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情况如此,程荀不甘心拿这笔钱喂饱那群趁机敛财的饿狼;又担心自己大肆购入后,影响当地百姓的日常吃用。
    若要达成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几番思索后,她还是联系了杜家。
    程荀在信中大致说了自己的想法与困境,杜三娘虽远在平阳,可当即便拍板决定,此事交由她来统筹安排。
    而住在杜家的崔夫人得知消息,也拿出了一笔不小的数目,捐赠给了紘城百姓。
    在杜三娘与商队伙计们的齐心合力下,数支商队奔波西北各地,再既要与粮商压价、又要尽力规避扰乱当地市价的前提下,终于筹措到了粮食。
    不过短短七日,满载的货物不断送往紘城。而这一笔笔的账单,也渐渐贴满空荡的四壁。
    这半月来,一行人群策群力,总算赶在晏立勇送来更糟糕的消息前,将事情安排妥当了。
    天光一点点亮起,伴着鸡鸣声,紘城缓缓苏醒,街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今日并非旬日,三里大街一如既往的冷清,却有几个早起进城的百姓看见粥棚,难掩激动地上前询问。
    亲卫们耐心解释了情况,直接带着那几人走进铺子,写清名姓、按压指印,领着定量的米面粮油,喜气洋洋离开了。
    消息很快传遍街头巷尾,城里城外的百姓闻讯赶来,不多时就将冷清已久的三里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在亲卫和官兵的疏通下,人群按序领完物资,若是愿意,再去旁边粥棚拿一碗热腾腾的粥米。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亲卫记录百姓姓名时,若是发现了此前的捐赠者,便会将百姓捐出的银子,一并交还回去。
    ——按程荀的原话,那便是:“劫富济贫,哪里有让老百姓出银子的道理?”
    为杜绝有人从中钻空子,程荀早先特意要求亲卫说明,领取时定人定量,不许冒领、替领。
    虽说难免还是有些争执,可毕竟衙门官兵在场,队列前后又多是熟悉的乡民,百姓中鲜少有胡搅蛮缠、无端生事的。
    马娘子家的妞儿也早早被亲卫接来,六七岁的小孩儿,扎着精神的双髻,站在妱儿身旁,一丝不苟地帮忙施粥。
    待日头再高些,三里大街愈发熙攘,来往者脸上无一不面露喜色。
    就连惯常在百姓面前摆出凶恶样子的兵吏,望着人群中自家父母妻儿,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没过多久,王伯元也送来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小厮,在铺子门面与后院里忙前忙后,搬运、分发物资。
    而面对程荀关于王伯元如何不过来的询问,小厮只是讪笑着说自家少爷自言腿还没好,就不过来凑热闹了。
    对此,程荀眉头微挑,歇了追问的心思。
    自那日送别崔夫人后,王伯元便门户紧闭,不知私下里在忙碌什么。就连捐赠的银子,也是让小厮送来的。
    她此时回忆起来,才发现自己竟从那之后,便再未见过他。
    程荀站在人群边缘,回忆着那日他的神色,心中若有所思。
    “程小姐。”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懒散的男声,程荀身子一顿,抽出思绪,转身看过去。
    范春霖站在几步外,身上难得没了酒气。
    他神色虽然一如往常带着几分憔悴的萎靡,可较之程荀前几日看见的那副烂醉如泥的模样,已经称得上体面了。
    日头渐高,今日城中难得没有飘雪,和煦的冬阳照在他脸上,刺得他微微眯起眼睛,叫人看不清那眼中的情绪。
    “哦不,我说错了,如今叫你程老板,是不是更合适?”
    “小范将军客气了。”程荀含笑回礼,站起身时,却有不软不硬顶了回去:“不过,我做着程杜商号的老板,也非第一日了,您这般称呼我,倒比‘程小姐’听着顺耳呢。”
    似是没想到程荀这般回答,范春霖先是脚步一顿,然后又负手走过来。
    “程老板撑起这么大的场面,怎么此时躲到角落里去了?合该站在最中间,让紘城百姓都看看这程杜商号大当家是何人才对。”
    “范将军说笑了,今日这盛况,可不是我一人、甚至程杜一个商号能撑起的。”
    程荀侧身,抬手遥遥指向铺子门上高高悬挂的牌匾,“全城上下同心,鄙人实在不敢居功。”
    她停顿一瞬,转身笑道:
    “说来还得多谢范将军。若没有范将军率先出手,又怎能引得军中将领纷纷捐赠?要说起功劳,范将军才是高风亮节。”
    赞誉之词如流水般泄出,程荀说得大大方方、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半月前在酒桌上的绵里藏针。
    “程老板,果然是生意人。”
    范春霖微微眯眼,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嗤笑。
    “不过也确是谬赞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不是程老板亲口所说的么?范某一直牢记于心呐。”
    程荀笑而不语。
    范春霖这话虽说得不好听,可她只要一想到他大手一挥就捐出的近千两白银,脸上连笑意都止不住了,哪儿还会恼?
    “对了。”程荀难得见到他,心念一动,问道,“我听人说,瓦剌贼人阿拉塔近来在凉州似有异动?将军消息灵通,不知此事可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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