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勃然大怒,“那你就去难受!”
    她有什么错?让她给一个死去的儿媳妇认罪,她成什么了?她今日都要低头了。
    刕鹤春也很伤心。他对折绾道:“阿琰都去世了,母亲为何连软一软心肠也做不到?”
    “我也不愿意跟母亲吵架的,我难道不愿意做个好儿子么?可今日是阿琰的忌日,母亲却还假惺惺的哭,连滴眼泪都没有。”
    折绾打开窗户,迎着风,探出头去感触夏日的黄昏,而后慢悠悠道:“是啊,怎么连滴眼泪也没有呢?”
    她还记得上辈子的今日,她祭拜长姐回来,赵氏就开始对着她横眉竖眼了。
    她不懂为什么,如今瞧着,应该也是刕鹤春对着她发了脾气。
    这份怒气就转移给了自己。她还对刕鹤春说,“你媳妇哦,今日竟然还要吃鸡肉呢。”
    折绾根本没有想着吃鸡肉。她对赵氏说的是:“今日祭拜长姐的鸡已经拿回来了。”
    赵氏细无巨细的问她,她自然也细无巨细的答。
    谁知道她胡说八道呢。
    赵氏总是喜欢这般挑拨几句,然后看她焦头烂额的去解释,忐忑惶恐去琢磨,手忙脚乱去做事。
    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做成,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琐事上,赵氏却优哉游哉在一边看戏。
    宋玥娘后头还跟她道:“当时我就觉得你好傻哦,竟然能被这样欺负。”
    折绾很想回一句:那你不也在看我的热闹吗?
    但她性子原因,又说不出口,总觉得跟人撕破脸皮不好。
    这辈子脾气大一些了,也敢撕破脸皮了,她好似还没有做什么大事,她们一个就陷入了跟儿子争吵之中,一个陷入跟丈夫周旋那些赵氏送过去的妾室之中。
    她们已经没有了力气和精力来联手对付她了。
    折绾坐下来,伏在窗户上看外头,“等我得空了,我就把那些快凋谢下来的蔷薇花都摘下来,晒干了做成胭脂,拿去供奉在长姐的坟墓前。”
    刕鹤春闻言很感动,认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道:“那我也让厨房做些阿琰喜欢吃的送过去摆着。”
    他如今的心肠正热着。
    折绾似笑非笑看过去,“是吗?你真以为她喜欢吃那些你喜欢吃的菜?”
    刕鹤春就被噎住说不出话来了。
    第54章 犹怜草木青(16)
    赵氏彻底病了。折绾出门她也不在意, 只一门心思的哭。宋玥娘也没有去安慰赵氏,她还在记恨婆母送妾室去湖州的事情,干脆也“病”了。
    病了就不用去请安了。
    两婆媳僵持着, 宋玥娘还不准升哥儿莹姐儿去山海院,于是两个孩子继而生了“病”。
    赵氏想念儿媳,也想念孙子孙女, 却也要面子, 只能是憋屈着。
    折夫人上门的时候, 她一脸憔悴, 整个人都浮肿的。折夫人瞧了心里痛快,面上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
    赵氏笑着道:“最近劳累到了。”
    折夫人:“咱们年岁都大了, 哪里还经得起操劳, 自然是要交给年轻人的。”
    赵氏皮笑肉不笑的, “阿绾整日里不着家, 我能怎么办?只能是受累了。”
    折夫人笑呵呵的,倒是愿意她们不好。但赵氏继而道:“听闻昨日阿琰的忌日你也没有去?”
    她一副斥责的模样, “妹子,不是我说你, 阿琰是你唯一的闺女, 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该缺席忌日啊。”
    她可是听闻了, 鹤春还生气了的。想到儿子也不是对她一人发脾气,她心里又好受些, 道:“怎么,昨日里你病得起不来床了?”
    赵氏叹息, “我昨日不去, 是我忙着,但我可以在家里祭拜阿琰的牌位, 你可不行,你家里还能有她的牌位?”
    出嫁女可没有牌位在家里的先例。
    折夫人便笑不出来了。赵氏得意的对着婆子道:“去前院问问川哥儿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就说他外祖母来了。”
    “哦哟,这都多久没来了?必定是想他的。”
    折夫人咬碎了牙龈。她今日不愿意跟赵氏争辩,她还自责中。昨日小孙子高烧,一直嚷嚷着叫祖母,儿媳妇面露难色,她一迟疑,便留了下来。
    等她去的时候,刕鹤春一行人已经回去了。她回去难受了半宿,今日一大早就来了,就想看看川哥儿。
    谁知道被赵氏一顿刺。想来她知晓得这般清楚,是刕鹤春对她说了不满。
    她深吸一口气,“是,昨儿个去晚了,没见着川哥儿,今儿来瞧瞧他。”
    川哥儿很快就来了。折夫人眼眶湿润,抱着川哥儿哭,“昨儿个你去瞧你母亲了?可给她磕了头?”
    川哥儿点点头,“还带了蔷薇花去。”
    折夫人:“是,她喜欢蔷薇,你带过去她必定是高兴的。”
    川哥儿迟疑的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折夫人抱着他回了苍云阁的东厢房。于妈妈高兴的道:“昨日一回来,大少爷就跟山海院里那位吵起来了。”
    她小声道:“老奴在一边瞧着,这应该是她在其中做了什么。”
    折夫人总算露了一个笑脸,“她还不算蠢。”
    又问,“她如今对川哥儿如何?”
    于妈妈:“还是那样,不远不近的。”
    折夫人:“可不能让她起坏心。”
    于妈妈:“瞧着没那心思。”
    折夫人顿了顿,道:“她没有吃怀孕的方子吗?”
    于妈妈就纳闷起来,“我瞧着她似乎不着急,什么也没吃。”
    但这于她是好事,她就笑着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怀不上正好。”
    折夫人眼神闪了闪,却也没有再叮嘱什么。她抱着川哥儿,“只要她待川哥儿好,我也能饶恕她。”
    于妈妈就哭,“您是慈母心肠,可惜了咱们大姑娘。”
    折夫人不免要落泪。又喊婆子把川哥儿送进来,抱着他一顿愧疚,“你阿娘想来也怨我了,昨晚上都没有给我托梦。”
    往年今日,她总是会梦见阿琰。
    川哥儿好奇问,“外祖母,你昨日为什么没来?”
    折夫人:“你阿郎哥哥病了,外祖母实在是走不开。我也是去了的,只是去得晚了些。”
    川哥儿了然的点了点头。
    跟母亲说得一般无二。
    但他如今已经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了。他只低下头,跟外祖母说些近日的事情。
    “升哥儿已经学到了第三则,我还在第二则。但武先生说,文章不在快慢,而在领悟了没有。”
    折夫人:“很是,你这个先生是明白人。但你也要勤勉才行,努力追上升哥儿,可不能太落后,否则你父亲也不欢喜。”
    “就是你母亲,我也是——”
    她说到一半,突然就住了嘴,而后只叮嘱川哥儿,“要是跟不上就跟你父亲说,让你父亲为你再温习温习,咱们慢慢来,总有一日能跟上的。”
    川哥儿就没了说话的兴致。他也很懊恼自己如此的忘性大。
    等到折绾回来的时候,他还坐在小书房里发呆。孩子们很喜欢小书房,折绾就把东西都挪到别有人间去了。这里专门放了花花花草草,还有各类的护花铃,花笺等雅致的东西。
    莹姐儿和升哥儿也在,正在一边研墨,一人要给雁雁和阿隼写一封信。见了折绾回去,这两个先奔过来抱着她的腿,“大伯母,我们有字不会写。”
    折绾过去看了看,顿时头疼,这何止是一个字不会啊,她不经问,“雁雁和阿隼真的可以看懂吗?”
    莹姐儿:“自然啦,你看,这个圈大一点,是耀的意思。”
    折绾笑起来,“也行吧——那你们要我教什么字?”
    升哥儿:“是吉——吉祥的吉。”
    折绾好奇,“这个怎么就不愿意用圈代替了?”
    莹姐儿抢着道:“太简单的字还用圈代替是很丢脸的。”
    折绾笑个不停。而后一转身,川哥儿就在她的身后,似乎是迟疑着说什么。
    折绾并没有先问他有什么事情,他如今有先生教着,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别扭了,过了一会还是走了过来,“母亲,我有事情不懂。”
    折绾坐在一边,“你说。”
    川哥儿:“外祖母真的喜欢母亲吗?真的喜欢我吗?”
    折绾诧异他年岁如此小就问出这般的问题,良久之后点了点头,“毋庸置疑。”
    川哥儿松了一口气,“那外祖母为什么昨日会为了阿郎哥哥不去及时看母亲呢?”
    折绾并不歪曲什么,只伸出一只手来,在夏日刺眼的光芒之下翻了翻手掌,“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总有前后之分。”
    川哥儿有些茫然,但也大概懂了。
    他踟蹰着,想问问母亲自己在她心里可有排在前头,但这话不敢问。他还没有说呢,便有茗妈妈进来了,笑着道:“少夫人,素兰来了。”
    折绾露出笑意,欢喜站起来,“不是让她明日来吗?”
    她大步流星走过去,茗妈妈紧跟着出了门。莹姐儿和升哥儿背着手站在一边看,齐齐道:“大伯母好忙啊!”
    但他们也很忙,莹姐儿拉着川哥儿的手,“快快快——帮我研磨吧!”
    折绾也叫素兰给自己研墨,“你真的决定好了?你要是决定好了,我就写信给袁夫人。”
    素兰点头,笑着道:“自然是决定好了。”
    她说,“我已经学了闽南语,那般难学,我都学会了,难道只用来跟素蕤日常说一说?我自然还是想要一番作为的。我师父说,她年轻的时候也出去闯荡过的。”
    折绾:“你自己决定好就行。”
    素兰:“只是一出门就是一年,我有些舍不得孩子。”
    她的孩子才一两岁,也不知道回来之后还认不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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