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玉秀脑中灵光一现。将目光看向了那个盒子。
    那个尚棠日日抚摸着才能入睡的盒子。
    说到底,到底里面有什么宝贝才能引得她这么执着,这件事关玉秀一直刻意的回避着。
    关玉秀说过,尚棠这个人,对于宝物最是喜新厌旧。那面铜镜能力如此特殊所以被她一直藏起来保管着。而只是一只平淡无奇的木盒为什么会让她如此挂心。
    关玉秀也许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只是大脑的下意识的抗拒罢了。
    关玉秀飘至木盒前。
    手中的力量被挥霍无几。关玉秀尝试打开盒子,上面却被上了锁。
    “哈,关玉秀——给我出来!出来啊!哈哈哈哈……”尚棠不顾侍卫侍女的阻拦发疯般在屋内绕着圈,大笑着吼着关玉秀的名字。
    那个姿态,用恶鬼来形容是最合适不过的吧。纵使有倾城之姿,内心疯狂的人最终也会堕落成丑恶的鬼。
    关玉秀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一个充斥着恶意的想法。
    嘴角不自觉勾起讽刺的笑,关玉秀满面笑容的来到被侍女侍卫所畏惧着退避三舍的尚棠的身边。将唯一能摸到实体的右手与她那疯狂挥舞着的手轻轻相合。
    癫狂的她刹那就安静了下来。
    接着立刻愣愣的握住了关玉秀的手。关玉秀轻牵起她的手,温和的回握住。如同她俩还是挚友时,每次在她遇到困难时关玉秀所做的一般。接着带着她走向床榻的方向。
    “……”她一言不发的望着被牵起的手,竟真顺从的跟着关玉秀走了。
    过于恐惧的侍女和侍卫们此时已逃出屋去。边喊着皇后疯了边去找沉临渊和太医。
    “你原谅我了?”尚棠紧盯着关玉秀的方向,用过于小心翼翼的态度问关玉秀,嗓音也恢复了往日少女时代的轻快。
    关玉秀自然没有回答。
    她开始喋喋不休的对关玉秀说着一些难懂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真的,很奇怪。关玉秀,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不知道我勾引你未婚夫吗?”
    “你不知道我把你弟当备胎吗?”
    “你不知道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你吗?”
    巧了,最后一个,关玉秀还真不知道,她此刻也不在乎了。
    “我不明白,明明这个世界的走向都在我掌控之中。”
    尚棠停顿了下,声音忽然带上了又怨又毒的恨意和恼怒。
    “为什么!那时,明明只要你答应西沙的要求,你就不会死了啊?”
    她的指甲狠掐进关玉秀的手,这样的恨,表情却彷徨又茫然的喃喃着:“只有这一件事,我不明白。关玉秀,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死?”
    关玉秀没说话。
    关玉秀轻轻将尚棠的手放到了那枚盒子之上。
    “啊啊,这个,你知道是什么吗?”尚棠的眼神刹那变得无比柔情,仿佛对待情人般将关玉秀的手贴到脸上,闭上眼睛,用深情到发腻的嗓音亲昵着低语:“这是你的墓。”
    恶寒自指尖攀至脑髓。
    果然如此。这就是关玉秀一直打不破屏障,逃不出这间屋子的原因。
    “对不起,尸体太碎了,无论如何也拼不起来。”她轻抚着盒子,失神的笑:“在我原先的世界,人死后会被烧成灰带走,把你埋在这里实在太容易被发现了,所以就选择这样的方法把你藏起来了。”
    “很方便吧?这样你我就算死后也会如此纠缠亲近着。”她不住的轻吻着关玉秀的手,舔舐着手指。低垂的眼中仿若幽暗寒潭最深处的潭水般深邃而黑暗,仿佛让人看一眼就会被拉扯堕入最深处:“好奇妙啊,这可是在你生前,怎么都没能实现的做梦般的情景。”
    是时候了。关玉秀默然的稍微把手往回撤,不出所料的引起了尚棠的惶恐。
    “秀秀,别走!”她惊慌失措的拉住关玉秀。随着她的动作,关玉秀顺势摸上了她的脸,轻柔的摩挲着。
    她先是一愣,随即双颊泛红,露出大喜过望的喜悦神色:“秀……”
    “噗呲。”没等她说完,关玉秀的手指就狠狠的插入了她的右眼中。
    一时鲜血四溢,尚棠发出了不成声的哀嚎。可关玉秀仍不满足,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将她那变形破碎的眼球整个挖了出来。
    瞬间,她那张绝色的脸上的右眼位置,只剩下了一个血洞。
    她疼的从榻上跌倒在地,喘着大气,艰难的爬起,仍向关玉秀伸出手,悲鸣着喊关玉秀的名字。
    关玉秀则没再看她一眼,飘到了半开的窗扇前,最后瞥了眼温柔的月色。
    是时候结束了。
    关玉秀这么对自己说。随即用右手打翻了一旁的烛台。
    蜡烛倒在一摞话本上,燃起的火焰迅速扬起。紧接着火势开始蔓延,窗边正放置着书柜,那一摞摞一本本的话本此时很快化为了助长火势的燃料。
    这屋里的话本太多了。多到几乎都烧不完。就算燃尽了还有衣物,刺绣,字画。
    她从关玉秀那里拿来的一切,都是在为这场终结的大火添薪加柴。
    尚棠坐在地上,突然开怀大笑起来。右眼的血洞鲜血淋漓,望着逐渐将她包围的大火,极为可怖。
    “你果然恨我。”她自嘲的摇头,眯起左眼,扭曲的笑:“不过算了。要是跟你死在一起,倒也不算亏。”
    “咳咳,哈,关玉秀,到了死后我也要,咳,缠着你。”她大咧咧的往后一倚,被纵使被烟气熏的咳嗽不止,意识模糊,仍在用言语刺激关玉秀。
    不过很可惜你的愿望不会实现了。关玉秀看着窗外纷至沓来的大批卫兵,自嘲的笑笑。
    还是没能杀她啊。
    尚棠很快被闯进门来营救她的的士兵拖走了,她意识不清,拼命挣扎着,将手伸向那个装有关玉秀灰烬的盒子,但最终还是抵不过黑烟持续的侵蚀,晕了过去。
    于是这火光冲天的屋中只剩下关玉秀这一鬼。烟气很难闻,但对关玉秀没什么影响。关玉秀静静的看着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付之一炬,逐渐被火吞噬的样子。内心获得了很久没有感受到的平静。
    那盒子也早已被火海吞噬,烧的没有一丝痕迹,里面的灰烬与这房中的灰烬混在一起,就算是世界上最执着的人,也无法再把关玉秀的骨灰从这些中挑出来锁起来了吧。
    关玉秀在这之后,会随风而去吧。关玉秀百无聊赖的想。要是能飘到玉麟那里就好了啊。
    玉麟……要是能见到玉麟就好了啊。
    姐姐真的很想见到你啊。
    视线模糊之际,关玉秀不经意看见,在烈火之中,那枚铜镜依旧安然无恙的静静落在地上。镜面正散发着无比夺目的缤纷光芒。
    那光芒太盛,把这冲天的火光都盖了过去。
    真是一枚神奇的镜子。
    关玉秀被那光芒所吸引,飘过去,蹲下来,将自己的手都伸向这镜面发出美丽的光之中。
    那只是片刻发生的事情。那光束突然就像漩涡一般哗的扩大,倏地将关玉秀吸了进去。意识也在这一刻随之断线,堕入一片五彩的光芒之中。
    ——“阿姐。说了很多次了,你要睡的话就快回自己房间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关玉秀听到了一个非常令人怀念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汹涌而至的悲伤就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是很久都没听到的声音。
    “呃,怎么了!为什么又哭了?睡着了还在哭吗……都跟你说我没事儿了,傻阿姐。”梦中玉麟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紧接着头上传来温暖的,被抚摸着的触感。
    安心的触感。真实的触感。
    ……真的是极为真实的触感。
    关玉秀突然睁开眼,把正小心翼翼凑近她的关玉麟给吓了一跳。
    “原来你没睡着啊?”少年锐利的双眼紧紧盯着关玉秀,极为英俊的脸庞露出有点慌张的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正停在距离关玉秀的脸仅半公分的距离收了回去。
    “别误会啊!我可不是打算趁你睡着后掐你的脸,只是你的脸上刚才停着蚊子我想替你赶走。”少年将视线挪向别处,不自然道。
    这种口是心非的特有说话方式,果然是玉麟。关玉秀心想。
    “喂,怎么回事?怎么呆呆,傻了吗。”少年微微皱眉将手伸向她面前晃:“难道是做噩梦了吗?咦,…”
    关玉秀面色惨白,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是梦。”
    饶是习惯了胞姐在他面前跳脱行动,关玉麟也吓了一跳:“呃!你做什么!又在说什么胡话?”
    少女猛地扑到他身上死死的抱着他,少年的身体瞬间僵硬。俊气的脸一瞬涨的通红。
    他不停挣扎着:“关玉秀!你又发什么疯?”
    苍白的少女只是紧紧的抱着他,泪如雨下。
    关玉麟见状停止了挣扎,惊慌失措的扳着关玉秀的肩膀把她支起,瞳孔缩紧,板起脸看着她:“喂,学堂里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关玉秀眼泪更是流个不停。
    “那你到底为什么哭?阿姐?”关玉麟焦躁不安的搂着她,低声问。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关玉秀号啕大哭的把头埋进弟弟怀里。
    “哈?说什么蠢话呢。”
    玉麟闻言松了口气,无奈的轻拍着她的后背:“就为这个你哭成这样?”
    “放心吧。我人就在这儿。哪也不去。”少年轻笑一声,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
    “玉麟,玉麟……”关玉秀只抓紧他的衣领,一遍遍的呼唤着少年的名字,泪流不止。
    “好好。我在。我就在这儿呢。笨阿姐。”玉麟挠挠头,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遍遍的安抚着,任由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直至她渐渐安静下来。
    “玉麟。”玉秀埋在他怀里闷声道。
    “嗯?”
    “可以亲下你额头吗?”关玉秀希翼的抬头,红肿的眼中透露出渴望。
    “……”关玉麟眼神刷的暗了下去,脑门上蹦起青筋,一把把自家阿姐从身上推了下去,一字一顿,严厉又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都说了多少次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还做这种幼稚的事?”
    “我看你恢复精神了,就回自己屋去吧,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不用别人看护。”关玉麟漠然摆手道。
    “伤?是在西沙大营里受的伤吗?”关玉秀从床上爬起来,茫然问他。
    “什么西沙大营,又通宵读话本把记性都读没了吗?”玉麟哼笑调侃:“只是晚上陪棠棠出去时遇到了些阴险的杂碎刀上涂了毒,被划了一刀而已,你太大惊小怪了,就这样至于赖在我屋里哭好几天吗,还做了这种不吉利的梦。我可不像弱鸡阿姐你,受一点擦伤都会昏迷装睡好几天。”
    耳边响起了刺耳的杂音。
    “不要说那个名字。”关玉秀扯过关玉秀的手,重复了一遍:“从你嘴里,别再说出那女人的名字。”
    关玉麟明显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和棠…她,吵架了吗?”关玉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很少见到玉秀发这么大火,辩解道:“倒也不是她的错,是我自己没防备,太轻敌了。”
    关玉秀慢慢沉思,她记得是有这么一回。玉麟陪着尚棠夜游出街去了赌场,中途尚棠被醉酒的一帮歹人纠缠,玉麟与对方动手时,右臂替尚棠挡了一刀,因只是划伤,他当时谁都没告诉,只是简单的包扎下就回来了,结果因为刀刃上的毒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这毒极为棘手,竟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还是阿公请了他旧友,已不再行医的叶神医出山才救回来的。
    当时昏迷不醒的玉麟的模样,给关玉秀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那时候的玉麟是……十五岁。
    看来那枚奇异的镜子,带着三年后已为亡灵的关玉秀的魂灵,回到了三年前。这时关玉秀与尚棠刚成为朋友一年。
    不过现在就不是了。
    这状况并非寻常,关玉秀却在睁眼看到玉麟的瞬间,就理解了。连鬼魂都当过的她对这并没有过于惊讶,胸中充斥着的只有喜悦和感激。
    虽然这时已和尚棠熟识结交,错过了最初后悔的时间,但这时玉麟还在。
    活生生的玉麟在面前,能对话,触摸。能再一次见到弟弟,关玉秀觉得这已经是上天赐予她的至高幸福了。
    所以此时,她不能只因为听到了某个刺耳的名字,情绪就如此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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