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莺莺从姜老太口中,听到了与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的真相。
    姜莺莺原本以为,身为丫鬟身份卑贱,注定要为自己谋出路,才能有一个好的人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么些年来,每当姜莺莺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都是如此说服自己的。
    却没想到,从陪姜小姐嫁过来的那一天起,姜老太早已为姜莺莺谋划好了更好的人生,只要姜莺莺尽心竭力地侍奉小姐,便可以在嫁人后摆脱奴籍,后半生过上逍遥富贵的日子。
    姜莺莺回想起小时候姜老太对自己的偏爱,每一次姜莺莺做错事,姜老太非但不罚姜莺莺,还总是笑呵呵地轻揉姜莺莺的脑袋,宽声安慰道:“我们莺莺还小呢,以后再学也不打紧。”
    而若是别的丫鬟犯了事,哪怕只是打碎了杯盏摔破了旧碗,也早就被姜老太打发到外头去做事,哪里还有在姜老太面前侍奉的机会。
    回想起从前种种,姜莺莺这才知道姜老太待自己的不同,甚至在姜莺莺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姜莺莺谋划好了安稳的人生。
    姜莺莺第一次,发自真心地产生了后悔的情绪。
    姜莺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额头的伤口早已流出了汩汩的鲜血,姜莺莺也浑然不觉,只一味地磕头。
    顿悟、愧疚、自责、难过,四种情绪将姜莺莺层层折磨,姜莺莺不敢再正眼瞧姜老太,接下来的每一句话,全都在低着头说。
    姜莺莺愧道:“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戴罪之身,不敢奢求您的原谅,只愿从此剃发为尼,终生为姜家诵经祈福。”
    逝者已矣,即便将这姜莺莺千刀万剐,也不能挽救小姐的生命。
    姜老太半生礼佛,慈悲为怀,终究还是松了口,饶过了姜莺莺的性命:“既如此,我姜家从此与你划清关系。你愿意做什么,随你自愿。”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诚心一般,姜莺莺突然冲到侯爷面前,拔起了侯爷的佩剑,一刀捅入腹腔之中。
    昏迷之前,姜莺莺终于想明白,侯爷这些年待她的好,究竟是为什么。
    其实这侯爷虽然面子上身份显赫,却也不过是胆小鼠辈,既贪慕姜家的权,又欣赏姜莺莺的颜。姜莺莺的知情知趣,让侯爷平淡的后宅生活多了乐子,自然愿意偏宠几分。
    但金丝雀就是金丝雀,金丝雀永远不可能爬到主子的头上,侯爷从未把姜莺莺视作心上之人。侯爷与姜莺莺情投意合时愿意说些体己的情话,只有姜莺莺当真,竟为此负了姜家,忘了本。
    姜莺莺愧不能当,见姜老太不相信自己的诚心,干脆以死自证。姜莺莺甘愿死后下阿鼻地狱,赔偿对姜家多年来的亏欠。
    只可惜,姜莺莺到底是没死成。
    姜老太叫来姜莺莺身边的杜鹃、牡丹,道:“找个大夫治好她,送去庙宇吧。”
    从此,胤朝的一家庙宇之中,多了一位潜心修行的女僧人。这女僧话极少,从不与他人来往,只是每日虔诚地抄诵经文,跪于蒲团之上为人诵经祈福。
    僧人中有好奇心重的,趁这女僧离开后凑过脑袋去看,只见到什么“姜家万安”的字眼。胤朝只有一个姜家,僧人知道此事八成又是一桩高门恩怨,便也不敢细问,只冷眼旁观。
    谁料这女僧风雨无阻,终于在有一日的暴雨后,摔倒后再没爬起来。
    庙宇的主持按照姜家的嘱托,在后山给她立了个坟头,没让她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最终,姜莺莺与姜家的恩怨,在身死后一笔勾销。
    时间拉回到姜老太去找侯爷算账那日。
    侯爷见姜老太轻易发落了姜莺莺,不由得两股战战,面上露怯,不知道姜老太打算如何处置负了姜家女的自己。
    姜老太道:“我儿已身死,便与侯爷再无姻亲之说。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侯爷姻亲自由,我姜家绝不干涉。”
    侯爷哪里还听不懂姜老太的语中之意,这话明面上是放他姻亲自由,言外之意却是“你不再是我亲家,但你要胆敢再娶,休怪姜家不客气”。
    侯爷在姜老太的威压下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讨饶道:“我与贵女本是情投意合,是被这奸人从中挑拨,才因此生了嫌隙。薛某此生愿意为了守住姜家清白,终身不再另娶。”
    这话虽然强词夺理,把负心的责任全都推在姜莺莺的身上,却也正中姜老太下怀,若侯爷说到做到,终身不再另娶,以示对姜家女的敬重,姜老太也愿意放他一马。
    姜老太冷哼一声,道:“随你吧。”
    只不过,姜家虽然没有打击报复,朝野之中,却还有无数仇家盯着侯府。没了姜家在朝廷中的帮扶,侯爷在几次被参后逐渐失了圣心,成了朝堂上的边缘人物。
    侯府逐渐式微,此后不再话下。
    却说那日姜老太在侯府出尽了风头,抢尽了威风,却没有任何快意恩仇的爽感。
    姜老太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出了侯府,在坐上回家的轿子上时,才终于露出了那不轻易示人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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