的名字,正在选接收人,张玉珊从里头伸长脖子催促:“快点发。”
    裴樱手一抖,便按下了发送键,许是太过紧张,她发过去才看清楚,接收人竟然选的是苏正则,这一下彻底晕了。
    经过张玉珊排版编辑的内容与苏正则秘书反馈的内容截然不同,这话却是她手机里发出来的,接受对象竟还是苏正则,又落了自己款名,这下真是要作死。
    已自投罗网,裴樱不敢再把内容转给温世安,心里忐忑不定地等待着。等待苏正则来找自己算账,等待他把这事告诉张玉珊。
    张玉珊这日莫名其妙心情大好,待到下午,给裴樱车钥匙,指挥她去车库车里替自己取份文件。裴樱却是一整天揣着份七上八下的心,跑到停车场,翻了半天才找到张玉珊的文件。满头大汗从驾驶座里退出来,抬头却见隔壁不远处苏正则和司机也从车里出来。
    张玉珊与苏正则在公司都有高管专享车位,离得不是很远。
    裴樱做贼心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有地洞可钻,抓紧文件袋往电梯疾走。
    苏正则吩咐司机:“你先上楼。”
    随后却瞧着裴樱背影,轻声道:“给我站住!”
    身后快步过来的司机听见这话有些怀疑,忍不住回头,见苏正则盯着裴樱,这才多瞧了她几眼,老板就在身后,也不好过多窥探,到底进了电梯。
    裴樱脚步迟缓,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背心一片冰凉,手心冒汗,不知该怎么办。
    “上午杨明慧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该怎么说,如果说短信发错了,恐怕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而且就算信了,她又如何交代篡改回复的罪名?
    “不管是威胁还是报复,这一招未免太低级,起码先找个替罪羊将自己摘出来。”
    那人站在身后,身材高大,离得那样近,无形中一股威慑力逼人而来,她低垂着脸,未及回答。
    那人又缓缓开口道:“给人做助理,不是让人当枪使,哪天赔进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时,不远处驶进来一辆小车,开着大灯往高管车位这边来,两人迅速分开站成两边等那车经过。待车驶近,裴樱看清楚驾驶座的温世安,略有些惊慌,也顾不得苏正则,急急忙忙往电梯去。好不容易等来电梯,刚进去,门正待阖上,外头忽然伸进来一只大手,将将掰住电梯门。裴樱盯着那只刚劲的手背,心猛地一跳,门立刻重新打开,面前赫然立着苏正则和温世安。
    温世安浮起笑容:“这不是张总新来的助理吗,来公司多久了,不认识苏总吗?怎么也不等一等苏总。”
    早前裴樱跟着张玉珊参加过高管会议,温世安早已见过她。
    “……”裴樱思考措辞,一边腾出大片空间以便那二人进来。
    “刚跟苏总在聊什么呢?一见我就散了,没打扰到你们吧?”
    裴樱脸色苍白:“没聊什么。”
    苏正则一脸铁青,盯着电梯顶上,温世安暗笑,这才收了声。
    等上了一楼,停顿间隙有人进来,裴樱也不管没到层,门一开赶紧从那两人身后钻出来,远离电梯,这才松了口气,心情紧张又怕碰见张玉珊,不由找了个消防通道,在负一楼坐下。心里乱极了,也不知道应该找谁说?徐燕如不行,张玉珊是拿不准的,可她又抓不到重点……
    消防通道人少,平日却是各类男同事的抽烟场所,时间一长,通道里总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烟臭味。而负一楼的消防通道更是因阴森荒凉,看多了鬼片的办公室白领一般不曾涉足,她被熏得起身,刚上了半层楼,听见楼下传来一个男声,那人像是正在讲电话。她听见那人开头说的名字,将将住了脚步,安静贴墙躲着。
    “温世安的事你别管,那个混世霸王,现在谁都不敢沾。温启乾现在风头正劲,一整个领导班子都是他的同学,省委被温世安堵得水泄不通,没有他的允许,一只蚊子都休想飞进去,我们先别把人给得罪了。”
    “违法,他当然知道违法啊,他连化名伪造简历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当他不知道啊?张玉珊当年怎么坐的牢?要不是王承孚胆大包天,违规操作,能把她送进去?这些事,他们心里都有数,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但千万别把事情揽上身。温世安是混账,但人有个好爹,王承孚和张玉珊都不敢管,只把责任往苏总那儿推,你且等他们上头怎么个说法吧。”
    那人说完,脚步轻响,却未上楼,似已离开通道往停车场去。
    裴樱这才松了一口气,在里头再忍了一阵,想了想,不管张玉珊如何交代,仍是按照先前杨明慧的说法给温世安发了条短信,如实表述了苏正则的反馈。短信发出去才又觉得闹心,未及多想,张玉珊的电话已追了过来,语气不悦问她拿个文件怎么还不回来。
    裴樱轻手轻脚出了消防楼梯,刚回到办公位,温世安的短信回复就来了:“我知道了,但还有些事情不是很明白,想请教一下裴助理,你先过来一趟。”
    语气有些虚浮的客套,命令之意却不容置疑。
    裴樱把文件给了张玉珊,又吞吞吐吐:“温……温叫我过去。”
    张玉珊头也不抬,语气严厉:“好好说话,温……温什么?人没有名字么?”
    “温世安叫我过去。”
    “温世安是你叫的吗?”
    “温总叫我过去。”
    “去就去呗,办公场所,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裴樱被张玉珊骂了出来,敲敲门,温世安叫她进来,瞧见她开门,在大班台后抬头:“哦,你来了啊,正好,麻烦裴助理帮我倒杯水。”说着指指桌上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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