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玉摸摸顾盼生头顶:“诺,我宝贝徒儿还在呢,怎么不?算我小?辈?”
    顾盼生并不?说话,忽然被摸了头,脸上有些发烫。之所?以不?表态,是因为他在暗中观察着林沉玉,他总感觉林沉玉好似发现了什么,已经打定了注意,只是逗他们玩一般。
    *
    魏敏急切开口?:“侯爷!您不?是侠肝义胆吗?您不?是义薄云天吗?您赈灾救难的时候,千金都舍的容易!为了一船人,您就?不?能冒这个险吗?这明明是您可以做到的!您如果下去了,我们平安回去,一定为您造庙宇塑金身!”
    旁边有人纷纷跪下:“侯爷!等您下海后,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去!定为您造庙宇塑金身!”
    到最后,唯有牧归和?钱为,还有叶维桢父女没有跪下。
    叶维桢脸都铁青了,他气的发抖:“为师说话你们没有听?见吗?”
    “您现在还觉得您是掌门吗?你害得我们这么多?人就?快葬身海上了!”魏敏目光狰狞,忽的一把扑住了叶蓁蓁,叶蓁蓁病还没好,根本无力躲开,魏敏架着刀在她脖子上恶狠狠的看向林沉玉:
    “侯爷,早听?说您家学严谨,奉行?一句‘勿轻人命,寸草皆惜!’您若是不?跳下去,我就?杀了她!我们大小?姐因你而死,你还配说这句话吗?你还配活着吗?”
    叶维桢双目欲裂,想出手,可叶蓁蓁发出一声惨痛的叫唤,他刚刚迈进?一步,那刀已经割破了叶蓁蓁细嫩的皮肤。
    “我数五下,您不?跳我就?杀了她!”
    魏敏极有自信,因为他知道,林沉玉是个君子,她就?一定会跳。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凝聚在了林沉玉身上,叶蓁蓁已经吓哭了,她烧的七荤八素,已经失去了意识,可嘴上还在呢喃:
    “侯爷不?要下去......”
    *
    “既然都这样寄予我厚望了,那我就?恒顺众生吧。”
    林沉玉叹口?气,她将湿淋淋的外袍脱了,随手丢在太师椅的扶背上,里面是一身白色劲装,护腕缠了小?半只胳膊,束带封腰,她耸耸肩,忽然叹了口?气:
    “我下去成亲可以,只是自古没有孤零零的新?娘子,也没有孤零零的新?郎。我需要一个陪嫁的人,替我去探探路。你们谁愿意?”
    她眼?神扫过牧归和?叶维桢,眨眨眼?,他们心领神会。虽然不?知道侯爷要干什么,但是既然是侯爷要求,他们定会做到。
    牧归正?要开口?,却有人打断了他:“师父,让我去吧。”
    “你?”
    林沉玉好像没有料到,她以为牧归或者叶维桢会先站出来,却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是顾盼生。
    她自始至终都把她当成小?公主?,捧着护着,不?希望她受到什么伤害。危机时刻也没有想过,小?姑娘愿意和?她一起面对。顾盼生站起来,少女的脊梁挺拔,脸上有着不?同往常的坚毅:
    “既拜您为师,生路死路我也要追随,哪怕是阴间,我也愿意和?您去。”
    “小?姑娘来干什么,不?叫你去。”林沉玉拍拍他的头。
    顾盼生抬眸看她,白净眼?角下那一颗桃花痣分外夺人目光,他的眼?神坚毅,瞳仁凝着看向她,瞳孔底下的一抹留白干净又纯真。他眼?里好似燃着一团火,连波澜都无法熄灭:“我陪您去。”
    林沉玉愣了愣,俯下身子看她低语:
    “你不?怕吗?跳下去,下面就?是海,一入海里是无法上来的,那里是死亡,是鬼怪,是魑魅魍魉。”
    顾盼生忽的笑了,他的眉已经很久没有修理了,眉梢抽出了些锋芒,给他绝艳的容颜里更增了一些凌厉感来:
    “在深宫里的时候,我已经明白了,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若是这世界上有鬼神,我每日祈求时,他们总该给我些回应,可是从来没有。我未曾有一日得到救赎。可师父不?同,您三番两次救我与水火中。我不?相信鬼神,可是我相信您。”
    林沉玉忽觉得心里涨涨的。她笑了笑,温和?了神色:“好。”
    说罢又低声补充一句:“师父绝不?会负你。”
    她低眉看他,他抬眼?,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怔。
    林沉玉将自己的佩剑取下,绑在顾盼生背后,又绑了根麻绳在他腰上,紧紧捆好:“你先跳下去,不?要惊慌不?要害怕。”
    众目睽睽之下,顾盼生走?到栏杆边,回头一望,眼?角桃花痣愈发灼然。然后纵身一跃,就?从船板上跳了下去。
    *
    他在赌。
    他不?了解大海和?船,可他了解林沉玉。
    只要她露出那似笑非笑,云淡风轻的神情,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他心思清明如雪,林沉玉既然如此镇定,必然是已经有了把握,林沉玉绝不?是要个人去和?她一起当替死鬼,她需要的,更可能是一个饵。水鬼幽于水下,那就?要把它钓上来。
    赌赢了,他在林沉玉心里的地位就?会进?一步稳固,他会成为她的唯一弟子,得到她的倾囊相授,无可撼动。
    赌输了,无非命丧黄泉。
    用一条命去赌一份信任,这买卖是不?和?当的,可他和?林沉玉之间的关系本就?是这种不?对等,雪地里,他跪在地上,她朝他微微倾下伞来,他才?得以不?暴露于雪中。
    他厌恶了日常的被动,想要贪心些,在这段关系里攫取些主?动的感觉。
    哪怕是用命去赌。
    坠落的感觉并不?美好,风刮在他耳边,犹如刀割,完全失去了依靠,一口?被没入深渊。
    就?要坠落到海面了。
    三……二……一……
    一声涛拍浪,银光闪过,爪钩猛然勒住了他的手臂,勾在他的肩膀上,将他一整个人犹如钓鱼一般的钓了起来。顾盼生吃疼,只感觉胳膊要废了,嘴里一股血腥味反上来——是他巨疼的情况下咬破了嘴唇,他猛回头看向船身。
    他愣住了。
    *
    林沉玉给他画过子母舟的图,一艘船一左一右夹着小?舟,可眼?前的东西,和?子母舟没有一点点的关系,他忽然想起来了海边吃到的马牙。
    马牙,是一直依附于船而生,啃啮船而存活的动物?。顾盼生在海边吃过这种东西,长相很恶心,斑斑点点的,可吃到嘴里十分美味。
    马牙依附船身,寄生其中,啃啮殆尽。
    当地渔户对这种东西恨之入骨,每日出海回来,船上都黏着一身,如果不?拿刀一点点挂掉,再补些油刷上去,这些个祸害早晚把船腐蚀个透。
    可他看见了,这小?宝船上附着一艘不?大不?小?的尖尾船,紧紧的依附在小?宝船的身上,就?好像马牙一样,寄生其上。
    不?,不?是依附,它的船身是横着插进?小?宝船的头部的。几乎是直接是自己从小?宝船里面生出来一般,一个身子完全是镶在了小?宝船的头部,严丝合缝的紧合在一起。尖尾和?尖头正?挂着红彤彤的丝绸花,伪装的恰好,似乎看不?出是两个船。
    不?是母子船,一母二子一左一右。
    而是胞胎子,子在腹中,即将出生。
    就?好像枯朽树木里面潜伏着的蛇,盘着身躯闭着眼?毫无声响,唯独等待着迷途的小?麋鹿路过,就?破开树木撑出身来,一口?吞下猎物?。
    他被人猛的一抽,提溜了回来,挂在了尖头船上,只听?见小?船里传来的声音粗犷又兴奋,一只健壮的手透过缝隙伸出来,迫不?及待的掐住他的脸:
    “终于给你落在我手里了!林……”
    那人声音戛然而止。
    顾盼生眯着眼?看着小?船里的人,这人生的高大,他额间围着一黑色发带系到脑后,露出额间一点美人峰来。
    数九寒冬,他裸着上身,腰间腰带勒的低,直挂在腰胯上,能看见上面两道深邃线条没入腰带中,叫人浮想联翩。肥大的裤脚垂在地上,露出他的脚踝来。微暗的灯光照着他水光润泽的饱满健壮酮体。
    他看见顾盼生的一瞬间,眸里有震惊有不?解。
    那人反应过来,有些咬牙切齿:“林沉玉人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叫乳臭未干的小?儿来给她顶罪!”
    他有些暴躁似的,挠挠头:“妈的,她怎么跟缩头乌龟似的一动不?动,难道她越活越回去了?老子还有大事没有办呢!你是谁?”
    “我是她徒弟。”
    他眼?睛一亮,俯身去看顾盼生,眸中忽然亮起来光芒,语气癫狂了起来:
    “这么好!你说我把你的人头割下来,再送到船上去摆着,再把你的肉烤了,你猜猜看他们会不?会抢着吃呢?那场景一定很美妙吧!”
    “不?会的。”顾盼生面无表情。
    顾盼生余光看了看天上月,忽的绽出笑来:“因为,你会比我先死,先死的人是杀不?了我的。”
    他微微挪动旁边机关,船身一阵震颤,往外面出来了一些,他好有地儿探出半个身子来,目露凶光:“你口?气倒狂……”
    妄字还没出口?,顾盼生忽的低头,他背后绑着的宝剑噌一声甩了了出去,那人感觉后背一阵劲风从天上直劈下来。多?年死里逃生的潜意识叫他马上往前扑去。可顾盼生死死扒住船边,抵在他前面,林沉玉从他后面,笔直的砍了下来!
    前后夹击!这一对师徒欺负人啊!
    他仓皇之下只能遁地翻个个头躲过去,却被人一脚踹的蜷缩起来。
    林沉玉挽剑如虹,一剑横在海东青脖上,丢了手中麻绳,冷眼?看他。
    眼?前人生的桀骜的很,峻眉鹰眼?,挺鼻薄唇,面上自带三分杀气,光看着就?叫人吓落胆。
    她准确的喊出来人的名字来:“果然是你在捣鬼,海东青。”
    海东青,天上最为凶险的禽,也是海上最狠毒的海盗,也是她的老仇家。
    第36章
    顾盼生第一次看见, 林沉玉真正杀人的样子。
    她并不言语,只是长剑出鞘。
    还未看清剑芒便已然化为一刀闪电劈在了海东青胸前,他腰身一闪轻易的躲了过去, 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林沉玉, 多年不见,你似乎退步了不少!”
    可他脸上那笑还没展开就仓促了下去,林沉玉身形如?魅,衣带乱风,竟已晃到了他身后, 那柄长剑已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猛然刺向他脊背。
    他一个马坠地?落在蒂地?上打个滚,死?鸭子嘴硬道:“不过……如?此!”
    可这身子还没翻过来, 就看见她手中剑, 刺上他咽喉, 他乱发一甩,险险的擦着颊躲了过去。
    “三招, 你输了。”林沉玉面?沉如?水,利落收了剑。
    三招,他都落了败, 海东青喘着气看向,眸里带着兴奋的光。他用拇指擦了擦脸颊上的血痕, 眯着眼舔了舔,笑了, 随即丢了弯刀, 喘了口气。笑骂了一句脏话:
    “老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真不爽,早晚有一天?把你踩在脚下, 让你给老子当马骑。”
    林沉玉衣带随风,只冷眼看他, 这些污言秽语似乎入不了她的耳,她的呼吸甚至都没有乱。
    海东青哈哈大?笑起来:“果然还得是你这副瞧不起人的样子,看着让人又?痒痒又?喜欢。”
    他甩甩手,拍拍林沉玉肩膀:
    “要是个女的老子早把你娶回去了。不过男的也好,我们做个兄弟。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果然我们这些使蛮力的还是比不过你!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了!真可惜不能经常找你打架。要不来跟着我做海盗吧侯爷,只需要天?天?陪我切磋,我封你做二把手,给你金山银山,给你成群的舰队和女人,怎么样?”
    “是你输了,你怎么还敢提要求?”
    林沉玉皱眉,眼里写满了“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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