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戍对旁人向来没什么耐心,念及她是宋初姀身边人,才没有直接动手。
    荣妪抖了又抖,不停在地?上磕头:“您这样出去,会被人看到的。”
    即使众人对夫人与君上的事情心知?肚明,但对外?声称的一直都是入宫研墨。若是今日这般明晃晃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岂不是直接将将这件事情坐实。
    男女?之?事,本就?是女?子吃亏。如今有这位贵人镇着,旁人不敢多?放肆。若是有一日贵人厌弃,夫人又该如何?自处?
    裴戍表情阴骘,冷声道:“你以为本君是如何?进来的?”
    “崔府上下这么多?人,你当真以为没有人知?道?本君进来了多?久,可曾有一人来?”
    他嘲讽道:“一群贪生怕死的东西,只知?道躲在女?人身后。崔忱若真的对她上心,便不会放任她烧到神志不清,让她如今连声音都听?不到!”
    裴戍彻底失去了耐心,抱着怀中女?子大步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皇城下。
    巨大的鸣冤鼓被敲得震天响。
    模样瘦弱的女?子一边敲鼓一边喊道:“民女?李蓉蓉,得知?陛下登基,特来击鼓鸣冤。”
    “民女?要状告九华巷卢家,纵容不肖子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害我?阿姐一尸两命,玉殒香消!”
    第32章
    正如裴戍所说, 宋初姀的小院与崔府大门相距很远,他抱着人光明正大走出来,路上却不见一人。
    哪里是真的没人, 只是一个都不敢出来罢了。
    裴戍越发?觉得?可笑, 这么多年来这些世家当真是过?得?太好了,以至于贪生怕死到这个地步。
    夜深露重, 即使披着斗篷,寒风还是不断往身上钻,宋初姀只能不断往抱着自己的人身上钻,以此来汲取温暖。
    裴戍垂眸看向?怀中人,却见她正睁着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冷......”
    宋初姀开口,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再?忍一忍。”裴戍说着, 步伐越发?快。
    听不到他说什么却能感觉出更?冷的宋初姀微微一怔,有些不高兴了。
    这人根本就不管她冷不冷, 只知道自己赶路。
    她偏头, 目光落在崔府的灯笼上, 微微出神。
    出了九华巷就是建康长?街,路上没什么人,偶有几?人与他们擦肩而过?时, 总是会侧目看上一眼。
    毕竟这个时辰,一个男人抱着小娘子在街上走, 光是这个场景就已经让人无限遐。
    裴戍周身气?压很低, 将偏头观察四周的少女?转过?来,让她面向?自己胸膛, 以此来隔绝那些偶尔投来的视线。
    宋初姀被弄得?有些不舒服, 想要挣脱出来,却又被强硬地按了回去。
    裴戍衣衫单薄, 但他是习武之人,即使是在寒冬时节身上也不见到冷,只要贴着就会很舒服。
    宋初姀额头蹭了蹭,没有再?犟,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憩。
    见她不再?乱动,裴戍眉头微松。
    走了两条街,裴戍来到一扇其貌不扬的木门前,轻轻扣门。
    木门前的灯笼已经残破不堪,不知多久没有人换,更?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还有人居住。
    门内许久没有动静,裴戍眸光一沉,刚要抱着人转身,却听到吱呀一声,门开了。
    “是谁啊?”
    出来的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年?纪看起来已经很大了,却精神矍铄,只是那双眼睛始终没有睁开,是个瞎子。
    裴戍立即上前,道:“李翁,深夜来访多有打扰。只是家中妻子一连发?了几?日高烧,如今神志不清,耳朵也听不见,特来求医。”
    那位被称作李翁的人神色不变,只是语气?带了些冷漠道:“你?们认错人了,老朽不会治病。”
    怎么不会治病,这人三十年?前是宫里的御医,很是擅长?治疗风寒引起的发?热,就连如今宫中御医都不及他。
    裴戍目光一沉,还未说话,便听怀中宋初姀突然道:“好冷啊。”
    他刚刚没有注意,盖在她身上的斗篷不知什么时候竟往下滑了。
    裴戍连忙将人重新裹进斗篷里,再?次看向?李翁。
    他目光沉沉,威胁的话到嘴边,只是还没开口,那老翁却迟疑问?道:“你?们...是不是之前住在巷子深处的那对小夫妻?”
    他所说的巷子深处就是宋初姀那处私宅,裴戍曾在那里住了许久。
    裴戍立即道:“是我们。”
    老翁神情一松,将门打开了些,缓缓道:“原来是你?们,那就先进来吧。”
    裴戍抱紧宋初姀,跟随老翁进了屋。
    “之前郎君说话没有认出来,如今听到你?家娘子说话,觉得?很是熟悉,这才想起你?们是谁。”
    那老翁不疾不徐地带着他们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你?们之前住的地方?空了太久,老朽还以为郎君死在了三年?前的那场□□里。”
    裴戍抱在宋初姀腰上的手微微用力,道:“没有。”
    他不只没有死在□□里,还好好地回来了。
    “中间发?生了一些变故,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回建康。”
    老翁听出他似是有难言之隐,没有多问?,只是道:“故人相逢,也算喜事。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这世道乱,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大幸,也不贪图更?多。
    宋初姀听着他们说话,只觉得?无数只蜂虫在自己耳畔嗡鸣,头更?疼了。
    裴戍将她发?烧的事情简单说了,老翁伸出手要为她把脉,宋初姀皱眉,飞快躲到了裴戍身后。
    再?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惯着她,裴戍强行将她拽出来,攥着她胳膊递过?去。
    宋初姀不高兴,想要挣扎,却被男人按得?死死的。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听到他们声音也能猜到几?分,老翁没有出声,等裴戍说可以了,这才将手搭上去。
    宋初姀手腕处有一圈明显的白痕,那是常年?戴镯子才会留下的印记,裴戍想到那断成两截的木镯,微微抿唇。
    不知过?了多久,老翁开口道:“娘子可听得?到老朽说话?”
    宋初姀低着头发?呆,丝毫没有反应。
    裴戍哑声道:“她听不清。”
    “听不清?”老翁皱眉,又提高声音喊道:“娘子可听的到?”
    裴戍目光落在宋初姀脸上,见她依旧不动,心下一沉,正要开口,却见她慢悠悠地抬头,有些疑惑看向?老翁。
    裴戍:“她有些反应了。”
    老翁眉头一松,道:“那就是还没有彻底烧坏,只是暂时听不到。”
    他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套银针,放在桌案上摊开。
    银针在烛火下闪出熠熠光辉,宋初姀表情一滞,飞快将自己的手缩回来。
    她缓缓转身,背对着那一包银针,将耳朵贴到裴戍怀中。
    老翁道:“老朽看不见,还望郎君按着娘子一些。”
    裴戍扫过?那些银针,垂眸看向?怀中人,却见她毫无知觉,显然不知道那些银针是要往自己身上扎的。
    “李翁动作轻些,她怕疼。”裴戍道。
    他说完,掌心覆在宋初姀脑后,将人按向?自己。
    他生得?高大,一只手臂就能将人完全圈在怀里,如今只需要微微用力,怀中人就一点都动弹不得?。
    宋初姀有些难受,推了推他,却推不动。
    她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将他扣得?这么紧,正想要出声问?,却感觉到鬓角处一阵刺痛。
    猛地睁大眸子,宋初姀余光看到扎在自己身上的银针,脸色一白。
    “别怕。”
    裴戍脸色也不好看,目光死死地看着那一根根银针扎在她耳朵四周。
    被人禁锢着四肢,宋初姀本就没有安全感到了极点,如今又被针扎,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她彻底崩溃。
    泪水如同决堤一般一股脑冒出来,顷刻间便打湿了裴戍胸前的衣襟。
    裴戍纹丝不动,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些银针。
    老翁虽然看不见,但是下手快准狠,待将十几?根银针扎好时,也不过?才过?了一刻钟时间。
    “只需要两刻钟就可以拔下。”
    老翁道:“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让娘子乱动才好。”
    裴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老翁将银针收好便去了院子里,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宋初姀早就已经哭累了,如今将脸埋在他胸前无声无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睡着了。
    但是胸膛前源源不断的湿意却告诉裴戍没有,她根本就没有睡着,她只是悄无声息地哭。
    针已经扎好,裴戍松开她的腰,掌心在她青丝上拍了拍。
    “好了。”
    针已经扎好了,就别哭了。
    宋初姀感觉自己耳畔清明了些,知道他在说话,虽然听不大清,但是也没有之前那么烦躁了。
    她抬头,伸手去揉眼睛,只是手刚抬起来,就被男人攥住了。
    “别乱动。”
    她两侧扎着数十根银针,若是不小心碰到一个,真把她给扎聋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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