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跳如雷,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一种危险的预感不断在心头盘桓。
    “你别过来!别过来!”他惊慌失措地向后挪动,下意识将怀中的银子朝那人脸上丢去!
    可那人只随意偏偏头,就躲过了掷来的银子。
    精神紧绷到极点,他再也承受不住这诡异的场面,下意识就要爬起身逃跑。
    可在他刚转过身的刹那,左腿的膝窝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竟再也支撑不起来,瞬间摔倒在地。
    他抱住左腿,疼得浑身打滚,忍不住嘶吼出声。
    程荀居高临下地看着胡品之。
    他衣衫褴褛,浑身沾满污泥沙土,头发散落在脸上,哪里还有一份曾经招摇过市、王孙公子的模样!
    她忍不住吐出一声嗤笑。
    “废物。”
    疼痛逼得他头晕目涨,幻觉下,眼前的视野飞速扭曲旋转,无数鬼影缠绕着他。他听不清程荀的话,只能一个劲儿地痛呼求饶。
    “吵死了。”
    说着,程荀猛地伸手扇了他一巴掌。
    胡品之的痛呼停滞了一瞬,借着又爆发出更大声的哀嚎。
    他扑到程荀脚下,跪在地上哭求:“太疼了……啊!太疼了!救救我!救救我……”
    程荀嫌恶地望着他,抬脚踢向他的前胸,将他踹到在地。
    面前这人丑态百出、令人作呕,好似一滩臭气熏天的肉,恶心得让程荀感到陌生。
    这真的是她潜伏多年,也无法迈过去的那座大山吗?
    她不再看他,转身从案上拿起一把匕首。
    程荀摩挲了一遍匕首的利刃。
    月光下,那缺了个豁口的刃闪着森然寒光,匕首的握把处,清晰刻着一个“胡”字。
    她拿起匕首,步步逼近胡品之。
    “你还记得这把匕首吗?”
    胡品之早已失了神志,只顾在地上痛苦呻|吟,全然听不到程荀的话。
    程荀对他的回应不以为意,仍旧轻柔开口。
    “你或许记不得了。五年前,你在溧安县命人杀死一个抄书为生的贫儿,只因为那贫儿撞见了你掩埋上吊而亡的书生妻子。”
    “你的人去杀害那贫儿时,用的便是这把匕首。”
    她走到他面前,狠狠踢了一脚他腹部。
    胡品之吃痛,不由得蜷缩身子抱住腹部,脊背却露了出来。
    程荀蹲下|身,将那匕首尖锐的刀尖立到胡品之脊背上。
    月光下,那刃上的豁口格外扎眼。
    “你的人多狠心啊,杀他时,连刀刃都用坏了。”
    “好在这些年,我没事就将它拿出来清洗、抹油。”她的声音露出些雀跃,“你看,这品貌比当初还要好呢!”
    胡品之似乎隐隐感受到什么,整个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当时,程六出被砍了整整四刀。”程荀轻移刀尖,在他背上比划着。
    “这是第一刀。”
    程荀紧握住匕首,刀尖用力刺进肉里,猛地割了一刀!
    “啊——”
    这疼痛来得猝不及防,胡品之厉声尖叫出声。他双手紧抠地板,试图逃离程荀的控制。
    可程荀早已狠狠将他压制在地,她抬起匕首拍拍他扭曲的脸。
    “急什么?还有三刀呢。”
    “这是第二刀。”
    这一刀,偿还给那一夜在四台山殊死搏斗,以少年之躯,硬生生杀死敌手的程六出。
    “第三刀。”
    这一刀,偿还给那一夜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从山脚爬回破庙只为见程荀最后一眼的程六出。
    “第四刀。”
    这一刀,偿还给那个风雪夜,揣着苏子饼,再也走不回家的程十道。
    胡品之翻着白眼,身体不住抽搐着,好似被疼晕了过去。
    程荀拔出匕首,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后背,想了想,又举起匕首,狠狠刺进他的左肩。
    鲜红、浓稠的血溅到她的脸上、手上,程荀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浸在一片血腥味之中。
    她放开匕首,低头一看,大红嫁衣上隐隐洇出大片血迹,手一摸,潮湿又黏腻。
    程荀呆坐在奄奄一息的胡品之身旁,目光空洞地投射在半空之中。
    月照纱窗,浮动的烟尘在光下舞动,如梦似幻。
    程荀缓慢地想。
    原来,想要杀死胡品之,这么容易。
    她心中突然浮起几分荒诞的不真实感。
    这真的是胡品之吗?
    她忍不住探过身,血迹斑斑的手拨开他的乱发,像个求知的稚童,仔细认真地观察了好一会儿。
    对,是胡品之没错。
    程荀迟钝地松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从桌案上拿起她亲自提来的桐油。她将桐油洒满整间屋子,连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把油缸丢到一旁,她看了眼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胡品之,转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影。
    不知何时回来、不知在此待了多久的晏决明,此刻立在月光下,目光里写满痛惜与哀色。
    程荀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从袖中拿出一个火折子。
    她将火折子点燃,火光蹭地照亮她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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