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诺兰尚且只觉得这渡鸦看上去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寻常的话,那么现在,作为当日也有幸能够旁观那一场轰轰烈烈的、以“位面”作为基础的单位去竞争的宏大战争的一员,诺兰自然可以辨别出来,这一只渡鸦身上气息,不管怎么看,都和那一位亡灵国的死之君主拥有着过多的相似性。
    这如果说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的关联的话,那么诺兰愿意当场把渡鸦给生吃了。
    他于是给自己的失眼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理由,想来必然是死之君的使者动了什么手脚,所以才导致了他也被蒙蔽未曾察觉……之后如果需要给主塔写报告的话,他就在报告里面这么说。
    诺兰不知道,其实他这个随便乱扯的理由,居然无限的切中了真相。
    但如此说来,其实超等位面【亡灵国】,和【方舟】之间难道是早就已经有所联系?可那一天的战斗当中,却庇护并没有看出任何的这样的端倪。
    按照常理而论,这应当是立即被呈报给主塔的事情;可是,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想法,诺兰却下意识的选择了隐瞒。
    我只是知情不报,没认出来而已。
    如果主塔没有闲到qui亲自调集诺兰所经历的一切的影像倒放查找的话,那么他和商长殷的这一场相遇就可以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一粒细小的微尘那样,根本不会被任何人所注意到。
    即便是诺兰自己都对自己会做出这种与“背叛”无异的行为感到震惊。他甚至有些无法分析和理解自己的行为,因此只能够将其短暂的先归咎于说不定是被猪油给蒙了脑子。
    不过,因为眼下这里是医院的缘故,所以两个人都暂时并不想和对方动手,姑且还算是保持了平衡。
    薛如晦还根本不知道商长殷如今已经打下来的丰功伟绩。
    他虽然未曾在面上过于明显的表露,但是眼底的确划过了一些讶异来。目光在商长殷和诺兰的身上来回转了一个圈儿,随后有些迟疑的问:“你们看起来……”
    不单单只是“认识”的样子啊。
    好,七殿下能够记住诺兰倒也是常理,毕竟对方当日率领者那样庞大的钢铁机械大军入侵他们的位面的时候,声势的确浩大非常。这个薛如晦姑且还能够理解。
    可是诺兰却能够对商长殷都这么印象深刻,甚至薛如晦还能够观察到,对方的面上似乎隐约的还有些忌惮的神色浮现……这难免让薛如晦觉得讶异了起来。
    诺兰闻言,便要开口给薛如晦介绍:“哦,也对,我都忘了,你们在此界当中,倒是并不知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诺兰看着商长殷,摇了摇头,虽然语气听上去不怎么友善,但是他的面上倒是挂着笑意的:“七皇子,是吗?……你可当真是把我骗的好苦啊。”
    倘若不是因为主塔在和商长殷交手之后,将对方判定为“如非必要无需产生纠纷”的名单当中的话,就单单只是这么重要的一个情报却没有能够收集到并且反馈回主塔,导致了之后的重大失误,都已经足够诺兰高低喝上一壶、被狠狠的追责了。
    既然薛如晦这样问起,那么诺兰便也开口要给他科普一下商长殷的丰功伟绩:“你们的世界,可当真是应该庆幸——”
    有这样的一位天道之子的。
    尽管现在外界的一切尘埃看起来都已经落定,但是诺兰敢打赌,五大超等位面当中,一定都已经针对商长殷的存在展开了深入且细致的研究。
    毕竟那个人的存在可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每一个超等位面都知道,降格只不过是一时的权衡之策,是为了能够在席卷诸天的那一场浩劫当中暂且的生存延续下来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
    一旦等到危机的警报解除、他们已经被完全的接纳成为南国位面当中的一部分,套在外侧的限制已经开始松动的时候,便是这些超等位面们撕去面上姑且披着的那一层假面,开始为这个世界的最后的归属权大打出手的时候了。
    如此一来的话,商长殷这一块儿横亘在所有人面前的巨石、这半路杀出来并且让几位位面之主尽数折戟的黑马,当然是重点的关注研究对象。
    然而在诺兰真的开口说出什么之前,商长殷却是眼疾手快,从旁边扑了过去,一把抓着他的衣领往下扯,同时另一只手就抬起来捂住了他的嘴,按的死死的,保管诺兰连“吱”都吱不出一声。
    薛如晦投来了无比狐疑的视线。
    “没事,没事。”商长殷冲着他露出一个非常无害的笑容来,“我和他之间可能是有些小小的误会,一会儿我们去说开就好了。”
    诺兰并不这样觉得。
    然而那捂住他口鼻的手的力气却是出乎意料的大,至少诺兰尝试着挣了挣,却发现自己这一下居然没有能够挣脱。
    如果让商长殷继续这样捂下去的话,他觉得自己可能都快要被捂死了。
    于是,在求生欲的刺激下,诺兰不得不“呜呜”了几声,表示自己大概明白了商长殷的意思,绝对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希望对方能够高抬一下贵手,至少给他留下点儿呼吸的空档。
    商长殷和他对视了一眼,这才缓缓的松开了手。
    薛如晦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然而诺兰已经接受到了来自商长殷的威胁,自然也会非常识时务的配合。
    倘若这里只有商长殷的话,那么薛如晦已经要拿出自己作为表兄的身份,以及可能还躺在医疗舱里面的太子作为威胁,压着商长殷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然而这里到底还有一个外人的诺兰,甚至可以算是恩人——以含蓄的东方礼仪,家丑不可外扬,哪怕薛如晦的内心怎么想,面上都得装装样子。
    “既然您都这样说了……”他看了商长殷一眼,“那自然是要给您这个面子的。”
    也罢,横竖到了太子的面前,他就不信七皇子还能够藏住什么事。
    “七殿下。”薛如晦给商长殷介绍道,“正是多亏了诺兰将军的帮助,才能够在b塔当中为太子殿下预约到医疗舱使用。”
    一码归一码,当日诺兰率领军队入侵他们的世界是一回事;而眼下对方雪中送炭,这又是另一回事。
    至少仅从后一项来看,他们是需要感激诺兰的。否则,以太子有了医疗舱的辅助依旧飞快衰败下去的身体,简直无法想象,倘若没有从一开始便在医疗舱当中进行控制,太子是否会就此……
    薛如晦并不愿意将这个可怕的猜测继续下去。
    诺兰倒是表示他们并不需要把这件事情看的太重:“不必谢。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我怎么说也是远征军一军的统帅,预约一个医疗舱的特权还是有的。”
    不然他这个将军当的也未免有些太过于寒酸了。
    他在当初对垒的时候,便已经对太子不乏夸赞之词,数次的感叹对方生错了世界,不然必是大鹏乘风,扶摇九天。
    因此,他自然也不希望太子就这样、因为这等荒谬的理由陨落。既然恰好拥有这样的能力,那么便出手,相帮了一二。
    至于这算不算投敌?
    诺兰想,主塔大概根本不在乎吧。
    “而且……”诺兰听起来像是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属,“我这些日子里,在你们的世界上,看到了一种可能,一些差点被我自己遗忘的东西。”
    带领着自己的位面飞升【硅基】超等位面,成为于主塔之下效力的主将当中的一员……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这一份时间是如此的漫长,以至于诺兰自己都快要将久远之前的、那个生他养他育他的小位面的模样遗忘,几乎真的要以为自己是【硅基】的一员,并且全盘的接收着主塔所定下来的一切法则,无论是“合理的”也好,还是“荒谬的”也罢。
    南国并不是一个多么发达的位面,按理来说,理应是根本没有任何的可比性的。
    可是诺兰却发现,分明是在这样尚且还沿用着非常古旧的、封建的统治方式,可是南国却居然比【硅基】还要来的更加自由一些。
    这说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一般的事情。
    的确,在南国当中,也会根据资质将人分成三六九等,也会因为不同的出身而有一些先天上的差距。但是那并非是一锤子的买卖,即便是寒门也可出贵子,资质平庸之人也能够依靠自己的钻研与努力,达到一个仅以“天赋”来判断衡量的话,其本应该是无法到达的高度。
    这个世界上,天才少有,更多的还是庸才。
    而诺兰此先,也并不止一次的站在自己家的窗前,远眺外面陷入思考。
    因为是“庸才”,所以这辈子都将会被就此注定吗?难道努力便会不值一提,这一生都毫无希望了吗?
    诺兰不是【硅基】的原生住民,所以他恍惚还记得,在自己来到的那个中等的位面当中,似乎运行着另外的一套筛选和培养的法则。
    ……可是他甚至已经找不到自己的那个位面了,就像是离巢太久的鸟,已经连回家的方向都彻底的迷失。
    直到那一日看见南国的时候,诺兰才生出了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啊。
    原来,他想要看到的是这个啊。
    出手帮助商长庚,一方面是出自对太子的欣赏;而另一方面,或许是在诺兰的那最深最深的、连本人都不一定意识到了的思想的最深处,他其实也是期待着能够看到,【硅基】这畸形的社会法则,能够产生一些动摇和变化吧。
    只是这些都不过是诺兰心念一转的想法,他也并没有要向着任何人去剖析自己内心的打算。
    他只想当一个观望者,若是能够看见其他人的梦落实,或许便已经足够成为他在钢铁和机械的丛林当中穿行的时候,可以偶尔的拿出来品鉴一番,随后会心一跳的某些记忆片段。
    诺兰并不贪心,如此他便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了。
    所以他不过是小小,很快便把这个话题给待开了去,并不欲在其上多说。
    三言两语的交谈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件单人病房的门前。
    薛如晦抬手看了看表:“这个时间的话,今天的治疗应该已经结束了。”
    他于是上前敲了敲门:“太子殿下,是我。您的治疗是否结束?我们可以进来了吗?”
    太子的声音很快的便在门内响起:“已经完成了。进来便是。”
    薛如晦于是推开门。
    既然是诺兰这位在主塔那里的地位都不低的将军出手,帮忙运作的整个住院流程与手续,这一间单人病房自也是配得上他“将军”的身份的。
    因此,这一间病房虽然不能够说是多么的穷奢极侈,但是也是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尽汇于一堂。更不要说那些属于【硅基】位面的高度电子化与科技化的种种仪器、设备、装潢,每一个都足以令人大开眼界。
    而如今正坐在窗前,因为才从医疗舱当中出来,所以并没有正式着装,而只是披了一件白色长袍的青年听到声音,也正好转回头来。
    他温身如玉,纵是面上难掩病气,但是也有风华加身。
    “如晦。”他朝着薛如晦点了点头,在看到诺兰的时候,也朝着对方点头示意,“温斯特先生今天也来了?”
    他对于【硅基】这个崭新的世界的接受速度,远比薛如晦来的快的多。至少和他交谈的时候,已经几乎察觉不出来,他并非是【硅基】的原住民。
    薛如晦和诺兰俱也都朝着他点了点头,只是太子最是擅长洞察人心,他敏锐的察觉到,无论是薛如晦也好,还是诺兰也好,面上的神情似乎都有些不大自然。
    “发生了什么吗?”他问。
    ——但是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回答了,因为太子下一秒就已经看到了那个从两个人的背后探出来脑袋。
    “……哟。”商长殷难得带了些心虚的表情在脸上,朝着太子打了个招呼,“大兄,见到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太子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吭声回话,看起来像是懵住了。
    商长殷眨巴眨巴眼睛,朝前走了几步:“大兄?大兄?”
    这还能是被他的出现给吓傻了不成?
    而就在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出现的下一秒,一双骨节分明、遒劲有力的手已经放在了他的脸颊上,接着——丝毫不打算留情的捏住,朝着两边狠狠一拉!
    商长殷口中发出了惨叫:“嗷——!”
    “轻点大兄,轻点呜……”他的眼角已经开始泛起可疑的、生理性的泪花,“那是我的脸颊,不是面团!疼、疼的!”
    “你原来还知道疼?”太子却根本不撒手,面上的笑容看上去简直是泛着黑气。
    “来,小七,给孤解释解释。”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太子想起来了当初他要出发前往异位面的时候,商长殷试图跟上来的行为,当即狐疑的看了自己的幼弟一眼。
    “告诉我,小七,你不是偷偷混进来的,对吗?”
    在某种隐秘的求生欲之下,商长殷点头如捣蒜:“我是倒霉被卷进来的,卷进来的!”
    糟。商长殷想。
    若是日后大兄见到了林伯安和其他几个皇子……
    那他这个谎,又该怎么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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