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记忆里的画面重新跃入眼帘:彩信里鲜血倒地的韩亦和许卿桓,爆炸后夷为废墟的码头,装饰精致一丝不苟的黑色信纸,夜色中火光掩映的事务所大楼……
    还有他的用词,礼物。
    ……
    他费劲心机,短短一个月时间制造了多起大案,而每一件事都和穆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他将每一幕犯罪现场都送到了穆杨眼前,除了公众视线下的码头爆炸和大楼起火,甚至还把不为外人所见的袭击和车祸现场拍照发给他们;
    他的每一次来信都是一次预告,为的只是让穆杨能在第一时间关注到下一场杀戮……
    舒浅猛然睁开眼坐直了身子,背后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而她嘴唇轻颤,猛然望向坐在一旁的穆杨,正对上他沉静如水却同样寒意浸染的眼神——
    连她都能明白过来,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一次又一次的犯罪,都像是被精心布置在了一个耀眼瞩目的舞台上,而它们面对的观众,只是穆杨一人。
    这不是威胁,而是他的邀请。
    作者有话要说:咳,在这里通知一声,明后两天你们家作者有事外出,周日才能回来。事出突然来不及存稿,只能请假两天了,万分抱歉!本文最迟12月的第二个星期就会完结,难得相伴至今,希望大家不要抛弃我啊啊啊~~~深鞠躬!
    ☆、第62章 chapter62
    黑色的信纸像一只蛊惑而又诡谲的蝴蝶,轻飘飘落在了洁白的床单上。舒浅脑中懵成一片,慌乱无措地抬起头,无数话语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那如星如辰般的眸子里直直映出各种错综复杂的情绪,有顿悟,有紧张,有数不尽的担忧,也有暗涌不止的恐惧。
    她信他,信他永远不会堕入那黑暗之中,永远不会让任何一滴罪恶的血沾在自己手上。可那人已经抽皮剥骨般一层层狠狠剔掉了他周围的一切,面对这般凶残的对手,他又要如何在这一番追逐和纠缠安然无恙?
    穆杨就坐在床边,像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也同时放下电脑沉沉望向她。早在之前看到那封信的时候,他便已经隐约猜到了吕刚的用意。而如今看着屏幕上汹涌肆意的火光,心头郁结的一团迷雾也像是终于拨天开日,一切的一切终于清晰起来。
    曾经听说,当一个人在冰冷空寂的世界里呆得太久,对于自己的生命,是会麻木的。
    他便是这样。过去的二十六年都活在没有温度的记忆里,无所依靠无所寄托,如同一颗孤独飘零的星球,从不在乎哪一天便会被命运的轨迹带入消亡。活着,于他而言,只是多一天时间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他从不畏惧终结。
    可那个人是如此了解他的心思,所以狡猾地避开了他,却对任何与他相关联的人和事无所不用其极。他在创造一个充满了自责、愧疚、遗憾、痛苦的无边黑洞,一点点向他逼近、吞噬,每一步,都在将他更深地拖进那无法挣脱逃离的黑暗深渊里。
    他不要他的命,而要他精神上的归顺。
    这才是最可怕的征服方式。
    思绪千转百回,最后却落在了面前女人隐忍难言的复杂神情上。两人无言对视片刻,穆杨先执起了她的手轻轻握在掌心,许久才低声开口道:“他不可能得逞。”
    如同大提琴般低沉悦耳的嗓音,一如既往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可这次舒浅听着却只觉得眼睛一酸,忍不住欺身上前抱紧了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个人,是要摧毁他啊。夺走他的希望,夺走他的信念,将他塑造成一个没有心的机器,与他们一同执刀毁灭一切。可是这种时候,他却还是如此安静如此淡然,仿佛从未被人惊扰。
    她有多害怕,他能明白吗?
    眼泪还未夺眶,便察觉到细细碎碎的吻接连落在了她的眼角眉心。穆杨的唇上还沾染着室外的冰凉,动作却是温柔而又缠绵,低头便攫住了她的,轻轻吻了上去。
    午后的天空没有阳光,只有疏零的秋意点缀在干枯枝头。而屋内的温存,仿佛是天地崩塌前最后一抹暖色,孤独地镶映在苍白的天空下……
    舒浅还在睡着,这一觉竟然格外沉稳,漫长的梦境里只有一明一暗两束光亮相互交织,像是日沉西山前最后的余晖,又像是云开雨霁时展露的曦光,模模糊糊捉摸不透。
    朦胧间她似乎听见床头柜上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被穆杨飞快按断,生怕惊扰了她。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潜意识里暗藏的逃避,明明隐约察觉到了身侧窸窸窣窣的一阵翻身起床的轻响,她却仍不愿醒来,就这么闭着眼继续沉睡过去。再睁开眼时却已经天黑,而身边,早已连一丝温度都没有剩下。
    舒浅心头一紧,睡得昏昏沉沉的头脑刹那间就清醒了过来,又懊又悔地跑出卧室四处搜寻一番,还真的不见他人影了。
    这种时候离开,他还能去哪里?她脑海中猛然蹿出之前那道电话的铃声,平白涌起一阵不安慌乱,谁知才找出手机还没按下号码,就听门口“叮咚”一声响,接着便传来雪落熟悉的喊门声:“浅浅!快来给我开门,外头冻死人了!”
    “你怎么来了?”她诧异地看着门外围巾帽子装备齐全还拎着大包小包的女人,一时脑回路还没跟上,讷讷问出声。雪落倒是熟门熟路地走进来把包往沙发上一丢,扯了扯捂得严严实实的围巾不遮不掩径直答:“你家男人有事赶回清市了,怕你一个人想东想西,拜托我过来陪你住一段时间。”
    舒浅一怔,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问:“回清市?出什么事了?”
    “我哪知道,”雪落耸耸肩,“许卿桓那家伙传的话,别的也没多讲,你自个问他去。”
    舒浅二话不说抓起手机,穆杨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她心头不安更甚,好在没等她再打过去,许卿桓倒是主动找了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道:“穆爷爷身体又出了点突发症状,别担心,不是很严重,不过那家伙还是一接到消息就赶回去了,这会儿可能正忙着呢,托我告诉你一声。”
    “真的?”舒浅半信半疑,“怎么不带我一起?”
    额,许卿桓有些语塞,狠狠瞪了眼身旁静坐不语的男人,纠结一番兀自瞎扯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嘛,你还要上班,跟着两边跑也挺累的。况且他这人习惯了一个人担着事儿,你也知道的对吧……”
    最后这句倒真挺像穆杨作风的,舒浅皱了皱眉,还是勉强信了他的话,闷闷地挂断了。另一边,许卿桓总算长舒一口气,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愤愤道:“干嘛不自己跟她解释?”
    穆杨没什么表情,目光定定望着房间里的某处,许久才低声道:“我不想骗她。”
    “切,我来说还不是一样的结果?”许卿桓无奈哼哼一声,想起了正题,“诶,你还没说你要去哪里呢。”
    “回美国。”
    他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不可置信地瞪着眼问:“你疯了?不是说好了最近都不回去的吗,怎么这风头浪尖反倒是往火坑里跳了?”
    没想到穆杨面容却依然平静无波,看他一眼,淡淡道:“事务所火灾的犯罪嫌疑人已经确定了,是伯顿。”
    “伯顿?”许卿桓微微蹙眉,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也隐约浮现起来,喃喃道,“你当年第一场庭审的委托人?”
    穆杨没回答,只是沉默地阖上了双眼。一旁轮椅上的男人见他没出声,不禁疑惑更甚:“就算是他放的火,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波士顿警局已经找过我了,伯顿拒绝接受审讯,英美法系中犯罪嫌疑人的确有保持沉默的权利。”想到之前接到的那个电话,穆杨脸色不禁阴沉了几分,拳头也不自觉地紧了紧,“但他提出了律师申请,并且要求只能是我。”
    许卿桓一愣,而他缓缓继续:“也就是说,我是唯一能让他开口说出真相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近了,近了...
    亲们表害怕,起码还有主角不死定律,对吧……哈哈哈,吓你们的,后面不会太虐~~
    ps:晚上7点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63章 chapter63
    远处的天际泛起了薄薄的光亮,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夜。许卿桓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就这样睁着眼望着窗外一点点亮起来的天空,彻夜未眠。
    不到凌晨穆杨便离开赶往了机场,顾及着他的身体硬是不让他去送,甚至都没让别墅里的其他人发觉,一个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掩门离去。许卿桓还记得他临走前那一幕,满天阴沉的暮色下,穆杨笔挺的衬衣外套了件黑色长风衣,凛峭的身影似是与这深不见底的黑夜融为了一体。而他站在二楼的卧室窗边,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熟悉背影,莫名竟感觉眼底有淡淡的热意涌了上来,只能无言沉默。
    终究还是没有拦住他。之前听闻穆杨要动身回美国的那一刻,他只觉得不可思议,再也无法自制地厉声低咒:“去他的真相!伯顿烧了事务所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管他是一伙的还是被胁迫的,你又能改变些什么?”
    可穆杨直视着他,语气却波澜不惊,仿佛在平静地叙述一个久远的故事:“你知道吗,就在一个多月前,伯顿还带着家人去事务所找过我。那时他刚刚当了父亲。”
    许卿桓不明白他要说什么,而穆杨敛下眸光,声音也似暗沉了些许:“我相信伯顿,当年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或许这次我没办法把他救出牢狱,但至少我可以让他的孩子知道,他父亲从来都不是一个罪犯。”
    对面的人浑身微微一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艰难开口,声音有丝沙哑:“你知道这是陷阱的。”
    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比所有人更清楚前面等待的是什么,可是……
    穆杨微微仰起头,脸上竟染上了一丝薄凉的笑意。他什么都没再说,只是缓缓起身整了整衣摆,然后拎起一旁的手提行李箱,定了片刻,走上前单手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先替我瞒着她,我怕她担心。”
    许卿桓握紧了拳,没有答话,他却已经笑了笑,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转身离去了。
    这一去,还能回来吗?
    此刻,脑海中乍然划过这个念头,许卿桓生生被自己惊了一跳,再次按亮一旁的手机屏幕,依然平静无讯。
    这种时候,没有消息都算是好消息了。
    他低低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倒是想起了另一个严肃的问题:这样瞒着舒浅,又能撑多久呢?
    既然担忧也是无济于事,或许少一个人挂念着,穆杨也能更加安心吧。
    ……
    第二天是周日,清晨的两个女人倒没有半分异样,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光,一人抱了一袋零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屏幕上正放着一部动作喜剧片,雪落已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前仰后合一边跟身旁的人吐槽。半晌没听见回音,扭头才发现舒浅满脸都是漫不经心的表情,连笑意都像是敷衍,瞥见她望了过来,这才勉强抽了抽嘴角。
    “诶,你没事吧?”雪落也止住了笑,用胳膊肘推了推她,“你家那位不是昨晚跟你打过电话了么,怎么还这么魂不守舍的?”
    舒浅摇摇头,说不上心头什么感觉,总好像被轻轻揪成一团,惴惴不安着。昨夜睡前穆杨总算回拨给了她,没过多提及穆老的身体状况,只安慰着让她安心。原本舒浅还因为他一声不吭就突然离开而生着闷气,被他那样轻言细语一哄,莫名就软趴趴化成了一团,也气不起来了,径直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迟疑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却只有简单两个字:“尽快。”
    这么不确切的词语他倒还真是挺少用的,舒浅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再次冒起隐约的担忧,好半天才开玩笑似的道:“你该不会是想逃婚了吧?想都别想,哪怕等一辈子找一辈子我也不会让你逃跑了。”
    她不知道,那端机场大厅里,男人的脚步却因为这一句话倏然一滞。穆杨低下眼眸,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几下,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淡然自若,只是那脸色,始终隐忍而沉郁。
    “浅浅,等我回来。”
    他说完这句话,很快就挂断了电话,像是躲避着某种难以抑制的情绪,不敢再在她面前继续说下去。可当时的彼端,雪落正巧在大声招呼着舒浅一起整理床铺,她所有的疑虑都半路被手头的事情冲散,如今细想起来,才隐隐察觉到有丝不对劲。
    雪落还眼巴巴看着她,疑惑又不解。没想到舒浅却没答话,沉静片刻,竟然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腾腾腾”跑回房间去了。
    “你干嘛?”她赶忙追过去,舒浅已经从衣柜里找出衣服准备换了,见她探头过来直接门一关锁一按,闷闷的声音从屋里响起:“换衣服,不准看!”
    “呆家里好端端换什么衣服啊?”雪落纳闷。而门内下一秒想起的声音却让她一下子瞪大了眼——
    “我要去清市找他。”
    遥远的大洋彼岸,波士顿已经积起了不厚不薄的雪,在阳光下白亮亮一片刺目。穆杨刚下飞机,都没来得及回家一趟便直奔市中心的警局大楼,很快就办好了手续被领到审讯室门外。
    负责审讯伯顿的警官只听闻过他的名字,见来者竟是个这般年轻的华人男子,不禁微微讶异。两人简单握手客套一番,他先开口了:“穆先生,感谢您临时赶回来。伯顿执意要先见你再录口供,虽然您并没有责任接下这项委托,但我们对于您的乐意帮助依然十分感激。”
    穆杨没多说话,只淡淡颔首致意,视线已经隔着身旁的单向玻璃望房间里看去,眉头微微蹙起:“除了现场监控证明伯顿事发前在事务所外出现过,还有别的决定性证据吗?”
    “暂时没有。”警察为难地摇摇头,“技术人员已经在楼道提取到了和伯顿相符的足底痕迹,但这些间接证据还不足以定罪,而伯顿又拒绝开口,所以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他不是真正的嫌疑人,至少不是唯一一个。”穆杨却淡淡道,“事务所大楼里有完备的警报系统,防火门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松撬开的,伯顿背后还有人。”
    男人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声音也平静如常,面前的警察却像是被一把利剑无形洞穿,一时无话可说。这一点他们的确早已想到了,却始终没有向公众公布,毕竟在这样一座治安多年保持优秀的城市里,告诉大家“犯罪嫌疑人已被逮捕”远比“嫌疑人背后团伙尚不明确”来得轻松稳妥。
    “还没有证据证明有其他人参与,”警察轻咳一声,辩解道,“任何可能引起公众恐慌的消息我们都只能谨慎对待。”
    “我理解,”穆杨声音略微冷硬,“但是我希望伯顿招供后,起码他的家人能有权利了解事情的真相。”
    警察语塞,半天才回过神来,疑虑出声:“真相?”
    穆杨没直接回答,目光平静悠远地望着玻璃窗内静坐的棕发男人:“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但在这之前,我需要先证实我自己的猜想。”
    ……
    苍白空冷的审讯室里,显示设备上正播放着火灾现场视频和事后报导。夜幕下刺耳的消防警笛接踵不断,虽然办公楼里无人伤亡,但浓烟惊醒了许多附近居民,一时间画面里竟显得混乱而惊惶,许多人围拢在警戒线外不安地窃窃私语,隐约还能听到婴儿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啼哭……
    伯顿的手指,就在这清脆的哭声中悄然一抖。而玻璃窗外,穆杨也在同时向一旁的警方人员手势示意,两个人很快走进屋内撤走了播放设备。伯顿始终没什么表情,却在看见门口徐徐走进的高大身影时,骤然从椅子上站直起来。
    穆杨迎上他浅蓝色的眼眸,倒没有直接开口问询,神情甚至带着几分柔和,像久日未见的老朋友般问道:“你儿子也是这样的蓝色眼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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