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只给她留了十分钟。
    地价昂贵的高楼大厦,采光极佳的顶楼办公室,装潢极简的冷淡风。
    门被祁铮带上,梁梦因站在门口没动,隔着几米远,视线凝在黑色长桌后的男人。
    他只穿了件藏蓝色定制衬衫,领口衬衫系到最顶端一颗,带了一条黑色暗纹领带,头发向后一丝不苟地梳着。细致考究的穿着,禁欲疏淡的气质。
    “你还剩六分钟。”抬眼,见她久久没有动作,他淡漠出声。
    梁梦因也不是磨蹭时间,只是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懊悔昨晚为什么要逞一时口快。
    老情人见面大概也不算什么社死场面,发疯痛骂过第二天还要来求见“老情人”才算社死。
    她踟蹰着不敢上前,余光瞥见白色高跟鞋上不知何时蹭了一块黑印。梁梦因微微侧弯着腰,低头擦拭鞋尖上的斑点。
    长发顺着纤盈的薄背滑落,漾在身前,划出一道曼妙的曲线。
    她是最注重仪表的人。
    收拾得当,梁梦因做足了心里准备,才走近那张黑色长桌。高跟鞋在大理石上踩出清脆的啪嗒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陈时序正把弄着手中的钢笔,凉凉递过来一句:“还剩四分钟。”
    空调的风口悬在她的头顶,凉气打在她纤细的小腿上,她不由肩背挺得更直。
    “说吧。”钢笔敲了敲桌面,陈时序视线移向面前的电脑屏幕,丝毫余光都没有分给她,冷冰冰提醒,“还有三分钟。”
    梁梦因直接进入正题:“关于我昨晚提的舆论压力,陈总的看法呢?”
    闻言,陈时序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眼皮轻掀,墨玉般的眼睛锁在她单薄的身影上。
    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薄唇极淡地溢出一声:“梁梦因,你就是这样求人的?”
    他理了理没有任何褶皱的袖口,然后随意搭在办公桌上,玛瑙袖口和桌面轻轻碰撞出闷响。
    漫不经心,又意有所指。
    梁梦因当然知道他说的不只是当下,还有昨天那通被她冷嘲热讽之后又撂下的电话。
    她面不改色,弯起红唇,只当什么都没发生:“陈总在说什么,我好像不太懂。”
    装模作样,剔透灵动的眼睛眨了又眨:“哦,我朋友说,我好像有点梦游的症状。”
    她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话记录,故作惊讶:“我才发现昨晚竟然给您打了这么多电话,不知道有没有冒犯到您。”
    陈时序半阖着眼,慢悠悠的声线:“你说的是哪种冒犯?”
    装。
    一起装。
    梁梦因咬了咬牙,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被陈时序三言两语就乱了心神。
    骄阳斜照,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梁梦因默默抬手挡住夺目的光线。
    这时,祁铮敲了敲门,提醒会议时间到了。
    陈时序的目光从她明艳姣好的面容上挪开,起身,微微整理了下衬衫,抬步迈向衣架,拎起西装外套,背过身穿衣。
    梁梦因皱眉,话还没说半句,这就要结束了。下次还不知道要什么时间,舆论公关最重要的就是时效性,再拖下去她那点名声全都要败光了。
    很急迫,梁梦因来不及细想就朝他走去。
    陈时序将领带束紧,长臂一展,按下桌子上的按钮,百叶窗倏然阖紧。
    屋内陡然暗了下去,梁梦因微微眯起眼,没精力注意脚下。空调冷气吹得她膝盖有些发麻,骨骼没撑起力气,小腿也酸软无力,料峭的高跟鞋跟着一晃,平衡已然失控。
    “啊……”
    陈时序还没回头,已经下意识抬手去捞身后的女人。他的反应足够快,在梁梦因出丑前,手臂堪堪扶住她的腰。
    只是身后的梁梦因还是被他坚实的背脊撞痛了鼻子。
    微红的鼻尖,闪烁的水眸,可怜的神情。
    转身,待她手撑在桌面稳住平衡,陈时序才收手,目光扫过她细长的高跟,冷峻的面容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退后一步:“这算是什么?”
    陈时序理了理西装,那疏冷的语气明摆着是在说她投怀送抱。
    “我只是腿软了。”梁梦因同样懊恼,最近真的是诸事不顺,倒霉极了。
    话音刚落,她身侧的男人呼吸突兀地一重。
    恍惚一愣神,梁梦因脑中的那根弦忽地绷紧,这对话似乎有些熟悉。
    “所以——”陈时序直身,低眸斜觑,喉咙溢出一声轻笑,“又要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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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矜持
    ◎回家了,哥哥。◎
    十八岁生日,梁梦因收到了一份来自林姿的礼物。
    是她一直想要的红底高跟鞋。
    大概每个女孩都畅想过人生第一双高跟鞋吧,梁梦因个子不矮,将近一米七,但她天生对这种漂亮的高跟鞋没有任何抵抗力。
    踩着晶莹闪闪的高跟鞋,梁梦因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陈时序面前展示。
    初春深夜,梁梦因等在陈时序的实验楼下,五分钟前他说马上下来。
    她的耐心一向不太好,尤其是脚踏着一双还没能驾驭得当的高跟鞋。
    春意峭寒,梁梦因裹了裹身上的风衣,正准备第三十九遍催促陈时序的时候,那道熟稔的身影终于出现。
    “陈时序,你可真是排面大,我已经等了你十六分钟哎。”梁梦因皱了皱秀气的鼻子,晶莹潋滟的眼睛轻眨,凝着身形颀长的男人,一身休闲装衬得他分外挺拔,矜贵自若。
    一出场,就夺走她所有目光。
    红唇轻扯,扬起精致下巴,她抬步就向他走去。
    站的时间有些久,四肢都有些冻僵,只有脚跟被鞋子磨破的痛觉神经在作祟,还有下一秒她脑海中升起的不秒之感。
    第一次高跟鞋的经历不会就要以狼狈收场吧,梁梦因脑子飞快地闪过各种自救方法,然而一个都没用上。双手徒劳地在空中划了两下,最后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天旋地转的失重,骤然暂停在陈时序温热怀抱里。
    梁梦因试探性地睁了一只眼,入目的是一张了无表情的俊美面容,眉梢微敛,瞳孔里俱是冷意。
    “这么冷的天,跑到这里来表演旋转跳跃?”
    梁梦因难得没有回嘴,看在他这个及时的拥抱,她懒得和他计较,小声嘀咕着:“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好马上下来,结果让我等了这么久。我今天要是真摔了,你起码要负一半责任。”
    陈时序低眸看向她的小腿,纤细的脚腕以一种扭曲的角度弯着,再看向她脚上的那双恨天高,眉头蹙得更紧。
    他不懂,明明个子不矮的人,为什么对高跟鞋这么执着。但他很清楚,跟梁梦因说这些大道理,她也根本不会听,索性也不讲了。
    陈时序简单解释了句:“被导师拦下,谈了会儿课题。”薄唇轻抿,“手机震个不停,老师都不好多说两句。”
    梁梦因嘟了嘟嘴,无辜地眨了眨卷翘的睫毛:“谁让你不回我信息呢。”
    陈时序被气笑,托着她的细腰,扶她站直,应和性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刚刚就应该在老师面前,跟你说,梁梦因我还要再忙一会儿,你回家先陪妈妈,不要等我了。”
    “其实你也可以叫宝宝。”她笑容明媚,“梁梦因三个字未免也太冰冷了吧。”
    少女的眼睛琉璃般璀璨,直勾勾地拉扯着目光,丝毫挪不开眼。
    陈时序嘴角微动,果断结束被梁梦因扯远的话题:“行了,回家吧。”
    梁梦因没动,眨着那双含水眸,甜着嗓子,拉长语调:“陈时序,我腿软了,你背我。”
    可陈时序丝毫不上钩,见惯了她这副调子,大概也增长了些抗性。
    他双手抱胸,淡定地看着她的表演,无情地戳穿事实:“你不是崴脚吗,为什么腿软?”
    双目对视,梁梦因一眨不眨地迎上他的冷眸。冰川也有熔化的一天,只要她怀抱着的那只小火炉没有熄灭。
    她眼底的执拗清晰可见,颇有几分“他不背今天就不走了”的架势。初春微凉的夜风拂过,刚刚长出绿芽的树枝在风中摇曳,面前的少女也不由晃了一下。
    陈时序到底是妥协了,背过身,凉凉撂下两个字:“上来。”
    梁梦因的目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膀,然后慢慢向下滑到劲瘦的窄腰。红唇悄然勾起,素指毫不客气地环上他的颈子。
    心满意足地伏在他的背上,轻柔的声线扑在他的耳侧:“回家了,哥哥。”
    背着她的男人明显肌肉一紧,梁梦因唇线弧度更甚。
    陈时序最讨厌叫他“哥哥”,梁梦因偏是逆反。他越是端方自持,她越是想要挑衅他的底线。
    “陈总。”祁铮再度敲了敲门,“与会人员已经到齐,就等您了。”
    陈时序扫过面前微微失神的女人,整理了下衬衣,依然是冷静得毫无破绽的声音:“知道了。”
    他就像设定好程序,不停向前航行的永动机船只,从不会为任何人和事停留。
    但总有意外。
    细白的手指攀上了他的袖口,还是那副温糯的调子,楚楚动人。
    “哥哥。”
    陈时序迈出的步子一顿,登时回头,漠然地注视着她那张明艳旖旎的脸,和几年前没有多大变化。
    一如既往的光彩照人。
    也一如既往的会骗人。
    陈时序毫不留情地抽出了衣角,无视她那双覆了薄薄水气的明眸,大步流星离开。
    梁梦因只是凝着他的背影,和几年前几乎没变过的背影。衬衣笔挺地束在西装裤里,勾勒出优越完美的身材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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