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人之外的事上?她感情淡薄, 对?男女之爱也知之甚少,可真要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心里总归是抗拒的。
    仿佛看出她的顾虑, 老?人慈祥地说?:“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 岁岁不必放在心上?。”
    温久自幼丧母, 父亲对?她又是那么个视若无睹的态度,加之体弱多病, 从小就缺乏寻常孩童拥有的快乐。
    偏偏小姑娘性子乖顺, 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地步。
    温太傅怜惜孙女, 是以对?她不像对?待长孙那般严苛,宽容得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可以的话, 他希望至少在婚姻大事上?由孙女自由选择,在尊重她意?见的前提下,为她觅得一位可以真心爱护她、值得托付终身的如?意?郎君。
    “岁岁觉得阿澧那孩子怎么样?”
    外人眼里仙风道骨、不苟言笑的温太傅,此刻也不过是个操心孙女后半辈子幸福的普通老?人罢了。
    他两?眼放光,对?得意?学生赞不绝口:“阿澧品行端正,性格宽厚,对?你向来?关照有加,若是把你交给?他,爷爷也能?安心喽。”
    “表哥?”
    温久哭笑不得,但?也不好拂了老?人的意?,正纠结着如?何应答时,旁边的兄长嗤了声。
    “您老?就别?乱点鸳鸯谱了,岁岁才多大就急着把她嫁出去?”
    温初言抱起双臂,光是想象了一下妹妹嫁人的场景就心情烦躁——
    他的妹妹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岂是随随便便说?嫁就嫁的?
    不管是知根知底的江澧,还是谢家?那个据说?和岁岁指腹为婚的臭小子,在他看来?都配不上?妹妹一根手?指头。
    “再说?江澧那家?伙无趣得很?,性格跟个小老?头似的,和他在一起,岁岁的生活恐怕只剩下读书写字了。”
    温初言毫不留情地挑起好友的刺。
    “读书写字能?陶冶情操,有什么不好?”
    温太傅气得胡子上?翘,注意?力却被成功转移:“你要是有阿澧一半上?进就好了,快参加科考的人还成天懒懒散散的,就知道看些?闲书,回头落榜了我看你怎么办!”
    “放心吧爷爷,我就算闭着眼睛考也不会落榜的。”
    “你……刚愎自用!”
    见长孙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温太傅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温家?百世流芳,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叛逆的孩子?谦虚恭谨的美德在他身上?是一点都没得到体现啊!
    像这样的场景在温家?几乎每天都会上?演,温久忙不迭出面替兄长说?话。
    “我倒觉得哥哥不拘泥四?书五经,博览群书挺好的,所谓学以致用,读书人考取功名不就是为了造福天下苍生么?”
    这番话并不完全是为了帮兄长开脱,实际上?比起高官厚禄,温初言更关心民生,年纪轻轻便游览了大朝的大半山水,也目睹了一些?地方豪族欺上?瞒下、横征暴敛的恶行。
    他对?此深恶痛绝,总说?将来?要肃清乱象,还百姓一片安宁。
    温久明白——兄长的抱负,绝不局限于庙堂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还是岁岁懂我。”
    温初言勾起唇角,宠溺地揉了揉妹妹的发。
    兄妹俩互相帮对?方说?话,温太傅反倒像唱黑脸的长辈。
    老?人摇头叹息,脸上?却挂着笑意?。
    -
    宋彧进入崇文堂时,偌大的学堂里空无一人,在熹微晨光中稍显孤寂而冷清。
    他背着磨损严重的书箱走到最末端自己的位置旁,木桌上?伤痕累累,那些?侮辱的话语浸透在打翻的墨水里,比平常刺眼了几分。
    即使他将所有书籍和用具都小心收走,那些?人总有办法给?他制造麻烦。
    他习以为常地打来?清水,拧干抹布用力擦拭干涸的墨水,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把桌面收拾干净。
    等做完这一切后,他洗净双手?,翻出第一堂课所需的书本,安静地坐在位子上?默读。
    此时已近卯时,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进崇文堂。
    崇文堂聚集了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和皇子皇孙,身份一个赛一个尊贵,不用努力也能?享尽荣华富贵,心思压根不在学业上?。
    少年们勾肩搭背,计划散学后去哪家?新开的酒坊寻欢作乐;少女们三?五成群,畅聊着最近出的某款胭脂水粉。
    然而这些?都与宋彧无关。
    一来?是对?他们的谈话没兴趣,二来?……他也没资格融入那个圈子。
    他依旧岿然不动地端坐着,手?捧书籍,读得格外认真。
    就在这时,吵嚷的环境突然陷入寂静——
    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少年打着呵欠,拖着步子走进了学堂。
    少年约摸十四?五岁,身材看上?去比同龄人修长高大,他身着紫色窄袖劲装,袖口纹着金线祥云,腰间缀一枚汉白玉佩,还配了一把杀气腾腾的宝剑。
    这身装扮在一众统一的书院制服里格格不入,使他顷刻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更夺目的是他那过分俊美的面庞,五官精致,肤色白皙,一双上?挑的丹凤眸璨若星辰,虽然此刻眼睑微耷,仍难掩其中的锐利锋芒。
    英俊潇洒的少年郎翩然降临,在座的姑娘们不约而同红了脸,交头接耳悄悄议论。
    其他纨绔们也在偷偷打量这位不速之客,面露惧意?:
    “是他吧,镇北侯府的那位。”
    “啧啧,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塞北来?的果真不一样。”
    “可不是嘛,听说?他单枪匹马灭了郢人十三?连营,瞧这一身煞气……”
    “我记得好像是叫谢……对?,谢怀蔺!”
    于窃窃私语中,“谢怀蔺”这个名字终于让宋彧有了反应,他猛然攥紧书页,抬眸望向来?自塞北荒漠的鹰隼。
    他就是谢怀蔺。
    和久久有婚约在身的人。
    胸腔戾气翻滚,宋彧只扫了对?方一眼就匆匆把头低下,重新埋首书卷,借此掩盖眸底的暴虐情绪。
    然而少年并未察觉宋彧压抑的敌意?,或者说?完全没注意?到宋彧这个人。
    他大大咧咧地走到宋彧左手?边靠窗的空位坐下,看见桌上?整齐摞着的书本时,烦躁地啧了声,两?道剑眉也随之蹙起,脸色难看,气压低沉,这一瞬间的形象十分贴合战场上?大杀四?方的修罗恶鬼。
    众人纷纷屏住了呼吸,盯着少年的随身配剑紧张地吞咽口水。
    据说?这位小侯爷心情不好就会砍人,还以虐杀战俘为乐,生气了不会拿他们开涮吧?
    少年对?自己被妖魔化的形象一无所知,他仅仅是把桌上?的课本扫到角落,腾出一片宽敞的位置后——
    倒头就睡。
    ???
    空气安静了须臾——就这?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谢小侯,居然也会在学堂睡大觉?
    几个夫子口中不学无术的纨绔见状,不禁对?呼呼大睡的少年产生了几分亲近之情。
    自少年落座后,宋彧便不曾给?予对?方一丝一毫的关注,专心致志捧着课本阅读,看似置身事外,可被捏皱的书页还是暴露了主人的心境。
    他竭力忽视旁边的少年,突然,手?里的书被抽走,头顶上?方传来?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声音——
    “哟,又在装模作样啦?”
    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头戴金冠,两?颊饱满红润,长相有种年画里童子的滑稽感。
    “……五皇兄。”
    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宋彧的反应像迎接再日常不过的场景,露出恰到好处的怯弱神情。
    被他称作“五皇兄”的是宣明帝第五子宋骐,其生母庄贵妃宠冠六宫,仗着母族势大,几乎到了和皇后平起平坐的地位。
    作为宠妃的儿子,宋骐在宫里宫外横行霸道,欺负不受父皇所喜的宋彧更是家?常便饭。
    宋骐抖着抢来?的书本,哗啦啦地一通乱翻,轻蔑道:“用功又能?如?何?你难道还想金榜题名不成?”
    凡皇室宗亲均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这点宋骐再清楚不过,此刻说?出来?不过是为了挖苦宋彧罢了。
    他们这些?皇子成年以后大多去了各自的封地,可像宋彧这般不得帝宠的,估计会被随便发配到某个边远的角落度过余生。
    “哼,不过是奴才肚子里爬出来?的杂种,还是省省力气吧。”
    他说?得难听至极,丝毫没意?识到这番话把宣明帝也骂进去了。
    换做一般人受到如?此羞辱早就忍不住了,但?宋彧依旧低垂着眉眼:“五皇兄玩笑了,我读书只是兴趣使然,没想登科进士的。”
    “嘁。”
    宋骐最不爽他的就是这点。
    表面顺从软弱,实际上?骨头硬得很?,小时候被他们几个兄弟用尽手?段打骂也不肯讨饶。如?今有温家?护着,他们不能?随意?动他,只能?口头上?过过瘾,可无论他们怎么羞辱宋彧他都不生气,欺负起来?一点也不得劲。
    “不过是个婢生子,装什么装?以为攀上?温家?就能?改变你那下贱的血脉了吗?”
    宋骐越说?越激动,一脚踩上?宋彧的书箱,前一刻还麻木漠然的少年突然凛了脸色。
    “五皇兄,请你把脚拿开。”
    宋彧瞬间冷了嗓音。
    这书箱是他初进尚渊时温久赠予他的,他用了许多年都舍不得替换,平常轻拿轻放,怎能?容许被人踩在脚底下?
    任凭言语羞辱都不曾动怒的少年,此刻终于起了波澜,宋骐察觉自己无意?间捏住了小杂种的命脉,顿时来?了兴致。
    “一个破箱子,本皇子还不能?踩了?”
    宋骐再度抬腿,这次铆足了力气,大有把书箱一脚踹散架的架势——
    然而宋彧飞快抢过书箱,宋骐毫无防备,一脚踹空,直接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
    宋骐愣愣地坐在地上?,不敢相信往日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弟弟居然敢做出害他摔倒这种事。
    “你、你怎么敢……”
    回过神来?,臀部的疼痛让他心头火起,跳起来?对?少年怒吼:“宋彧!你故意?的是不是?!”
    宋彧依旧冷着脸:“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很?好,很?好,胆子挺大啊。”宋骐气得面容扭曲,“许久不教训,你都有胆子骑到我头上?来?了。”
    因顾忌温太傅在朝中的影响力,这些?年宋骐已经不对?宋彧动手?了,顶多骂个几句,可今日宋彧是真的惹毛他了。

章节目录


白月光她体弱多病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寒月静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寒月静并收藏白月光她体弱多病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