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林沉玉微红的指尖指着?自己,忽然鬼使?神差的勾住了她的手,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害怕林沉玉离开他,哪怕是视线范围外,他也会惊慌。
    这行为实在不像他。
    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沉玉已经反握住了他的手,他怔怔的跟在她身?边,脑袋一片空白。
    ......
    他为什么要那么焦灼?为什么要勾住林沉玉的手呢?
    他不知?道,只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
    林沉玉笑眯眯的趴在哥哥背上,摇着?着?顾盼生的手,哥哥的背宽厚而有力,小?徒弟的手温暖,她疲惫的身?心?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终于回来了啊。
    “爹娘呢?怎么没看见爹娘来?”林沉玉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林浮光背微微一僵,他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
    第40章
    叶蓁蓁开始打量起渔村来, 她之前就听说更九州是世外桃源,可如今看来,这周围具是浅沙渔村, 隐约看见三三两两的茅草屋和挂着的渔网。
    她有些觉得失望, 钱为悄悄道:“这要是世外桃源,那我们?家是玉皇大帝的老巢,嫦娥的广寒宫。”
    “想什么呢,这才哪到哪,上车。”林沉玉一眼看出来他们?内心所想, 笑道:“这里更九州差的还远呢,还?有一个时?辰的车程呢。”
    钱为:?
    一个时?辰?谁回家要翻江倒海, 再坐一个时?辰的车啊?
    林浮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马车来, 马车由两匹马架着, 车身长而宽,能坐下七八个人, 叶蓁蓁和牧归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想把?叶维桢架上去,憋红了脸却?做不到。
    钱为气喘吁吁推着他:“掌门,你能不能把?海水吐一吐啊, 我推不动啊。”
    林浮光上前,单手拎住叶维桢衣领, 轻轻一提,就把?他放了进去。一百多斤的男子在他眼里就如小鸡似的轻松。
    钱为:“……”
    林沉玉在旁边哈哈大笑:“我哥哥手劲可大了, 在军营里面的时?候, 他们?都说我哥这个手劲,肯定是梅英转世呢!”
    相传百年前那位战神, 虽为女?子却?力大无?比,力能举鼎, 劈山断海,无?所不能。
    衡山派几个师徒上去了,顾盼生也坐在了马车边缘上,林沉玉兄妹二?人双双跨马,驾起来了车。
    远离了渔村后,往岛上走便是山路,进去后周围都是青葱绿意?,时?不时?看见涧溪涌动,从马车上看去,那些个远近处青山陡峭,碧水如带,似活了般的往后倒,一路的青山绿水晃的人眼都绿的,林沉玉家住在中心的岛屿上,从岸边来去需要跨过山头溪流,马车得走半个时?辰才能到。
    顾盼生坐在马车里,透过轿帘看风景。一路都是青山绿树,海边的树生的格外高大喜人,今日太阳不怎么好?,海上风浪大,连带着岛上都有些闷热的气息,空气里传来花香,是他从来没有闻过的沁人心脾的笑。
    过了山,眼前是一片硕大的水塘,如明镜悬中,映着青山白?日,倒映相同。
    钱为愣住了:“还?没到吗?”
    林沉玉已经开始笑了,这一半的路都没走到呢。
    一行人又换了扁舟,继续往对岸小岛上过去。到了岛上,他们?还?要翻过一座山,才能看见更九州。
    钱为已经麻木了:“侯爷啊,你回个家,不比南飞的大雁轻松啊……要是我让住这里,再世外桃源的地?方……我死都不愿意?的!”
    林沉玉不说话,只是擦擦额头的汗,看着对面:“到了。
    越过了一座小山峰后,隐隐约约能看见前面了,叶蓁蓁不由得惊叹了一声,叶维桢也愣住了,一笑:
    “不愧是更九州。”
    在一众群山环绕,青水荥带中,兀然空出来一片潭水,清澈如许映着天,叫人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影。潭边一座山头,陡峭更胜,云雾缭绕,阳光如纱虚虚的笼着山腰,自?那山腰,凌空凭着山体建起来一座百尺高楼,雕梁画栋,摘星揽月,远远望见高楼上飘扬的各色布幡。
    “那是我爹给我娘兴的揽月阁。”
    阁楼脚下,俨然是平地?兴起来的宅院,青砖黛瓦墙起来大约百亩土地?大小,里面隐隐可见各式各样的房子错落其中。有竹门竹窗黄绿一片的茅草屋,还?有夯的结实的黄土屋,也有江南风光的小院落,桃花画在白?墙上,黛瓦上带着昨日的霜。各色建筑,都在这里有所体现,一应俱全。
    院落后隐隐可见梯田,依山而建,一汪汪的地?里蓄着水,排列整齐犹如楼梯,一眼望去堆砌的明澈如镜。
    如此精美的建筑,如此广袤的农田。
    钱为眼睛看直了:“我的娘啊,给我住这里,让我每天走二?十里地?也行。我回去让我爹多努力努力,早日我也能搞个小更九州。”
    马车还?没挺稳,林沉玉迫不及待的往外一跳。林浮光一只手稳稳当?当?的扶住了她,林沉玉嘿了一声,抬头看去,大门敞开着,门口刻着的桃符已经重新油了一遍,锃亮锃亮的。
    上面写着
    嫏环居福地?,龙虎拟仙山。
    这对联乃是是先皇亲手书的字拓上木板,又用刀刻下来的,林沉玉拍了拍顾盼生的肩膀,指了指对联,低声道:“这就是你爹的字。”
    顾盼生垂眸看去,他的父皇除了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痛苦,没有给他留下一丝的痕迹,他对于这个爹没有什么感情,有和没有都一个样。
    如今看见了他的字,心里却?莫名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来,好?似透过木板的字,得以窥见他父亲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可那又怎样呢?他看了一眼就收回来了目光,他连他父皇的面都没见过,说来却?也叫人好?笑。
    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不再看。
    然后,捏着林沉玉的衣袖的手微微攥紧了几分。
    *
    “爹!娘!”
    林沉玉一边喊着,一边进了院子,按理?说她回来的时?候,娘亲总是会倚门而望,和爹一边闲聊一边等他们?,可今日倒好?,两个人都没了踪影。
    “澹台伯父?”
    林沉玉轻车熟路绕到一处竹屋茅舍中,这院中又有一个小院,篱笆围成,一个小的茅竹门,推开了能看见两三株不知名的树,树下有石凳竹桌,上面堆着枯叶七八。正前面的竹屋,高了地?面一尺有余,拔地?而起,屋后凤竹如许,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实在是个清雅凄惨的居所,她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林沉玉彻底懵住了,她看向林浮光。
    “他们?人呢?”
    林浮光面露担忧:
    “我早你六七日回来,正月初一回的家。我回家的前一天,也就是除夕夜,爹娘已经连夜离开了更九州。”
    林沉玉彻底愣住了。
    她跟唐僧取经一般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好?不容易回来了,爹娘又走了?
    *
    林浮光回来的日子,是正月初一。
    他刚刚踏上外围的渔村,细碎的纸钱就飘落在他脚边,耳边依稀听见嚎啕哭声,他低眉看去,茫茫地?上,鞭炮纸屑和苍白?纸钱混杂在一起,红的白?的碎屑满在地?上,应该是村里死了人。他心里不为所动,生死乃是常事,他见的多了。
    这海边住着的,多数都是当?年更九州原来的住民,也有他娘秦虹的手下兵——当?年也有一些告老还?乡后,却?无?家可归的人,也跟着秦虹出海,在渔村安居了下来。
    有人坐着唠嗑:“昨儿?除夕夜里人就咽气了,死的好?惨啊……”
    “可不是嘛,哪里见过那样的死法?虽然是个人见人嫌的傻子,可到底是个人,被野狗咬成那样……”
    林浮光皱眉。
    等等,更九州哪里来的野狗?
    不过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在他眼里,和家人团聚是第一要义,他追星赶月,终于回到了自?家院落里,可等待他的,却?是门环上的锁。一般爹娘在家,外面是不会落锁的。
    他翻了进去,小心翼翼的避开几处机关?。看了爹娘住的黄土房,又看了澹台叔的居所,都没有人。他又跑进了堂厅,大家用餐的地?方。
    桌上摆着一桌年夜饭,已经冷透了。菜肴已经挨了筷子,看得出来大家已经吃过了,剩了一些残羹冷炙,却?没人收拾干净。酒杯倒在桌上,酒液已经凝干了。
    他拐进屏风后的厅堂,板壁前的条案上,搁着封未曾封口的信。
    *
    林沉玉无?力扶额:
    “除夕夜搁了筷子就跑,得多紧急的事情啊?”
    她打开了信封,上面寥寥几语,写的潦草,但是依然能看出来笔力雄厚,是她娘的亲笔:
    【我与你爹奉旨前往梁州,破一桩槐都悬案,勿念勿思,明年除夕夜前定能归来,你兄弟二?人在更九州定住,耐心等待。】
    背后还?有几个字:【走的匆忙你爹来不及洗碗,你们?两个谁先回来,谁洗一下】
    林沉玉:“……”
    不愧是她娘,风风火火说走就走。
    她的眼神扫到梁州破案那几个字上面,表情古怪了起来:“大元帅,军师,去破案?”
    不光是她有些匪夷所思,林浮光也觉得莫名其妙:
    “我也觉得蹊跷,先不说我娘和破案八竿子打不着,再说了破案需要那么着急离开吗?何况,不仅仅是爹娘,从不出山的澹台先生也跟着他们?离开了,可见事情紧急。”
    听见了澹台先生几个字,林沉玉目光微变,哥哥平时?颇为粗枝大叶,总是过于信任别人,而澹台先生的身份是个麻烦,多一个人知道,都会造成大祸。
    她瞥了眼旁边安静如鸡的衡山派子弟们?,牧归心领神会,背着师父带着师兄师妹离开了:“侯爷先叙旧!我背着师父去旁边歇歇脚。”说罢,贴心的让钱为把?海东青拖走,还?带上了堂厅的门帘。
    唯有顾盼生留下了。
    林沉玉扫他一眼,并未驱赶他。只是看向哥哥:“什么案子要我娘亲自?去破?六扇门的人呢?锦衣卫的人呢?大理?寺的人呢?都死光了吗让我娘一个大将军出马。若是剿匪平乱我还?能理?解,破案,恕我直言,我觉得圣上是没事找事。”
    “不知道,但是皇命不可违,他们?走的极为匆忙。应当?是一件很紧急的大案。”
    林浮光摸摸妹妹的发?顶,语气温和起来:“不管怎么样,回家了就先休息休息,好?不好??我看你又瘦了,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哥哥给你重新烧一顿年夜饭,好?不好??”
    “可是,年已经过了。”
    “无?论什么时?候,家人能团聚,就是过年。”
    林沉玉笑嘻嘻的反手抱住他胳膊,有些撒娇。
    *
    顾盼生垂眸,不去看那边的兄弟情深,他只是低着头看鞋尖,林沉玉给他买的鞋子已经脏了,满是泥污,他就好?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多余的东西,横亘在这温暖的堂屋中。
    林沉玉自?从回来了,就再也没有分过一丝一毫的眼神给他,她满心满眼都是家人。
    她防备着衡山派,却?没有防备他,任由他旁听着家中机密。可他并不开心,因为林沉玉几乎是忽略了他的,她并不认为自?己需要防备。有时?候,忽视比防备更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极度的渴望林沉玉的注意?。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问自?己。
    在金陵,在海上,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是配合的天衣无?缝的师徒。可来到更九州后,她是这里的主人,他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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