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唱歌,你相信吗?】她推了推他。荧哭完后,兴致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变得甚至有点愉快。
    连刚才那一句话都说得荒腔走板,如何唱歌呢?李宇不信。
    【唱什么呢?】
    【你说过,你很喜欢那部香港电影《甜蜜蜜》,我会唱里面teresa deng的歌。】她看上去很有把握。
    好吧,他等待着。这个过程有点长,她清清嗓子,闭上眼睛回忆,时不时哼一下,好像完全在凭借记忆寻找音准。
    李宇在回忆聋女薛荧是如何唱歌的时候,她在山中做了个梦。
    梦中回到了那个雨天。他们在一起时,经常一起散步,围绕着酒店后面的著名街区漫步,或是跟着导航软件步行去目的地,有时候会走出十分混乱的路线。
    那个雨天,他们本是要去一间日本餐厅,结果关门了。李宇拿着手机一阵搜索,不声不响准备换下一家。他们在一起走路时,都是他看地图找路线,尽管他是外国人,薛荧是旧京人。李宇做什么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包括走错路也是。
    薛荧的优点在于,虽然她毫无行动力,但她不会抱怨,走错就走错了,她悄无声息地跟着他继续走。
    某种程度上,两个人相处时是融洽的,从来没有明面上的争吵。客观来说,也吵不起来。
    不多久,天上下起了丝丝细雨,薛荧带了伞,她撑了起来,心里掂量着,这伞很小,她不觉得他们俩能共用一把伞。李宇不疾不徐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伞,也一个人撑了起来。
    真厉害,衣服口袋真大,什么都能若无其事地装下。
    懒得扮演完美情人后,李宇和她在一起时不再戴隐形眼镜了,总带着框架眼镜。但他也不是好好地戴,大部分时间眼镜并不架在鼻梁上,而是挂在外套内侧,出门在外需要看清一些重要物体的时候才会把眼镜从衣服里拿出来。
    薛荧冷眼看他,希望他每年近视度数都会加深,最后近视到九百度,不,最好失明。她是聋女,他就变成瞎子。
    他下辈子都不会知道她心里想的是这些东西。
    他瞎了该多好。真的瞎了的话,她会好好照顾他的。薛荧如是想。
    晚上落下的雨在皎洁月光下是闪亮的银线,一丝一毫分明可见。他们结伴通行,路过了一排排的路灯,穿过了狭窄的林荫道,过于狭窄了,有点不像供行人通行的道路。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不然有一个人会掉进沟里。
    薛荧隐约猜测他走错了路。
    潮湿的风吹过去,她的长发丝丝缕缕扬起,偶然侧过头,才看到李宇正注视着她。
    “我不能陪你继续走了。”
    薛荧先是望着他,接着愣在那里。她的听力恢复了。这是真的吗?
    “你要去哪里?”她的伞掉了,风一吹,越刮越远。
    李宇只是笑着看她,却不告诉她答案。
    “我没有把你等来,所以我要先走了。”
    她渐渐不再慌张了,因为他看起来很轻松,是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的样子。
    原来是要在这里分别啊,她模糊地想着。
    薛荧的伞被风吹走了,于是李宇举伞遮住她的头顶,并将雨伞放在她手里。
    “回去吧,画家女孩。”没有情人之间告别的拥抱和亲吻,他冲她挥挥手,“我们下次再见。”
    荧终于想起来那首歌应该怎么唱了,她要唱的并不是《甜蜜蜜》,而是另一首歌。
    她唱歌时,手指也随着调子慢慢上下舞动,好像是靠这样的方式给自己找调子。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荧使用自己的声音,调子艰难地找着了,声线和他想象中不一样,她的嗓音很轻很细,是单薄的、绵羊似的嗓音。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每一声都长长地拖下去,飘起来,荡来荡去,带着些鼻音,添了些无意识的娇声娇气。她从前一定有一把轻柔的好嗓子。
    怎么样,唱完后她看着他。
    他听过这首歌,应当能够做出公允的评价,只是他这次依旧以一贯的客套语气赞美道:【你是个很好的歌唱者。】
    做出一个谢谢的手势,歌者接受赞美,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唱成什么样,只是凭感觉在唱而已。今天的歌声到底如何,对她而言将是个永久的谜。
    温热的泥土依旧散发着白日的暑气,染上血后,温度久久散不去。热风滚过树梢,夜色中的禽鸟猛地扑扇翅膀,腾起时发出响亮的鸣叫声。
    薛荧忽然从梦中惊醒,她起身坐起来,感觉长发黏在后颈,额头也被汗水浸湿,今夜真是热极了。可是,她周身仍旧有雨水吹过的荫荫凉意,像刚从雨幕中穿梭而过一样。原来只是梦而已。
    打开小灯,她抬头望向窗外,亮光刚亮,飞虫便争相撞到纱窗上。
    檐下没有落雨的痕迹。
    夏天的山里,蝉无响动。她依旧什么都听不见。
    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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