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衿把林青青的神色变化看在眼底,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热意,像是冰冷许久的心脏被放在温水里,竟然会疼。
    火堆噼啪作响,火光渐微。
    方子衿又去废墟找来一堆木料。
    林青青靠坐岩石,手指搭住喉咙。少年沉默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添着柴。
    火堆越烧越旺,林青青坐得近,身上的外袍很快接近半干。
    方子衿感觉不到热般,上一根木头燃起火,下一根就放了进去,长睫掩在半开的凤眸上,似乎在凝视火焰,又像是单纯地神游,火光映照的面庞如新月生晕,寒凉似雪。
    林青青休息够了,解开头上的发绳,说道:“前面我可以自己游上去,若我出现溺水情况,你便借细绳拉我上岸。”
    方子衿抬眸看了眼红色发绳,取下自己的发带,灵巧地与红绳系在一起,红绳一端缠绕手腕,另一端的白色发带送给林青青。
    林青青没关注细节,伸手接过:“密室古怪,还需想一个应对办法。”
    “池水上游有一处通道,直通宫殿里的房间,我方才上去过,那里暂时安全。”方子衿掩了掩眸道,“若是通往房间,水下泅渡只需要半柱香。”
    五分钟……林青青捏了捏喉咙,她水下闭气最长不过三分钟。
    方子衿目光在火堆上游移:“若不可为,我会尽早回头。”
    林青青立马打断他的念头:“一鼓作气,别回头,五……一炷香憋不死人。”
    下水前,林青青含了一口气,却被方子衿从背后拍了出去,若非力道不重,她都要怀疑对方想杀她。
    少年若无其事地越过她,如鲛人一般跃入水中。
    闭气入水,林青青在心里默数时间。
    不知是不是方子衿突然来的那一下吓大了她的肺泡,她在水中坚持的时间竟然超过了三分钟。
    越是默数,越是煎熬,胸腔持续作痛令林青青的脸色变得极差。
    方子衿回头看她,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林青青忍不住张嘴喘气,吐出一串气泡,目光凝视少年被池水浸染得苍白的脸,指了指上面。
    方子衿意会点头,加快游动速度。
    不一会,
    被水泡得发白的手猛地抓住沥青色的砖石,水妖似的少年坐上岸,缠绕红色发绳的手腕没入水中,将半死不活的林青青从水里拉出来。
    “哈……”林青青眼前阵阵发黑,边咳边喘,浮在水面半天上不去,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趴在方子衿大腿上。
    少年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姿势有多诡异,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眸,警惕地观察四周,光洁的面庞挂着水珠,漆黑发丝紧贴耳侧,水珠一滴滴滑落。
    房内摆放一张泛黑的拔步床,透过半透明的白色纱幔,能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少年扶起林青青,独自走向床边,掀开帘幔。
    “是尸体。”方子衿看了一眼,道,“死了有些年头。”
    林青青拧干衣袖的水渍,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没有其他任何家具,四面封闭成环,除了他们来的水池,看不见第二个出口。
    林青青迈步走向床榻。
    从外形来看,床上的尸体生前不过七八岁,穿着繁复的古月氏服饰,交叉叠放在腹部的手指残缺不齐,手背有多处蛇虫啃咬的伤口,金丝腰带边缘系着一只破竹筒。
    林青青提剑拨弄竹筒,竹筒另一面刻着几个字,虽是古月氏文字,却能看出是三段式的,如霍褚河身上那只竹筒,应是一个人的名字,且是三字人名。
    这只竹筒比霍褚河身上的竹筒更加破旧,尽管林青青动作很轻,竹筒还是裂了口,掉出一张泛黄的字条。
    摊平纸张,上面写着一串古月氏文字,末端三字人名之上用朱砂画了一个叉。
    古月氏王位只有一个,一旦选择继承人,其他竞争者皆会被抹杀。林青青猜想,竹筒刻着的是霍褚河的名字,也许这场沿袭了古月氏残酷传统的王室之争的获胜者,并非霍褚河。
    是兄妹相残,还是自愿让位?
    不得而知。
    林青青后退两步,拔步床里侧中空,底座坐实地砖,这种布置多是为制造机关,她敲击床榻周边,果然听见一阵细微的齿轮转动声,不仅如此,还有兵刃晃动的声音。
    “抱歉。”林青青看着尸体,心底道了一声歉意,叫方子衿推开床榻:“推远点。”
    随着床榻平移,连接拔步床的机关启动,密密麻麻的铁矛自床底射出,床榻周边乃至上面的尸身都被扎成筛子,尸身流出黑色液体,液体里淌出大量蛊虫尸体。
    床榻被移开后,脚下便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空洞的风声穿透洞口,袭来一股刺鼻的霉味,是木质家具发霉的气味。
    “走,我们下去。”
    洞口有吊绳,林青青拉着吊绳向下滑,落脚点居然接着一张椅子,靴底踩上椅面,房间里的油灯骤然点亮。
    看清屋子里的情况,林青青愣了一下。
    只见殷昊衣冠楚楚,端坐在成堆的枯骨上,目光无神地望着虚空。徐修容双手持一根手骨,手臂高高举起,眼眶浸满眼泪。霸图则抱着一块头骨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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