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城东看她这副样子,不由弯起薄唇,伸手揽了她的腰,俯身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嗓音道:“别怕,爷爷看起来严肃,实际人不坏!”
    欧战饶在林嫣然面前停下,习惯性地板着脸孔,眼神犀利,“你就是姓林的丫头?”
    “是……”或许是欧战饶身上的威势太过逼人,林嫣然笑得不是很自然,“首长好!”
    欧战饶严厉的黑眸瞥了瞥她,沉声道:“又不是在阅兵,叫什么首长,叫爷爷就行!”
    一旁的蔡怡心与欧平川互看一眼,眼底皆是诧异,虽然老爷子表面一板一眼不近人情,但他们看得出来,老爷子不讨厌林嫣然,甚至还挺喜欢的,这无疑叫夫妇俩更为忧心。
    一个老太太就已经叫他们够头痛了,如果连老爷子都赞成东子他们结婚,那他们几乎要束手无策了!
    欧城东看了看欧战饶,复又垂头看向林嫣然,星眸染满笑意,“我早就说过,爷爷会喜欢你的!”
    欧战饶瞪欧城东一眼,说出的话难得带了赞赏,“臭小子,这回眼光不错!”
    林嫣然讶异地看向欧战饶,方才看他一脸严肃,她还担心他不喜欢自己呢!直到这一刻,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放松了些。
    老太太更是眉笑眼开,乐呵呵地招呼大家,“行了,行了,饭菜都好了,赶紧吃吧!”
    偌大的餐桌上,欧战饶坐在主位上,他旁边坐的自然是老太太,沿着老太太的位置,左边坐的是欧平川与蔡怡心夫妇,林嫣然选择坐在右边,欧城东则微笑着紧挨她坐下。
    欧城东旁若无人般地为她铺好餐巾布,紧接着又开始往她碗里夹菜,笑容和煦体贴,“大院里的厨师手艺不错,快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老太太也慈爱地笑起来,“嫣然,在这就当成自己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要拘束!”
    从一开始,老太太对林嫣然就既热情又客气,浑然没有一点架子,此刻看着老太太和蔼可亲的笑脸,她心中不由有些感动。
    蔡怡心性情爽直,平时话很多,今天却反常地沉默着。看着欧城东对林嫣然的细心入微,此刻又见老太太毫不掩饰对林嫣然的喜爱,她的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十分难受。
    这些天只要一想到欧城东与林嫣然的事,蔡怡心就难以控制内心的烦躁,欧城东要结婚,她不要求他娶家境多好的,但至少也得是个未婚女子。这要是真娶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回来,像什么话?
    在蔡怡心看来,自己的儿子不管哪方面都是优秀的,凭欧城东的条件,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他偏偏怎么就看上离了婚的林嫣然呢,还一门心思要娶她!这不是故意驳他们当父母的面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儿子有什么毛病呢,娶不到好的,只能娶一个二手货!
    欧平川的脸色也不好看,那日在欧家别墅,他已经表达了自己坚决反对的立场,他没想到儿子居然如此执迷不悟,竟还将林嫣然带回大院里来了,他这是要明目张胆地跟自己这个老子对着干吗?欧平川被气得够呛!
    蔡怡心、欧平川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林嫣然看出两人不高兴,心里也很难开心,而紧接着欧战饶的问题,无疑更叫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更为沉重,几乎要凝固了一般。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欧战饶心情不错,一边品着面前的白干,一面问欧城东,“东子,我听你奶奶说,你是真心喜欢林丫头,那具体什么时候办喜事,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蔡怡心正喝着汤,听老爷子三言两语的就扯到了婚事,差点没呛着!
    “爸,他们才刚谈恋爱不久,结婚的事不必这样着急!”说话的是欧平川,他看着对面的欧城东,脸上严肃的神情显示出他的不满。
    欧战饶闻言一双锐利的眼朝着欧平川扫去,冷喝道:“什么叫不必着急?难道你想他们再拖个三年五载才结婚,都不知道你们这些当父母的是怎么想的!”
    老太太看老爷子生气,不但不劝,反倒在一边煽风点火,“就是,前阵子很流行的一句话你们没听过吗?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人家小姑娘青春有限,咱东子总得负责任吧?”
    欧战饶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像是懒得再搭理他,目光径直朝着欧城东看去,“东子,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打算跟林丫头结婚?”
    欧城东幽深的眼在林嫣然美丽的脸庞上凝视数秒,尔后轻弯唇角,“当然,爷爷,我们打算这个月二十五订婚,您看怎么样?”
    闻言,欧战饶那苍劲的眉宇有舒展开的迹象,幽沉的眼里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这事本来就不宜拖延,能尽快定下来当然最好!”
    欧平川急了,手中的筷子朝桌上一拍,“什么订婚?我不同意!”
    看着欧平川狗急跳墙的样子,欧战饶气不打一处来,抓起面前的杯子就朝着他头上招呼过去,“混账东西,老子都同意了,轮的上你说话?还敢拍桌子,反了天了你!”
    大家都被突然震怒的老爷子吓了一跳,好在刚才欧平川反应快躲开了,要是真被砸中,非得血溅当场不可!
    蔡怡心看着碎在脚边的瓷片,有些惊魂未定,她看着气得冒烟的老爷子,又看了看林嫣然,一脸无奈地说:“爸,平川不是有意顶撞您,他之所以会反对这件事,是有原因的,有些事您老人家不知道,所以才会误会他。”
    “误会?”欧战饶青筋直冒,“欧平川,别以为你平步青云了就可以不把你老子放在眼里!这是欧家,别把你们官场上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带回来!怎么,嫌弃人家姑娘的出身,不配给你当儿媳妇还是怎么的?你当你是个人物,人家姑娘还未必稀罕!林嫣然稀罕的是东子,不是你们当父母的,你们要真有一点责任心,就高高兴兴地帮他们把喜事给办了,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儿媳妇!”
    蔡怡心见老爷子连断绝关系的话都说出来了,心中惶惶苦楚,“爸,我们不是嫌弃她的出生,只因为……”
    欧战饶将发白的眉毛挑起,“只因为什么?”
    林嫣然看着乱成一团的欧家人,深吸了口气,说:“爷爷,伯父伯母之所以反对我跟东子在一起,是因为我曾经结过婚!”
    林嫣然的话说完,整间屋子顿时安静下来,安静得仿佛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欧城东转过头去,看着林嫣然黯然失色的脸庞,她眼底泛着酸楚与苦涩,面上却极力隐忍着。
    看着这样的她,他心疼到了极点,抓住她放在桌下的手,再抬起头时,清隽俊美的脸庞上神情坚定,“爷爷,即便她离了婚,也丝毫不影响我娶她的决心!”
    欧战饶唇角紧抿,浑身凝满威严的气势,担心他会“叛变”的老太太及时出声:“离了婚又怎么样?老头子,你忘了吗?当初我也是别人家的童养媳,要不是你随着革命队伍经过小镇将我带走,咱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娶别人的童养媳,这在当时许多人眼里也是件大逆不道的事,可当时欧战饶不顾世俗的眼光,坚持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妻,当时老太太的夫家几次三番上部队闹事,叫嚣着要把她带走,好在部队当时宣扬妇女解放,摒弃封建旧习,不仅没有处分欧战饶,还在组织的帮助下举办了婚礼。
    婚后两人虽然争争吵吵,磕磕绊绊,却也一路相依到老。所以,老太太每每回想起过去,总是忍不住发出感慨,如果当初自己向命运低头,不敢挣脱世俗捆绑,那也就不会有后来幸福美满的生活。
    东子与嫣然也是一样,虽然嫣然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但那不代表她从此就不能再追求自己的幸福,只要东子与她是真心相爱,老太太就会一直支持他们。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欧战饶的态度,如果欧战饶突然变成“反对派”,那形势无疑对东子他们很不利!
    “妈,那怎么能一样呢?您那时候只是养在别人家的媳妇,根本就没跟夫家的小儿子拜堂,也就还不是人家老婆……”
    “你闭嘴!”看儿子又要犟嘴,老太太也发起了脾气,“你懂什么,那时候只要是童养媳,就等于是人家的老婆了,干拜堂不拜堂屁事!”
    欧平川:“……”
    被骂得灰头土脸的欧平川郁闷极了,好歹他是欧城东的老子,怎么连说句话都不行?!
    蔡怡心与欧平川的立场是一样的,看着两老的都骂欧平川,蔡怡心想着自己是儿媳妇,怎么的老人也不好骂她,就开口说道:“爸,妈,你们息息怒,结婚毕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我们得从长计议,你们看这中间牵扯着很多……”
    欧城东抬起头来,眸光冷澈决绝,“妈,不管牵扯着什么,也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娶她!要是你们坚决不同意,我会带她走!”
    我会带她走!
    五个字,他说得没有一丁点的犹豫。
    虽然他也曾半开玩笑地对她说会带她私奔,但她从未当真,然而此刻,当她看到欧城东脸上的冷静坚定,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五个字背后的沉重。
    这一刻,她很难不动容。
    他为了她,当真可以不顾一切?不惜与父母反目,不惜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欧战饶这时候却是大发雷霆起来,“胡闹!你们这哪是来吃饭的,简直就是回来气我的,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欧战饶拂袖而去,老太太叹息一声,说:“怡心啊,好歹你是当妈的,怎么跟平川一样死心眼,难道你就不想东子早点定下来,早点抱上孙子?很多事,只要看开些就好了!”
    蔡怡心垂首不语,可这件事她就是看不开。
    一顿饭吃到最后不欢而散,回去的路上,林嫣然神色怏怏,情绪很低落。
    即便明亮的路灯隔几秒就会照射进来,却依然无法驱散她脸上阴霾。
    “我感觉你父母很难喜欢上我,咱们真要结婚,注定要走很漫长的一段路。”
    欧城东掉过头来,深邃的黑眸紧锁住她清丽的容颜,他的表情明明很严肃,口气却是轻狂的。
    “谁说会很漫长?反正已经决定要结婚,就不要管那么多,至于我父母,早晚有一天会发现你的好!”
    他这是打算好要破釜沉舟了吗?
    林嫣然看着他,心中无法感到轻松,一双水眸盈盈晃动着,“那样你会很辛苦,不会开心的!”
    欧城东将车停在路边,路灯洒在他俊美的面庞上,愈发显得他眉目清隽,面如冠玉。
    此时,那一双狭长的黑眸里凝满了认真的情愫,习惯了他不正经的样子,看着这样的他,林嫣然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将她揽入怀中,宽厚的大掌轻抚她的脸颊,“有你在身边,就不会辛苦,我不会轻言放弃,你也不要!”
    林嫣然将头枕在他胸前,听着他一声强过一声的心跳,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心瞬间变得安稳。
    她伸出手去,圈住他精瘦的腰身,紧紧地抱住他,在他怀里重重点头,“好,我答应你!”
    欧城东垂头,看着怀里那张白玉般的美丽容颜,视线渐渐专注在她轻启的红唇上。
    此刻,那两片粉嫩的唇瓣,就像是两朵沾上了雨露的花,可爱地叫人忍不住一亲芳泽。
    行动似乎比意识更快,他俯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今天他的吻格外温柔,犹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又如轻轻震动的蝴蝶薄翼,却也让她格外心动。
    这一刻,林嫣然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将来会遇到什么困难,会面临多大的阻碍,她都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除非他先放弃她,否则他不会轻易放开他的手!
    ——
    欧平川与蔡怡心一人一辆车驶出军区大院,蔡怡心刚回到欧家别墅,欧平川后脚也回来了。
    欧平川一张脸阴云密布的,将手中的公文包搁在茶几上,便点了一根烟抽起来。
    顷刻间,欧平川不苟言笑的脸孔被烟雾缭绕,蔡怡心则坐在一边,没有说话。
    空气显得沉闷,两人都心事重重。
    “这事东子死心眼也就罢了,老太太怎么也瞎掺合?”欧平川闷闷地抽着烟,口气无奈。
    蔡怡心叹息道:“老太太住院的时候,在医院碰到过林嫣然,当时就喜欢的不得了!”这件事蔡怡心一直没跟欧平川说,只能说她还是低估了林嫣然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这一老一小胡闹?”欧平川将眉头皱得死紧。
    蔡怡心也颇为头痛,“你也看到东子对那丫头有多在乎了,哪怕我想找那丫头谈谈,都怕把他逼急了!”
    “那我们就看着他们结婚,什么也不做,不再阻拦了?”
    蔡怡心看了看欧平川愤怒的脸,提议,“要不改天把东子叫回来,你再好好劝劝他吧!”
    “我劝他?我劝得了他吗?现在我都怀疑,他才是我老子了!”欧平川将手中的烟盒重重摔在茶几上,怒不可歇道。
    ——
    大家都走了,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一下子变得安静。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出了会神,便起来朝着楼上走去。
    欧战饶正坐在桌案前研磨,每当老爷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独自呆在书房临摹字帖。
    “我来帮你吧?”
    老太太知道欧战饶在生自己气,有些讨好地走近他,说话的时候不忘观察他的脸色。
    欧战饶冷冷看她一眼,脾气臭极了,“你给我出去,让我安静一会!”
    欧老太太靠过去,攥住他的军装袖子,“老头子,你不会改变立场吧?”她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欧战饶的革命意志能够坚定点,千万不要半路倒戈,投靠敌人!
    欧战饶怒声斥责道:“现在知道担心了,林丫头离过婚这件事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这重要吗?总不能人家离了婚,咱们就一巴掌拍死她吧?”
    欧战饶冷声道:“我看这事你就别瞎折腾了,你没见平川与怡心都反对吗?”
    “那是他们迂腐!我不能让他们把这么好的孙媳妇气走了!”
    欧战饶太阳穴突突直跳,“东子是人家儿子,你再怎么亲也是隔了辈的长辈,孩子的事,终究得听父母的意见!”
    “隔辈怎么了?隔辈亲,隔辈的就是亲,东子跟我比跟他父母都亲!你们别忘了,小时候东子都是我帮着带的,凭什么他的终身大事我就没有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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