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相比,颤巍爬起身的李相思看向自己脏污的衣裙,看着地板水面上映照出自己的苍白面容,死死咬紧了嘴唇。
    她知道,等洛嘉一走,刚刚的戏谑嘲讽还会继续,这些人说的不错,她今日确实是想找人求助,她打听到曾经的一个关系尚可的尚书家娘子在此,不论对方愿不愿意,她豁出脸面也要试试……
    然而洛嘉刚走到楼梯口,突然驻足。
    她扭头看向神色犹豫忐忑的李相思,平静道:“相思表妹不与我一同回府吗?”
    李相思带回郡主府的消息不胫而走,刘召吩咐丫鬟们准备茶水时,实在有几分看不透。
    屋中,洛嘉轻轻颔首,刘召则带着其余下人们一道退了出去,将谈话的场子留给屋中两位贵女。
    洛嘉将热茶推了过去。
    李相思眼眶还红着,可自从跟着洛嘉回来后,也深知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不再哭哭啼啼恶语相向,却也无法将自己的苦衷立刻诉诸。
    洛嘉并不急,甚至她原本都没想要帮对方——
    名义上的表姐妹算得了什么,她从前落魄时,也从未得过长公主府的好脸色,甚至于长公主与太后数次对她落井下石,这二人如今下场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在里面呢。
    只是临行前,她忽而想起,李相思可是郑叔蘅的心上人啊。
    至此,洛嘉当场又不得不想起贺云铮。
    贺云铮曾不少次在她耳边无奈叹息,说郑二郎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喜欢的娘子不太好。
    不太好……也终归是对方至死都未忘怀的人,洛嘉那一瞬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与愧疚,便鬼使神差将人带了回来。
    沉默许久,到底是洛嘉主动出声:“今日这么大的雨,你连下人都不带便出府,究竟所为何事?”
    李相思顿了顿,面上一闪而过悲愤与嫌恶:“那些下人,不带才更好。”
    此话一出,洛嘉便知晓,没有长公主在府中镇着,李相思这些日子怕是处处都过不好。
    可到底疑惑,李相思若真出了意外,整个府邸岂非境况更差?
    犹豫片刻,洛嘉开口:“你今日出来,所为何事?”
    李相思握着杯盏的手瞬间绷紧了。
    她眼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悲愤与茫然,似乎有很多痛苦要发泄,却又死死守着最后一寸自尊,不肯在洛嘉面前示弱。
    洛嘉等了片刻,终于觉得自己今日昏了头脑。
    她再为郑叔蘅的事感到心虚,郑叔蘅是郑叔蘅,李相思是李相思,对方性子蛮横骄傲,自己何必擅动恻隐之心……
    “我打听到,圣人要给我与柳元魁赐婚。”李相思突然开口了。
    洛嘉思绪一滞:“柳元魁?”
    春狩那夜,柳元魁突然出现,还押着原本洛嘉要推出来作证的证人,此事早就让洛嘉匪夷所思。
    可后来京中局势纷杂,处处需要谨慎费心,洛嘉只好将柳元魁相关的事稍稍往后放一放。
    但偶然探得消息,洛嘉也知似乎自那次之后,对方深得圣心,甚至在不日后的殿试上,被钦点探花郎。
    她从未想过,圣上的恩宠不止如此,竟还要赐下这桩婚事?
    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秘不成?
    李相思却紧抿着唇,纵使她自觉已将腰杆挺到了笔直,可仍旧觉得自己已然卑微到了尘土里,目中满是冰冷的戏讽鄙夷:
    “圣人要拉拢寒门,借口我与柳元魁曾有过旧交,恰是缘分。”
    她是宗室之后,是曾被长公主捧在掌中的明珠,名义上好听至极,可如今也不过是个无依无靠,任人拿捏的孤女!
    所谓“旧交”,那场落水,更是曾狠狠打在李相思脸上的一巴掌!
    对方甚至还曾与郑叔蘅交好!
    偏偏这份羞辱,她不要,其余需要依赖长公主府的人却像饿极了的狗——
    长公主虽无权势,但到底掌有敕封,手握无数人的生死富贵,如今这份重任落空,可不得要在她女儿的身上讨回来?
    洛嘉也窥出其中较量,轻轻放下手中茶水:“所以你才避着府中人,独自出来求人替你驳回这门赐婚。”
    “没错。”李相思攥紧了手掌。
    她再也无法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但就连一份怀念郑叔蘅的干净空地,都不肯留给她吗?
    怎能甘心。
    屋子里静悄悄的,洛嘉垂着眼眸,窥不出多余的情绪。
    李相思忽而意动,眼眸颤动地看向洛嘉:“郡主……”
    若是洛嘉,应当最能体会到自己如今苦楚吧!
    然而洛嘉却轻声立断:“我此前与柳探花有过数面之缘,实事求是地说,你若安心嫁他,未必难得好结果。”
    李相思一怔。
    洛嘉放下水杯,目光平静地看她:“虽说先前你们二人间有龃龉,但你也是受害者,误会解开后,以他为人不会为难你。”
    柳纤面上的伤应当早已痊愈,柳元魁心中若真有责怪,也该是怪自己,洛嘉心知肚明。
    但这份难得的劝解反而引爆了李相思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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