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当官的就算不干人事,也不会这么肆无忌惮,这贺大人真是太猖狂了。
    “难怪我到平安县时,一直听到人在提贺大人。”白启抿紧了唇,“我这次进货之后,是走水路去京城,等到了京城,我也好好宣传一下这位贺大人的事迹,别以为远离天子脚下,就能目无王法。”
    另一商人道:“我这次是去南边的水城,那边好像也有一个贺大人,天天吹嘘自己有个远房堂兄在京城当大官,我得把这事儿在水城好好说道说道。”
    其他客商纷纷附和,这种事,就该宣传到人尽皆知。
    言掌柜不动声色一笑,这就是他的目的,让贺炎所做的事闹到举国皆知的地步,到了那时,就算京城贺家要保贺炎,朝廷也不会允许。
    言掌柜清点货物后,将几位客商送走后,院子里的大夫也都为村民诊脉结束了,拎着箱子去给贺炎医治。
    因为贺炎病了,他的跟班也倒下了四五个,没了这些人嚯嚯,村子安静下来。
    一连三天,村子都没再发生什么离谱的事。
    而沈县令也在村子里待了三天。
    虽然沈正强烈要求他住在程弯弯家中,但是他毫不留情拒绝了。
    他心悦穗孺人,正是因为心悦,所以不能让村里人辱没穗孺人的名声。
    他住在贺霄那边,贺霄住在程弯弯家以前的老房子,正好两个屋子,一人住一间,袁师爷则打地铺。
    这时间一晃就到了正月底,今年的童生第一场试在二月初二,没几天时间了。
    沈县令和虞夫子在说大河村的情况。
    虞夫子摸着胡须说道:“这些孩子们真正读书也才不到半年时间,去县试太早了一些,也就景思还能去试上一试,再则,铁柱也能去见见世面。”
    沈县令开口询问:“令郎今年十岁,可打算送去县试?”
    虞夫子摆手:“他认两个字,读两本书就罢了,我不打算让他走仕途。”
    这条路,遍布荆棘,太难走了,他走不通,他的儿子定然也走不通,何必受这份罪。
    “爹,我要去县试。”十岁的虞瞻走出来,他是一个清秀的小少年,和四蛋差不多身高,他一脸的坚定,眸子里也透着坚毅,“我两岁开始,爹就教我读书认字,读书这么多年了,总该让我上场试一试,要是不行,我以后就断了这个念想。”
    陆映雪点头:“老虞,你不行,不代表孩子不行,我们要相信小瞻。”
    赵四蛋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眨巴着眼睛说道:“我和虞兄对过学问,虞兄比我厉害多了,这次定能考上童生,说不定,还能一举中秀才呢。”
    童生试包括三项,县试、府试和院试,前两者通过成童生,院试考过了叫做秀才,一些运气比较好、且学问优秀的人,当年正好遇见了院试,就能一举成为秀才,这对古代读书人来说,是很大的荣耀。
    “你……”虞夫子看着自己的儿子,叹了一口气,“万事不可强求,若一件本该顺利的事,总是不成,就说明不适合你,人啊,有时候要学会放弃。”
    虞瞻抬起下巴:“没有试过,何谈放弃,爹,你不必劝我了,很早之前我就已经报名了,再过几天和景思一起前去应考。”
    一群人正在堂屋里说话,外头突然传来喧闹声。
    这几日,沈县令住在大河村,村子里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喧闹声太大了,让众人心里不由咯噔了一声。
    陆映雪动作极快的掀起芦苇帘子走出去,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那个贺大人,怎么就没被野狼给咬死,他竟然能出门了……”
    那边,贺炎坐在肩舆上,四个官差抬着他,他脸上缠着布,脖子上也缠着布,一只手臂挂在脖子上,一张脸乌青色,没有血色,病成这样了,竟然还要出来搞幺蛾子。
    他指着不远处的大东山,眼底全是愤怒:“烧了……全部烧了,本官要将那些咬人的野狼全部烧死……”
    那些狼竟然敢咬他,浑身上下都咬伤了,他以后甚至不能人道……奇耻大辱,滔天大仇,他必须百倍千倍的报复回去!
    上十个官差举着火把,走到大东山脚下,火把落在地上,引燃了地上的干草,大火腾的一下就烧起来。
    “不可!万万不可!”里正端着一大盆水过来,泼在了大火上,“贺大人,这大东山是大河村的福地,是村民们维持生计的山林,不能烧,万万不能烧,还请大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村民们全都赶来救火。
    他们村倚靠大东山而建,世世代代靠山吃山,要是山被烧了,他们大河村也就不复存在了。
    “放肆!大胆!”贺炎气的一口血吐出来,“咳咳咳……抓起来,把这群刁民抓起来,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不停吐血,这几日,他就没个好的时候,因为身体越来越差,所以内心也越来越愤怒,只有烧了这座山,才能平息他的怒气。
    “贺大人!”沈县令快步走来,挡在了里正面前,他虽然谦卑,但是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放火烧山,镬汤炉炭,满山畜类,蛇鼠虫蚁,多病短命,或死蛇虎,皆为杀生……罪孽滔天,罄竹难书……”
    第338章 罢免贺炎职位
    贺炎已经气疯了。
    他根本就听不见沈县令在说什么。
    他艰难的抬手,指着沈县令的鼻子,痛骂道:“沈东明,你一个区区七品芝麻官,也敢来教本官做事,谁给你的胆子!来人,把沈东明按住,痛打三十大板,他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就什么时候放他一马!”
    “我看你们谁敢动县令大人!”
    王永成带着几十个巡逻队的人走过来,如铁铸的城墙一般,横在了沈县令和那些官差中间。
    贺炎怒不可遏,这群刁民,竟敢公然跟他叫板,真是翻天了!
    “噗——”
    他的肺管子都炸开了,一口黑红的血喷出来,他差点晕死过去。
    “上、给本官上!”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下达命令。
    那十几个官差没有动作,面前是七八十个巡逻队的人,个个手拿锄头和铁铲,一脸无畏,他们打不过。
    沈县令满心动容,他何德何能,竟让这些村民们拿命来保护……
    就在两方对峙之时。
    突然,主道上尘土飞扬,两匹马,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圣旨到——”
    传令兵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三个字,仿佛给贺炎打了一管强心剂,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肩舆上坐起来。
    圣旨到了、圣旨这么快就到了!
    一定是罢免沈东明乌纱帽的圣旨!
    不过……贺炎心中微微疑惑,罢免一个区区七品芝麻官,竟然还是圣上传圣旨罢免么?
    呵,不管怎样,沈东明的县令是做到头了!
    这时,马车渐渐近了,除了负责宣读圣旨的传令兵,还有知府大人也来了,从马车里徐徐下来。
    一般来说,圣旨是由圣上身边的大太监负责宣读,不过仅限于京城读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会安排传令兵来办这件事。
    有些传令兵在驿站几十年,都未必能接一份圣旨,湖州这两个传令兵,却是第二次来读圣旨了。
    两人翻身下马,气势凌然。
    “众人听旨——!”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躺在肩舆上的贺炎,也被人扶着下地,跪在地上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朕特封贺炎为盐铁使远赴湖州平安县开采煤山,然,贺炎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空谈误国、荼毒生民……深负朕恩,特罢免贺炎盐铁使之职,押往京城,重头发落!钦此!”
    贺炎猛地抬头!
    不是罢免沈东明吗,为什么是他,他做错了什么?!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胡说……咳咳咳,简直是胡说,本官乃是京城贺家的人,圣上宠幸贺家,绝不可能罢免本官!你们家传圣旨!你们都该死……噗!咳咳咳……”
    他朝后倒去,被几个官差给接住了。
    知府大人走上前,冷声道:“若你不是贺家人,圣上根本就不会专门写圣旨来罢免一个区区六品盐铁使。贺炎,你在大河村的恶行,本官写了整整三页纸递到京城,本来需要人证物证进一步查探,但谁能想到,你贺家出事了,贺二爷贪赃枉法,被丞相大人拿到了证据,直接打入天牢……”
    贺二爷,就是贺炎的亲祖父。
    他的眼睛瞪到老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而掩藏在人群中的贺霄,也微微愣了一下,贺二爷虽是庶出,但这个人擅长经营,且是贺家家主的救命恩人,因而在贺家身份还算挺高……竟然因为贪污被抓了?
    随即,他一笑。
    贺二爷倒台,贺家就少了一个旁支,也不知此时此刻,贺凌是什么心情。
    “来人,把贺炎绑起来!”知府大人冷声开口,“还有这一干党羽,全都抓起来!”
    知府身后的衙役立即上前。
    那些官差还想挣扎,王永成立即带着巡逻队上前帮忙捆绑,粗大的麻绳,结结实实捆起来扔到一边。
    “放肆!大、大胆!”贺炎还想躲,“本官不会放过你们这群刁民……唔!”
    王永成将袜子脱下来,直接堵住了贺炎的嘴巴,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继续听旨——”
    传令兵从马上再次取出一卷黄色的圣旨,宣读起来。
    “穗孺人,请听旨!”
    赵大山跪爬着上前,老实的汉子哽咽开口:“穗孺人病危,命不久矣,草民身为穗孺人长子,恳请能代为接旨!”
    一般来说,圣旨是不允许代接的,但这两个在湖州的传令兵也听说了一些流言,据说,穗孺人是生生被这位贺大人给气病了,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这位穗孺人短短半年内,就连接两次圣旨,根本就不是一般人,他们自然愿意交好。
    传令兵点头,开始读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去年冬,南方流民乱窜,渐渐朝北地逼近,还带来了瘟疫,百姓受难,苦不堪言,朕日夜难眠……幸而有穗孺人赵程氏,提出流民管控之法,以身试毒,研制瘟病治疗之方……有穗孺人,是我大宇朝之幸,是万千百姓之福……”
    在场的村民跪在地上,不停点头。
    若不是大山娘研究出了瘟病治疗的方子,整个村都会过病气,一个村都会死绝,大山娘不止是救了那几个患病的人,是救了一个村子,一个城池,以及千千万万个百姓……
    “……穗孺人赵程氏,兰质蕙心,秀外慧中,忧国忧民,着即升为八品孺人,特赐黄金百两,锦绣百匹,良田百亩……钦此!”
    全村人惊呆。
    还不到半年时间,大山娘竟然从九品升到了八品,这是天大的恩赐和福气……
    那被堵住嘴的贺炎也呆住了,他被削去官位,那个女人竟然获得了升迁,凭什么,这到底是凭什么?!
    他愤怒至极,又是一口血吐出来,但是嘴巴被堵了,血吐不出去,回呛到喉咙里,他咳得直接晕了过去。
    “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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