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早知其天赋异禀,可当下直面,仍是被惊得不轻。
    或许,很快他便能学成出师了。
    一想到这里,纪黎不知怎的,心间涌起一阵莫名的感觉。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此后数天,她也未能明白当下那一刻究竟为何。
    秋叶凋零,隆冬的气息更甚。
    凌冽寒风似要把人的骨头都吹掉两根。
    府内赶制的冬衣也正好到了,她便喊席澈来挑。
    谁知等人来,面上应了,私下里却猛地瞧她的眼色。
    纪黎:“你怎么就逮着这两个颜色可劲地选?”
    席澈:“...好看。”
    她没忍住刮了他一眼,“你好好选,年纪轻轻多试些别的颜色。”抬眼望着对方,“你也不能仗脸行凶吧?”
    落在席澈耳朵里,却只能听见纪黎夸他长得好看。
    红意从脸庞渲染至耳廓,他下意识轻咳两声,“那,那你说哪个颜色好看?”
    见话题又绕回来了,她一脸无奈,“你若是想让我给你选,下次直接说就是。”见身侧的人没否认,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几匹料子,“水墨绿、荔白、绯红,这些都可以。”
    少年已经高出她小半个头,她微微仰起脸,有几分不解道:“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爱穿墨色,你穿我方才说的那几个颜色,就要比墨色好看许多。”
    席澈避开她的目光,没答话。
    只衣袍遮掩下,手心渐渐凝握成拳。
    第20章 过往
    席澈眼底暗淡了几分,抿直了唇线,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心底蓦地想起纪黎初次见他穿墨色衣袍时的神情,以及那一丝诡异的停顿。
    来将军府快两个月,他早已非初来乍到时那般,什么都不懂。
    想到近些日子探查来的那些消息,胸腔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愫,难受得紧。
    纪黎与那人的过往如此之多。
    以至于他初次得知这些时,第一反应竟然是有几分羡慕。
    此后每每回忆,便无法克制地滋生出些别的情绪。
    那人是皇子,如今锋芒乍现,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而自己,是断然比不上的。
    不过,比之于此,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这人...至少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去做那些事。
    送信也好,寄那些物件玩意也罢。
    他眸光微动,心中缱转百回,无形中有一股无名的妒火燃起。
    一带携着滔天的恶意。
    那些阴暗的,见不得人的心思。
    下一瞬,察觉到纪黎视线投注,又回了神。
    当下,他没有这个资格。
    面上稍稍止住了笑,出了声,“这些颜色颇为亮眼,与墨色风格截然不同,的确好看。”话语间有几丝意有所指。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能够维持住这段关系,便很好了。
    但说到“截然不同”这几个字词时,还是加重了语气。
    瞄了一眼身旁的人,顺势把不远处的布匹放入怀中。
    正是方才纪黎点出的那几种颜色。
    她恍然未觉,还以为席澈终于开窍了,“你就该多穿穿亮色。”还在夸他,“你眉眼生得精致,衬得起。”
    手下轻扶着各式衣料,又随口问道:“你这些天学业上还习惯吗?”
    从初见时她便觉得对方这幅瘦瘦小小的模样瞧着甚是可怜。
    又比她小上半岁,日积月累相处中,难免也会带出几分对弟弟的关心与爱护之意。
    她是独女,就如同许多渴望兄弟姐妹的人那般。
    偶尔地,她也会畅想一番,倘若自己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场景。
    故而每当问起这类正经严肃的事情,不自觉便会显现出几丝长姐一般的语气,“倘若有不习惯的,同我说便是。”
    “没有。”他听了这话,想到徐则栩对他明里暗里的用心与优待,又补充道:“表哥教导我时极为用心。”
    纪黎反应了几息,抬眼瞅他,“表哥?”
    这人...?
    席澈这才像是恍然大悟,脸颊迅速泛起红晕,有几丝莫名的扭捏,“我,我不知道叫什么好...所以除了上课时候称呼老师,私下里便都随着您的叫法去叫了。”
    纪黎:“......”
    她现下就算是再迟钝,也隐隐反应过来这人似有似无的小心机了。
    被席澈诡异的脑回路堵得一哽,“你还挺会跟。”
    席澈垂下眼,装傻似地笑了笑。
    本以为纪黎要说他几句,谁知对方就这么一笔揭过了。
    他忍不住心头一动。
    自己这些日子都跟在她的身边,隔三差五地纪黎也会吩咐自己一些事情去做。
    两人之间好像也有了股无名的默契。
    不再提及先前的那些话,只默默埋在心底。
    天气转寒,铺子歇业,他也有了更多时间待在她身边。
    面对旁人或明或暗的打量,难免会忍不住贪心更多。
    理智却与此相反地紧紧将他拽住。
    拉扯间,总会产生些不该属于自己的想法。
    他一贯是能忍的。
    可...当纪黎试探性邀请他出去看花灯节的时候。
    他还是没能克制住,脑子里也空了一瞬。
    “花灯节也算是我们这边的传统节日了,每每到了十一月多,转冷之后天也黑得早了许多。”她想着少年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正经地同他科普,“所以人们便总会做出许多精致的灯盏来,驱散黑夜,也是一种美好的祝愿。”说得也格外多了点。
    她说了一会,余光扫到身侧的人有几分心不在焉,伸手拽了他一下,“你在听吗?”
    视线所及,少年身着月牙白调的锦衣,门半开,荡漾的光晕映照在他身上,泛起淡淡的光。
    鲜红的唇微微上翘,听到纪黎问他,下意识便答话,“在听。
    她不信,轻笑一声问他,“那你说我方才说了什么?”
    席澈:“你说,要带我去看看花灯节。”
    纪黎:“......”
    她抬眸望去,不知怎的,蓦地起了点逗弄的心思,道:“我只是同你科普,何时说要带你去了?”
    席澈便又不做声了。
    每每他委屈时,就都要用这种好像被抛弃小狗一般的神情,睁着湿漉漉的眼,直直望向她。
    他的眼睛本就极为美丽,眼眸流转,掀起眼皮注视时,都无端让人忍不住偏移视线,不敢与之对望。
    纪黎当下亦然。
    她默了几息,道:“你...也没说错。”
    星沉月落,时间如雨流逝。
    选完衣料,她便把这件事暂时抛诸脑后,按部就班继续着先前的琐事。
    却没想到,待衣服一赶制出来,这人就又寻了个由头来找她。
    望着不请自来的某人,纪黎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问,“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席澈倒是感觉良好,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常坐的凳子,“没事我就不能来嘛?”语气有几分可怜兮兮反问道。
    “不是,我是觉得你天天忙于学业,一早还要过来我这边练武,哪里还能来这么多精力?”
    少年神色认真,不知又被哪句话触到了弦,义正言辞道:“我精力很好的。”
    纪黎瞟了他眼,努努嘴角,“看出来了。”
    大前天是练习技巧上不理解,昨日又是来蹭午膳,今天...
    玉面郎君,耳尖羞红,眉宇间似乎有些苦恼之意,坐在那儿也不说话。
    倒是很适应当下的环境。
    她瞧着席澈一身新衣,大约猜到他是因什么而来了。
    少年穿着荔白色外袍,是那天她指给他的新料子。
    上面绣着竹影与飞鸟,很适合他。
    长衫外面罩着一席水墨绿的袄衫,衬得肤色极白,像是扑了层薄薄的铅粉,偏偏又不带丝毫女气。
    挺直身子坐在那里时,莫名让人联想到覆着雪的寒松,清俊也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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