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志刚到医务室的时候,正看见梁牧泽扶着夏初从里面出了,她瘸着腿,右边小腿上还用绷带固定了木板,蹦跶蹦跶的,以超龟速前进。
    “咳。”董志刚装模作样的清嗓子吸引他们的注意,果不其然两个人同时抬头看他。“让你六点回来报道,现在已经过了20分钟,无组织无纪律。”
    梁牧泽不搭理他,扶着夏初慢慢走下台阶。
    董志刚看着瘸腿儿的夏初,有些面熟,但是又忘记在哪儿见过,正想她是谁呢,夏初挪到他面前,向他敬礼,“董大队长,您好,我是夏初。”
    熟悉的清脆声音,让他的记忆回笼,董志刚特别高兴,“原来是夏大夫啊,你看我这脑子,哈哈。”
    “大队长您别客气,叫我夏初就行了。”
    “好好,夏初,”董志刚指了指她腿上和手上包扎的伤口,“你这怎么搞的?梁牧泽?”他提名带姓叫梁牧泽的时候,声音明显高了一个八度。
    “逞能呗。”声音冷的能冻死一只北极熊。
    董志刚脾气上来了,脸立刻晴转阴,“怎么说话呢,夏初是田勇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我们大队的恩人,在说了要是没有她们医院,你早就尸骨无存了。”
    董志刚的话,像一把锤子毫无预兆的捶在她的心上,居然会难受。
    梁牧泽撇开脸不说话,拉着夏初把她塞进车里,刚要关车门,又被董志刚拦着,“夏初啊,你怎么和这个混小子在一起的?”
    “呃……”夏初舔舔嘴巴说:“路上遇见的,他看我受伤,所以把我捡回来了。”夏初尽量对梁牧泽做出很感恩的表情,结果被他犀利的眼神彻底扼杀。
    “你可是我们大队的贵客,得好好招待你,那个,”正说着,董志刚抬起头看了一圈,眼里闪着不屑光芒对着一个方向喊:“别tm躲了,给老子滚出来。”
    夏初愣了一下,往那个方向看,看见刚刚在外面碰到的那个小伙子,从不远处的墙后面挠着头走出来。
    “大队长,嘿嘿,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老子上战场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跟我斗。”
    “是是。”一排长一直咧着嘴,到夏初旁边,还立正敬礼,喊了一声:“嫂子。”
    这一声,给夏初额头上喊出三条黑线,差点让董志刚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管她叫啥?嫂子?管谁叫嫂子呢?”董志刚马上炸了毛,恨不得跳起来的样子。
    一排长被吼迷糊了,“不是嫂子吗?她不是和我们营长一起回来的吗?”说完,还看了看旁边的梁木泽,结果被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董志刚狠狠地揪着他的耳朵,说:“你们营长能有那么大的福分?他上辈子没烧高香,这辈子轮不到他,告诉你,记住了,这位是田勇的救命恩人,我们大队的贵客,你小子挺清楚了吗?”
    一排长整个脸都扭曲了,雷般的吼声在自己耳边炸开,他的耳膜似是要被震破一般,战战巍巍的说:“清……清楚了……”
    董志刚松开他的耳朵,“去,把田勇喊过来。”
    “是。”赶紧飞奔跑开,一秒钟都不敢多留。
    夏初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她原本想,到了特种大队就让梁牧泽找人把她送回g市,一分钟都不多待。可是到地方才发现,他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直奔医务室,出来碰到大队的头头,一群人说着不着四六的话,她想把头扎进土里再也不□,学鸵鸟算了。
    董志刚还想和夏初说什么,可是没来的及开口,就被梁牧泽推了一下远离车门,接着关上车门,横在车子和董志刚之间,让他没办法靠近。
    “她还没吃饭。”
    “没吃饭?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不是耽误事儿吗。那个,”董志刚四周看看,“你,对对就是你,过来。”
    一个下士端着洗脸盆子,裤脚挽到膝盖,头发上还闪着水珠,一看就是刚洗完澡的样子,听见大队长喊他,战战兢兢的走过来,生怕自己哪儿做的不好惹到这位阎王老爷,他可不想吃不了兜着走。
    “去食堂,让他们准备晚饭。”
    “现在?”战士听得有些愣怔,不是刚吃过饭了吗?
    “废什么话,赶紧的。”
    “是。”
    夏初可是大队的贵客,可不能怠慢了。董志刚敲敲车窗,夏初将车窗降下,“大队长。”
    “小夏啊,我看你这脚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就在这里住下,不要客气,也不用拘谨,什么时候伤好利索了,我再派人把你送回去,医院那边你放心,我来处理。”
    “不用不用,”夏初的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大队长真的不用,你们有军事机密,我一个外人在这里不合适,您找人把我送下山就行了。”
    “这怎么行……”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梁牧泽,又一次挡在董志刚和夏初之间,对人人敬重惧怕的大队长说:“大队有女厕所吗?”
    “胡闹,特种大队一群爷们,要tm女厕所做甚?”
    行了,梁牧泽想要的答案有了,点点头转身准备上车,并留下一句,“把饭送到我家,夏初住在那里。”
    车子一个左拐,出了侧门。董志刚还在原地犯愣,他觉得,刚刚一排长的话不无道理,这两个人,真的就没什么吗?虽然他线条粗,但还是觉得不简单。”
    chapter 17
    “我要回家,你找个人把我送回去吧。”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肯定的命令。没错,是命令。
    “不行。”命令怎么了?首长不爱听。
    夏初回过头怒视他,看着他不受丝毫影响的发动引擎。“我死也不住这里。”一个男人扎堆的地方,让她一个女人怎么能住嘛?
    “没让你住。”
    车子缓缓驶出侧门,是和刚刚走的不同入口,不过,一样有战士把守,守卫依然森严。
    出了大门,有一段柏油马路,路边绿树成荫,花草树木,长度大概只有二三百米,马路的尽头,就是特种大队的家属院。因为涉及到保密工作,每栋家属楼只有三层,这样就不能登高望远,遥望特种大院里的种种装备或是训练情况。
    所谓的不住特种大队的大院,住的就是这里——梁牧泽的家,坐落在部队的家。夏初还是不愿意,不下车,软着声音和他商量:“营长,您把我送回家吧,我请假在家里养病,绝对不留下病根,绝对不会让你不好向我妈交代,您看怎么样?”
    梁牧泽扶着副驾驶的车门,语速缓缓可是很坚定不容商量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kao,除了“不行”还会不会说别的?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啊!!!
    “我不下车,送我回家。”夏初也赖上了,坐在车里装佛爷。心里琢磨着,还不是因为你要照顾偏远山村的老人,我帮你做好事才碰巧帮村里人看病的,说来说去我脚受伤也有你的错,你还挺横!!
    “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谁……”夏初本能的想说tm,可是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胡闹了,我回自己的家算胡闹吗?”
    梁牧泽抽着嘴角冷笑,“夏初,那是我的家。我说了算。”
    不再理会她的抗议,打横把她从车里抱出来直奔家门。夏初也因为他的那句话蔫了,她所谓的家,不是她的家,她在这里没有家,只是借宿。瞬间她觉得好心酸,眼眶微红,眼泪蓄满了眼眶,爱面子的不想他看见自己流泪,用手背挡住自己的脸。
    从小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一点点的破皮都会让兰梓玉紧张不已,而现在,又是脱臼又是血肉模糊,身边没有了母亲,夏初觉得自己分外可怜。在陌生的城市,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家,暂住在别人家的屋檐下,以一个悲悯的姿态面对房东,甚至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勇气反抗。可怜又可悲,不是吗?
    梁牧泽将她放在沙发上,她始终用手背捂着眼睛,没有出声,但他知道她哭了。他有些后悔,刚刚的话似乎说的有些重了。
    叹气,把抽纸盒递过去,她不接。把纸抽出来放在她手边,还是不要。这个时候,溢出的眼泪从她的手臂上滴落,滴在了他的手上,也滴在了他的心上,滚烫的感觉让他愣怔。
    “别哭了。”
    夏初不理,眼泪流的好似更加有劲了,看起来呼吸已经有些不顺的样子。她其实有一个毛病,哭的时候不理她,过会儿就好,但凡有人劝,就会哭的更凶。
    梁牧泽把抽纸盒放在她旁边起身离开,夏初是悲从心中来,此时如何也收不住眼泪。人们总说,受伤的孩子会分外思念家乡,就像现在的夏初。她想家,想n市的福窝,她后悔为什么不听父母的话,非要一个人出来。自以为是的觉得会过上自由自在的小日子,可是结果呢,太不尽如人意。她至今还记得,兰梓玉说她如果在外面生了病没人照顾,到那时候想再回来就晚了。
    现在的真实写照,她真的有冲动回n市,一辈子不出来,在父母身边,再怎么样自己不会受欺负,不会受委屈,而且,有自己的家……
    梁牧泽站在阳台上,修长的左手食指和中指间夹了一颗烟,右手拿着电话放在耳边,“药不起作用。”
    “什么不起作用?”
    “她一直哭。”
    军医在电话那头哭笑不得,接骨、用药,根本不会痛到让一个成年人哭的稀里哗啦。“梁营长,人家是女孩子,经不住你的冰山狮子吼。”
    “……”
    梁牧泽摁灭烟蒂走回客厅,夏初的脚边扔了一地的卫生纸团,白花花的一片。
    “对不起。”
    此时的夏初已经哭累了,眼泪不再喷涌,一直不停的抽纸擦鼻子。听到他说“对不起”,她伸到抽纸盒附近的手在空中停滞,他居然会道歉?她还以为全天下都欠着他的人情呢。
    夏初不理他,梁牧泽递了一杯水水过来,她看见透明杯子中那透明纯净的液体,舔舔自己干涩的双唇,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问题,抓过杯子一饮而尽。
    “在这里住下,这是为你好。”
    夏初抹了一把嘴巴上的水渍,哑着嗓子劲儿劲儿的说:“反正都是你的地盘,我没有发言权。”
    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梁牧泽过去打开门,是大队长的警卫参谋带着食堂的人来个夏初送饭。这一下午又是受伤又是伤感又是痛哭的,她早已忘记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说起来,特种部队的伙食是很好的,因为平日的训练、任务强度很大,据说要要吃的好一点儿才能补回来。夏初还有些担心会给她端上大鱼大肉的,看到了白粥和清淡的小菜,食欲一下子就被勾起来。
    自动把对面的人忽略不计,端起一个小碗,一口一口的慢慢吃着。要好吃好睡,这样伤才会好的比较快,才可以早点儿离开这个地方。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特种部队是瘸着一条腿进来的,当初肖腾田勇邀请她来特种大队做客的时候,她对这个神秘的地方充满了向往,可是今天呢?来的时候万般的不情愿,没有功夫心潮澎湃的对这里的一切感到激动兴奋……
    梁牧泽住的房子是一个面积不大的两居室,虽然有些朴素但是很干净,从这些天的相处就能看的出,他是个挺讲究并且爱干净的人。
    他这一天也没怎么进食,可是现在完全没有要吃的意思,只是坐在侧边的沙发上,盯着桌子的盘盘碗碗,一动不动。整个客厅里只有夏初咀嚼发出的轻微声音。(夏初已经可以做到对他的瞩目无动于衷,多强的电压都能照吃不误。某蚁觉得,这是好兆头。)
    夏初将空碗放在茶几上,抚着肚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似是刚才哭留下的后遗症,喘气的时候还哆嗦了一下。梁牧泽看着她咬着牙撑着沙发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过去想扶她一把,可是落在她面前的大手被她华丽丽的忽视,她的胳膊擦着他的指尖过去,高傲的仰着头颅挺着胸膛,一步一步“蹦”到卫生间。
    “伤口不能碰水。”梁牧泽提醒道。
    “我放水。”夏初瞪着他恨恨的的说,接着把卫生间大门使劲关上。
    梁牧泽站在沙发边,眼睛盯着紧闭的卫生间门,不再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复杂的表情,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夏初还是没能斗过梁牧泽,请了假在山上住下。还好梁牧泽有点儿良心,把家空出来给她住,自己窝在办公室的小小折叠床上。
    第二天,大队李政委去g市开会,梁牧泽让文书小刘跟着去g市,去把他事先让钟点工阿姨整理好的夏初的衣服带回大队,一起带回来的还有她的二喵。
    夏初看见了二喵,跟见了亲人一样,热泪盈眶。把二喵抱在怀里,眼泪滴在了二喵的背上,二喵整个小身体被眼泪砸了一个哆嗦。
    小刘将她的行李放在客厅,也不敢多留,打了招呼就赶紧离开。
    夏初蹦跶到沙发边坐下,二喵盘坐在她的腿上,它的毛绒绒的扫着她的皮肤,痒痒的感觉,让她这两天的阴霾坏心情好了很多。
    “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喵喵~”
    “想我了吗?洗澡没有?”
    “喵~”
    夏初闻了闻,香香的,应该是宠物中心的人员每天给它洗澡的吧,“还行,很干净,保持的不错。”
    梁牧泽每天很忙,整天整天泡在训练场上,但是每天晚饭的时候总会抽出一点时间回来看看夏初,供她差遣。他会让人给她送一日三餐,小刘每到饭点儿就会往家里打电话问她想吃什么,或者家里缺了什么。夏初一直没给人家好脸色,尤其是知道了小刘是梁牧泽的文书之后,更甚!她觉得他们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人,往好听了说是照顾她三餐,其实就是变相的监视。
    小刘闹不明白夏初和营长是什么关系,说是一对儿吧,但是看着夏大夫没有给过营长好脸色,连带着自己也被怒视,又觉得不像。特种部队的兵找个女朋友不容易,可是但凡找到了女朋友,嫂子对待他们格外亲切,绝不是现在这样一副欠钱不还的样子。
    “夏大夫,营长在开会,他说过一会儿会回来看您。”
    “嗯。”夏初闷闷的应了一声。
    小刘揉揉板寸脑袋,放下晚饭就离开。他听肖腾说,夏大夫是个好人,人好心善,长得也很漂亮,是田勇的救命恩人。漂亮是挺漂亮,也的确救了田勇的命,善不善良他不知道,反正对自己挺不善的。
    夏初的饭菜,应她的要求都是以清淡为主,不过餐餐都会有一份大骨头汤。军队是个大家庭,不分你我,大家都是亲人,他们把夏初当自己人照顾。可是某些人呢,什么什么都是他的,是个没有同情心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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