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蓁:“……姜望去找我,一是他自己有病,二是你的错,从头到尾和我没关系,所以你问我能不能去找他,嗯,我只觉得,他在我手底下吃亏,那就是他废物,如果我去了也就是这句话送给他,你掂量掂量要不要我去呢?”
    柳云遥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苏蓁转身就走。
    柳云遥似乎想要伸手拉她,“师姐——”
    苏蓁并没回头,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忽然往旁边一闪,“别碰我。”
    柳云遥的手僵在空中,咬牙道:“师姐,五师兄死时也罢了,如今大师兄也这样,你对你的同门当真没有半点情谊么?”
    苏蓁也觉得很有意思。
    周子恒买凶杀她,若非她上辈子侥幸赢了,早就死于边域荒山里,被那两个魔修扒皮拆骨了。
    这辈子若非阴差阳错得知此事,她还得经历一次。
    纵然这次她多了几百年记忆,会比上一次简单许多,那她也不觉得周子恒就不该死了。
    苏蓁眨了眨眼,“那你呢,今天你问我这话,但周子恒想找人杀我时,你就在旁边,你脑子里是想他对我有没有同门情谊,还是想莫要惹火烧身?”
    柳云遥身躯一震,面上血色尽褪,“什么?!”
    苏蓁露出一个抱歉的神色,“哎呀,不小心说出来了,那就请你忘了吧。”
    说完伸手在她额头上一点。
    柳云遥神情恍惚地后退了几步,扶着脑袋站在路边,摇摇晃晃地回身走远了。
    苏蓁瞥着她的背影走远,知道她会记得这番对话,但是忘记最后几句。
    虽说不介意让小师妹知道,但若是来日周家真找她,保不齐柳云遥顺口说出“苏蓁早就知道周子恒要杀她”这件事。
    届时周家说不定会有所联想,乃至猜到复活球在自己手里。
    倘若有上辈子的实力,苏蓁也懒得如此谨慎,但如今却还是要多个心眼。
    即使师父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找她的麻烦。
    他若是见到柳云遥,说不定会发现端倪,意识到有人对她施过某种改动记忆的异术。
    但那又如何?
    上辈子他们吵了不知道多少次,多来一次又怎样?
    苏蓁慢慢回到街角,打眼一看,萧郁仍然站在灯柱里侧。
    他整个人略显僵硬地杵着,似乎在思考什么事,神情都定格了,在阴影中仿佛一尊高大的塑像。
    苏蓁:“……”
    说到底这家伙才是最奇怪的。
    无论萧郁是否听到方才的话,苏蓁都觉得无所谓。
    那天他本来就在危云峰,但凡他有心,随便开神识一听,就能听到周子恒的话,也能感觉到她在听周子恒的话。
    或者说,如果他好奇是不是她杀的周子恒,他直接对她搜魂也就知道了。
    目前来看,萧郁似乎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
    苏蓁又想问他方才那个秘法的事,又想说自己无意冒犯。
    但看他的样子又有点头疼了。
    这家伙太强了,防着他毫无意义,但他和她相处又太自然了,让她会时不时忘记他是谁。
    ——她从未与哪个前辈这样相处过,她若是时时刻刻将他当成需要敬着的前辈,之前就不会与他那样说话。
    所以她才会冒然推了人家,就好像他是她那些狐朋狗友兄弟姐妹一样。
    苏蓁走了两步,“前辈,你在想什么呢?”
    萧郁从沉思状态中缓过来,闻言垂眸扫了一眼衣袖,“我在想要如何珍藏这件衣服。”
    苏蓁:“……”
    苏蓁:“???”
    第20章
    寒光州北部。
    州境内的福地仙山不多, 皆散落在东西南北各处,一众仙府与世族凭着实力各取属地,将那灵气浓郁、地脉丰厚的山脉或水域化为己有。
    十四州的面积和资源不比五域, 情况大多如此。
    在寒光州内,周家也是实力名列前茅的望族。
    他们传承了十几代,历史悠久, 族中上七境高手有数十位。
    虽然远远比不了五域的强大势力,但在寒光州这等地域, 如此力量已足够他们雄踞一方。
    周家的府邸坐落在北部仙山。
    夜色渐深,山巅风雪飘飞,云雾缭绕间,层层结界藏住阆苑高阁,楼台水榭。
    府邸正中的厅堂里一片肃穆,墙上长明灯火光幽幽, 房间深处放着一座巨大的青铜祭坛, 祭坛上雕刻着繁复花纹, 流光隐隐划过。
    祭坛上方,数百个牌位浮空而立,上面刻着已故周家成员的姓名。
    大多数是先代祖辈,亦有少数是早夭的年轻子弟。
    有个男人站在祭坛前,凝视着周子恒的牌位,面色沉重, “他仍然什么都不说?”
    除了他之外, 还有十余人聚集在厅堂里,交头接耳的, 沉默不语的,低头看玉简的都有。
    一个刚刚进屋的闻言摇头道:“他一直说他那日根本没见到人。”
    “姑父。”
    另一个人踏前一步, “我们抓到那魔修已经半个时辰了,若是甘木灵球在他身上,我们早就能发现……”
    那男人叹息一声,伸手抚摸了牌位,“你们心中只有宝物,却是不管我儿被害死,老大和老二也被徐淩打伤,如今还在修养……”
    那人皱眉,“甘木灵球若不在玉尘仙尊手上,以他的气性,大姐和二哥在他面前混说了什么话,那他定然不会忍的,要我说,我们应当给危云峰首座赔礼才是,得罪了他有什么好处?崇云仙尊实力深不可测,更何况朝华仙尊已经回来,我们纵然和天都那边……”
    “够了!”
    那男人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轮得着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哈?我们几个费心费力抓到那魔修,我的伤少说十天半月才能痊愈,你口口声声要给你儿复仇,如何不亲自动手?”
    那人也不是什么好脾气,闻言冷笑一声,“若非姑姑在中域无法返回,又哪轮得到你这外人在此吵嚷?!你不过和我相同境界——”
    “你亲自请缨去抓人,为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不过是希望甘木灵球在他身上,你好先行得了去。”
    男人先是愤怒,似乎想要发作,又生生忍了下来,嫌恶地看她一眼:“我去了能作甚?”
    “哦对,姑父是纯纯的丹修,剑诀法术不会几个,去了也是白搭,所以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呢?姑姑将秘符交给你手里,也只是让你代为保管,并没有让你代家主之位吧?”
    “你!”
    “……行了行了,姐夫,子忨,你们别吵了。”
    周围的人终于听不下去,怕他们在这里闹起来,纷纷上来劝阻。
    周家家主的丈夫,便是周子恒的父亲,只出身三流氏族,自身修为半高不低,家中势力比起周家差得远,这边也没多少人瞧得上他。
    他原本也没想要趁妻子不在主事,若非是幼子死讯传来,他压根不想见到这群姓周的。
    一阵轻微的混乱后。
    “危云峰首座亲自去了血枫山,却只拿回了这戒指。”
    男人声音沉郁,“以他的修为,想要抢出尸身,纵然不是完整的,哪怕只是一块两块,也并非难事,你们当真觉得他并非故意……”
    周家的几个族老对视一眼。
    其中一人摇头道:“姐夫,他一开始也不知道子恒出去是为了见噬魂教魔修,除了姓柳的,他对这几个徒弟也不怎么上心,焉能立刻想到子恒是被害了?怕不是只以为子恒自己跑去那地方……”
    “不错,苏蓁百岁化神,放眼九界都没几个比得上的,你看他如何反应?换成旁人怕不是要天天带在身边全心栽培,偏他还只想着小徒弟。”
    更何况周子恒天赋还不如苏蓁。
    脾气就更别说了,苏蓁不是多么讨喜的性子,但周子恒只比她更差。
    周家的人嘴上不说,心里也清楚这事。
    “故此,玉尘仙尊那个性子,怕是不愿意去拿什么血肉断肢的,这些大宗们里死了的弟子,有几个是能讨回尸身的?一块半块也没有的不在少数,多半也就是剩下遗物罢了。”
    周子恒的父亲闻言再次叹息,“说来说去,若是没了血肉,我等也无法再证实子恒死前的是否被施咒控制,凭他玉尘仙尊说我儿中了魔门惑心秘法,我们如何知道是真是假?他若想我们相信,那至少除了戒指,还该带回些别的——”
    另一个脾气不好的冷笑道:“他是仙尊,我们算老几?姐夫当他在乎我们如何作想?我们背后是谁,他也不清楚,就算知道了,也未必会信呢。”
    他想反驳几句,却发现事实也确实如此,心中不由更加烦闷。
    当爹的在乎儿子如何死亡,其他人更在乎甘木灵球的下落,他们这边说了一阵,决定一同去见那魔修。
    周家花了些代价,寻到那噬魂教教徒的下落,终于将之生擒,如今就关押在监牢内。
    此人是地仙境界,在周家倒是也能找出几位境界相仿的,论理说抓他不会太麻烦。
    但魔修诡谲手段层出不穷,险些让他逃脱,还让他重创了其中数人。
    监牢建在山窟内,走过层层台阶,周遭渐渐幽暗,墙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结界层叠嵌套。
    内里的人就算挣脱了辖制,也很难独自闯出监牢。
    更何况——
    在监牢深处,一间巨大的囚室内,一个赤身裸体、伤痕累累的人,正被数条锁链捆在石柱上。
    他背后插了一根穿魂钉,全然凿穿了脊骨,将元神牢牢钉死在体内。
    那环绕周身的链条、背后的立柱上,皆刻满了繁复的封印咒文,又贴了数十张金色符箓。
    他裸露的胸膛上,一道道血红的纹路交错,拼凑出形似骷髅的图案,周围则是魔门的秘纹咒印。
    魔神契印。
    那是魔修的身份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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