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恶之人胆大包天,为毁灭证据不惜火焚史书,冒天下大不韪刺杀史官。如今不想事情败露,势必要截杀这支队伍。
    谁为猎物,谁为猎手。
    谁又会一头撞入网中?
    林珩垂眸浅笑,对结果甚是期待。
    第二十六章
    洛水汹涌,常年奔腾不息。
    狂涛怒吼,浩浩荡荡冲刷过平原,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地。
    湍急的水流中,一叶木排顺流直下,在波浪中持续颠簸。
    两名渔人站在排上,一人在首,一人在尾,各自斜持手臂粗的木杆,猛然扎入水中,控制木排的走向,惊险穿过一团又一团急流。
    闯过致命的一处险滩,河面陡然开阔。水流逐渐舒缓,浊水变得清澈。
    阳光落向河面,鱼群上浮跃动,波光粼粼,泛起点点银白。
    “就在这里。”
    “城内祭祀需百条大鱼。此处少有人来,鱼群密集,应能有大鱼。”
    两名渔人停下木排,一人稳住排身,另一人抛出渔网。
    渔网飞撒而出,张开覆上河面,随即开始下沉。
    少顷,水面泛起波光,水柱腾起,浪花飞溅,堪比雨水倒悬。
    渔网骤然收紧,鱼群奋力摆尾,不断拖拽向水下,木排都被带得倾斜。渔人满面喜色,全力拖动渔网,手臂上的肌肉隆隆鼓起,掌心被勒出红痕。
    “鱼太多,这样不行。向下游去,同村老汇合。”
    渔人拉紧绳索,不使渔网脱手。他的同伴划动长杆,牵引木排顺流而下,寻求同村人的帮助。
    木排速度加快,越过河岸旁的一支队伍,很快行到队伍前方。
    队伍中有五辆大车,排成一条长龙,沿着河道前行。
    拉车的全是劣马,毛发斑驳,行路时无精打采。车身无顶,车壁极矮,分明是长木板订上轮子,看上去异常简陋。
    前四辆车上坐满了身着麻衣的婢仆,其中还有两名阉人。后一辆车上堆放麻袋,从深达三指的车辙推断,袋中之物着实不轻。
    马奴挥动长鞭,鞭花炸出脆响,融入轰鸣的水声。
    车上众人拥挤在一起,大多低垂着头,看不清五官表情。
    两伍骑士和车队同行。
    马上骑士穿着半甲,背负双矛。弓箭挂在马背上,不时碰撞马鞍,发出声声钝响。一路行来,骑士态度傲慢,对车上众人爱答不理,显然不乐意护送他们。
    木排经过时,短暂引起骑士注意。
    看清木排上的两人,确认不具备威胁,骑士们很快放松警惕,懒洋洋着哈欠,倨傲中透出漫不经心。
    “再行半日就到肃州城,都警惕一些。”
    为首的骑士身材魁梧,脸上横贯一条长疤,样子凶神恶煞,见之胆寒。他压低声音提醒身后的同袍:“跟了咱们一路,也该动手了。”
    队伍沿河行进,一路不乏目光窥伺。跟踪者十分小心,轻易不露出痕迹。
    “估计前面就要动手,告知大家小心些。”
    骑士互相打着手势,彼此间传递暗号。
    车上众人得到警示,纷纷裹紧粗大的麻衣,默契地更换位置。双眼环顾四周,目光中充满警惕。
    两名阉人坐在中间一辆大车上。他们年过半百,容貌端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麻衣也十分干净。虽然赤着双脚,脚背上却没有丁点泥土。
    “警惕些。”
    气氛逐渐紧张,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经过一处浅滩,连续有三道暗影飞过头顶。骑士仰头望去,被阳光刺得眯起双眼,恰好捕捉到连声唳鸣的苍鹰。
    在野外看到苍鹰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它们在队伍上空盘旋,许久不愿离去。仿佛是猎犬锁定目标,只待一声号令就要俯冲而下。
    “不好!”
    骑士发现异常,迅速拔出背负的短矛。
    几乎就在同时,破风声从三面袭来,箭雨铺天盖地,黑压压聚集成网,封住车队的去路。
    三面遭遇箭矢封堵,一面是汹涌的河水,车队众人陷入绝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完全是死路一条。
    “起盾!”
    千钧一发之际,骑士捞起挂在马上的盾牌,格挡飞来的箭矢。大车四周竖起木板,箭矢接连撞到木板上,哚哚声接连不断。
    “怎么会?!”
    埋伏的私兵见此情形,无不大吃一惊。
    他们跟踪队伍两日,暗中蛰伏不动,直到今天才动手,为的是一击必中,确保万无一失。哪里想到对方早有防备。
    “事情不妙,速撤!”
    赖氏私兵曾驻守边地,战场经验丰富。带队之人还曾参与诸侯国战,对危险极其敏锐。意识到事情不对,他当机立断下令撤退。
    吕氏私兵不想退走,还想再试一次。
    “前两日瞻前顾后,以致于错失良机。今日是最后的机会!”
    “对方怕是早有准备,强袭未必能成。”
    “你我退了,家主的命令怎么办,任由他们进肃州城?”
    “可是……”
    “绝不能退!”
    世事难料。
    任谁都不会想到,伏击刚刚开始,两伙私兵竟然起了内讧。
    领头人争执不下,手下无人调度,箭雨稍有停顿,很快变得稀疏。
    车队众人抓住机会,冲下大车解开麻袋,从中掏出兵刃,悍然冲向暴露位置的私兵。
    骑士弯弓射落苍鹰,旋即吹响木哨。
    哨音传出极远,刺破水浪,也惊住埋伏的众人。
    “不好,御敌!”
    两伙私兵马上结束争吵,射箭来不及,只能准备近战。
    眨眼时间,婢仆冲至近前。
    双方刚一交手,私兵就想破口大骂,除了两个阉人货真价实,其余全是伪装的甲士和壮妇,一个比一个凶残,杀起人来如砍瓜切菜。
    两个阉人更加不好惹。
    他们手段歹毒,反握匕首专刺下三路。
    一旦被刺中,不会当场身亡,可下场还不如立即咽气。
    “杀!”
    混战中,河面飘来三艘木船,船身吃水极深,造船的木料颇为讲究,价值非同一般。
    船只靠近河岸,船舱蒙布掀开,现出手持强弩的智氏私兵。
    智陵站在船首,手持一杆短矛,锁定目标,猛然掷向战场。
    破风声袭来,一名赖氏私兵来不及躲闪,胸膛被短矛贯穿。矛身去势不减,竟一路带着他飞出,撞上两人后重重摔在地上。
    “好强的臂力!”
    伏击的私兵骇然不已,心中惊慌持续攀升。
    伪装的甲士接到讯号,同发起攻击时一般,默契如潮水退去。
    船上私兵涉水登陆,中途扳动机关,弩矢迎面袭来,瞬息覆盖岸上目标。
    “怎么可能!”
    赖氏私兵长于速射,却从未见过如此快的箭矢。
    吕氏私兵遭遇重创,接连受伤倒地。身上的皮甲能抵御普通箭矢,却挡不住强弩的力道,哪怕护住要害,失血过多也会要了他们的命。
    “为何会这样?”
    原以为是一场必胜的战斗,现实却截然相反。
    对手出奇制胜,他们从最初就不是猎手,而是落入网中的猎物。
    伏击之人探查过车队前后,唯独忘记了水道。智氏私兵藏匿在河上,简直是神来一笔,令人防不胜防。
    战斗的结果毫无悬念。
    弩矢强劲,人数悬殊,伏击的私兵非死即伤,陆续倒在血泊中。
    赖远和吕旭坚持到最后。
    两人背靠着背,脚下是流淌的鲜血,泥土变得暗红粘稠,散发出腥甜的气息。
    双矛兵和强弩兵包围上来,锋利的矛尖闪烁寒光,弩矢锐利,顷刻能取人性命。
    智陵排开众人迈步上前,一身长袍不染纤尘,唯独皮履覆上殷红。手中长剑还鞘,指了指强撑的两人,道:“拿下。”
    两人还想顽抗,又听智陵说道:“不降便杀,斩首割耳。”
    “等等!”赖远作势要降,迅速翻转长刀将刀尖对地,“我有要事告知郎君。”
    吕旭不可置信地瞪向他,唾骂道:“无胆懦夫!”
    赖远听而不闻,得到允许后靠近智陵,装作要开口。眸底陡然闪过凶光,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猛然刺了过去。
    今日伏击失败,他定不能活。杀死此人也能交代,或许能保住家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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