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又问起另一件事:“您还是不肯把回老家的原因告诉我吗?难道也不能告诉我娘一声?先前娘回族中拜见长辈们,因大老太太和二老太太问起您回乡的原因,娘回答不出来,几位长辈还疑心您是装病,拿这个做借口不回族里去呢。如今大伯娘来看过,知道您是真病了,这事儿才算是解释清楚了。
    “但族里人那么多,娘急着回来给您侍疾,只抓紧时间办了兄弟们入学的事。其余的,不但老太爷的祭礼没准备,连宗房与二房以外的族人家中,都没来得及去拜访。大老太太方才吩咐了,让娘尽快到各房各支走一趟,顺道把您是真病不是装病的事,也解释清楚,省得大家继续误会您。”
    谢老太太撇了撇嘴。那些乡下小人物,有什么要紧的?
    谢慕林继续道:“我知道老太太跟族人们多有积怨,在族里的人缘不大好。但您离开也十几二十年了,有什么旧怨解不开呢?等您把病养好了,我就跟娘说,接您回族里去,为您办一场宴席,把所有族人亲友都请过来,大家高兴高兴,也好一笑泯恩仇。若是您有年轻时认得的朋友,也可以顺道下个帖子。到时候,全湖阴县的人都知道谢家三品官的老太太衣锦还乡了,自有客人会上门来陪您说笑,您也就不必担心日子会过得无聊了。”
    倘若谢慕林之前没有提起给京中报信的话,兴许谢老太太真会欣然接受孙女儿的建议。可现在,她一听这事儿就马上想到:她回乡的消息一旦传得阖县皆知,还能瞒得过京中的永宁长公主府么?那岂不是把要害自己的人主动招惹上门了?
    这种傻事,她才不干呢!
    谢老太太立刻说:“办什么宴席?没得白花钱!咱们家现如今哪儿有那么多银子?还说什么遍请族人亲友,我会叫那些人来白占我的便宜?!我最怕被人上门打秋风了,你不必跟谢家的人说我回来的事,更不许在县中散播消息!我如今正病着呢,就该清清静静地养病。若是有人上门来打扰,我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谢慕林道:“您回来的消息,族中早就传遍了,哪里是能瞒得住的?娘要过来给您侍疾,族人们见不着她,肯定要问。既然问了,就不可能不知道您病了。若是人家上门探病,您闭门不纳,那就太得罪人了。爹爹可是交代过我们,一定要交好族人,请他们多多照应哥哥们的。您别闹小性子了。宴席也要等到您病好了再办,到时候再有亲友上门拜访,也不会扰着您的清静,您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就让你娘别来侍疾!”谢老太太脱口而出,但想了想,越发觉得这主意不错,“对,就这么办!你跟你娘只要找人把这老宅子给我修整好了,让我能住得舒舒服服的,再给我留够侍候的人手和花销的银子,就不必再管我了。我自安心养我的病,你们在谢家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跟旁人说我的事,只道我已经往松江去了。你也可以跟你娘回去,不必再来。反正你们在这里,也只会气我罢了!你们少在我面前晃悠,我还能多活几年呢!”
    谢慕林一脸诧异:“老太太您说什么呀?把您一个人留在老宅养病,我和娘都离开,还骗族人您已经离开了湖阴?这种事哪里能骗得了人?娘和兄长弟妹们总要来给您请安的,还有杜名医会来给您诊脉。大老太爷、大老太太与二老太太,也不可能对您不管不顾呀?”
    “反正你们用不着管我,只当我不在这里就是了!”谢老太太犟着脖子道,“我就要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你们别提什么搬回族里的话了。这里是我的故居,我想老头子了,我要留在这儿怀念他,不行么?你们少来打搅我!”
    谢慕林挑了挑眉,非常满意她终于说出了这番话,却故意跺脚生气道:“您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可这回您死活非要赶我们离开,日后可别拿这条来骂我们不孝顺!世上再没有长辈这么干的!”
    谢老太太下巴一仰:“我亲口说了,就绝不会反悔!谁来问,我都是这句话!”
    第270章 委屈
    谢慕林得到了她想要的承诺,不过这个成果不算保险,接下来她还得再巩固一下。
    她装作被气到的模样,扭头出了后楼,还对着一脸惶恐送她出来的珍珠说:“老太太这脾气,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真心为她着想,不但得不到一句好话,还要被打着骂着往外撵!她也不怕别人寒了心,就真个丢下她不管了?!”
    珍珠只得赔笑:“二姑娘消消气,老太太只是在说气话,并不是那个意思……”她心里也在慌呀,这老宅里要是没个主人镇场子,真的任由谢老太太主持大局的话,她和何妈妈真的有好日子过么?二姑娘不会真的丢下她们不管吧?
    珍珠正想办法哄一哄谢慕林,身后便传来了谢老太太的叫嚣声:“你们不管我,我还要念佛呢!我自个儿能照顾好自己,用不着你们操心。你们要是真孝顺,就照着我的意思去办!但凡有半点儿违逆我的地方,便是不孝子孙!我定要上外头嚷嚷去,叫你们名声扫地!”
    珍珠几乎没咬碎一口银牙。
    谢慕林冷笑一声,拉着珍珠几步走到远些的地方,低声道:“珍珠姐姐,老太太的话,你也听到了。娘不走是不行了,我呢?肯定要回族里住些日子,但有需要的时候,还是会回来的,大不了我不进后院,不跟老太太打照面,也不叫她知道我回来了就是。她的身体,还要托你与何妈妈照看。只要能让她安心静养,其他的事,我娘和我都会安排好的,包管不叫老太太多操一点心,也不叫她有机会干蠢事,闹得全家上下不得安宁。”
    珍珠闻言,稍稍松了口气,红着眼圈道:“那一切就拜托二姑娘了。老太太这性子,我与何妈妈也是头疼得紧。无奈她是主子,我们也只能尽心服侍了。但我们心里都是有数的,若是老太太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我们一定会尽快上报,不叫她有法子胡来!”
    谢慕林点头,又说:“老太太显然是不想见外人,也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她在这儿。倘若有人上门拜访,老太太不乐意见的,你与何妈妈客客气气把人送走就是。倘若是老太太想见的人……那也寻个理由,把人打发走,又或是直接别让人上门吧。病人还是要以静养为佳,更何况这病还是会过人的。”
    珍珠会意地点了点头。
    她回了后楼继续侍候,谢慕林则去了前头正院正房。
    谢老太太叫嚷的动静不小,文氏原本只是浅眠,如今早就被吵醒了,已经下了床,正命善姐侍候自己梳洗。见谢慕林进屋,她便有些惴惴不安地问:“方才是怎么了?老太太又发脾气了么?”说着她都有些灰心丧气了。她真不明白,谢老太太哪儿有这么多气可发?大夫可是再三嘱咐过,不许她动不动就生气的!难不成老太太如今为了给晚辈们添堵,已经到了不顾自己性命的程度?
    等善姐替文氏梳好头,捧着水盆出去了,谢慕林才对文氏道:“方才我趁娘歇息的时候,试探了一下老太太,问她为什么会忽然南下返乡?是不是京里出了什么事?老太太死活不肯回答我。但我一说要写信回金陵城报平安,免得家里大姐姐、金姨娘和毛掌柜、蔡叔、蒋妈妈他们担心老太太的行踪,她就立刻怒声喝斥,责令我不许写这封信。”
    文氏吃了一惊:“怎会如此?连报平安的家书都不许写么?那慧姐儿和毛掌柜他们岂不是要担心了?”
    谢慕林道:“后来我再三劝说,老太太才松了口,允许我们跟京里报平安,但只许说我们平安到达湖阴,并且已经知道老太太平安无事,叫他们不必再找人了,除此之外,任何关于老太太的事,都不许多提,也不准告诉任何人,她如今住在老宅这里。”
    文氏听出了女儿的言下之意:“老太太这是生怕京里的人知道她的下落?她果真闯下大祸了么?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一直以为是容姐儿在骗她,可如今怎么倒象是真的了呢?”
    谢慕林道:“我也纳闷呢。也不知道三妹妹是怎么跟老太太说的,引得老太太如此害怕。我有心要打听原委,她又不肯说,反倒叫我不好告诉她,三妹妹是在撒谎了。一来,三妹妹是不是真的在撒谎,她与老太太之间是否真的有秘密没告诉我们,我们也说不清楚;二来,当初我们出于私心,答应三妹妹瞒着老太太的事,如今再说出来,未必能让老太太放下心头大石,反倒有可能引起她老人家的怒火。这两日老太太无事还嚷嚷着要败坏兄弟们和我的名声,要是让她抓到这个把柄,只怕越发要闹起来了。明儿杜名医就要上门诊脉,我就怕会节外生枝……”
    文氏明白了,女儿这是担心谢老太太会在杜逢春面前说些有的没的。虽说杜逢春一向嘴紧,两家又是姻亲,他断不会在外头乱说话,可叫姻亲见到家里老人出丑的模样,也怪丢人的。文氏怎么好意思连累宗房在亲家面前丢脸?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既如此,这事儿我们就暂且不提,先写信给你大姐姐,让她想法子在京里打听清楚再说。她不是受马家姑娘邀请,去永宁长公主府在郊外的庄子避暑去了么?想来要打听这些事也不难。只要确定京中无事,我们再慢慢告诉老太太,不一定要提三丫头如何,只说事情过去了就好。老太太心病一去,就能安心养病了。详细的内情,我会写信告诉老爷。如何处置三丫头,自有老爷定夺。”
    但如果京中真的有事,谢老太太真的身处危险之中,她们肯定要想办法保护她的。让谢老太太在老宅安心住着也挺好,反正她本人不乐意跟族人来往,在县城里也没什么亲友,只要衣食无缺,有足够的人手侍候,家里小辈时常悄悄儿过去探望,就跟在承恩寺后街住着时是一样的。老宅这一片人烟不多,来往的人也少,胜在清静又安全。就算是发了大水,山坡上也有地方可以躲避。
    文氏就是觉得有些愧对儿女们,因为她到时肯定要留下来侍疾,对孩子们难免会疏于照顾。
    谢慕林便告诉文氏:“老太太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她不许你留下来侍疾,连我都要赶走,说是怕我们太引人注目了,还要我们告诉族人,她已经去了松江。我有心要劝,她反而骂得更难听了,还说见不到我们,她反而能多活几年,真是孝子贤孙,就该照她的话去做!”
    文氏怔然,眼圈又红了,心里无比委屈:“老太太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是这么说的,不信你去问。”谢慕林摊开双手,“当时何妈妈与珍珠都在旁边听着呢。我看她俩都快急得哭出来了。”
    文氏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起身就往后院方向走去。
    第271章 算账
    文氏在谢老太太那儿,自然不会得到与谢慕林所言相反的答案。而且因为谢老太太正心情不佳,十分不耐烦看到文氏,说的话还更难听了些。
    文氏失魂落魄地出了后楼,在院子里发了半天的呆,直到天上又下起了雨,方才被女儿谢慕林哄着劝回了正屋。
    谢慕林把文氏按在椅子上,给她递了帕子,有些没好气地道:“娘这是做什么?老太太说话难听,你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了。她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做就好。总不能因为你觉得一定要留在她身边尽孝,就宁可被她指着鼻子骂不孝吧?娘尽管放心好了,老太太身边不缺人侍候。咱们只当是顾及她这病受不得气,为了她好,就暂时别在她面前出现了!”
    文氏默默地流下泪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从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惹老太太厌烦……从前曹氏还在时,她这样对我,还有可能是做给曹氏看的。但如今,曹氏早已离开,老爷也不在家,老太太病得这样,我只是想要多照顾她些罢了,她竟然还会觉得厌恶……兴许真如你先前所言,老太太……确实是个凉薄无情的人吧。”
    她低头拭泪,片刻后才重新抬起头来,叹息道:“也罢,老太太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若还赖在这里不走,岂不是存心气她老人家?明儿我回谢家角的时候,你也与我一同回去吧。老太太惦记着老太爷,不肯离开老宅就算了,你小小年纪的,还是跟家里人在一块儿度日的好。”
    谢慕林道:“我明儿就陪你回去,只是以后还是要时不时回来,大不了不告诉老太太就是了。她老人家如今在后楼养病,只要动静小些,她也不会知道其他院子里都有些什么人在。”
    文氏的理解却跟她有些不同:“是不能真把老太太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过你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儿,有事也用不着你来操心。这几日是因为你哥哥们要忙着入学,我又抽不开身,方才委屈你留下来操持老宅中事。如今该安顿的都安顿下来了,你也该回族里去了。宗房上下,还有你梅珺姑姑,都想见你呢。”
    谢慕林眨了眨眼:“娘该不会打算以后自己悄悄儿回来主持老宅事务吧?虽然你可以躲着老太太,不让她知道你在这儿,但要是老太太那边有什么头疼脑热的,你真能忍住不去相见吗?到时候老太太定要骂人了。”
    文氏有些犯愁:“可我不回来,又有谁能做这件事呢?你大伯娘倒是提过,可以叫你堂兄堂嫂们过来帮忙。可老太太的儿孙有那么多,都做了甩手掌柜,反而要劳动宗房的人出面,那也太丢脸了些。若你爹爹知道,一定不会赞同我这么做的。”
    谢慕林耸耸肩:“何必现在就开始烦恼?先让珍珠与何婆子她们照顾好老太太,再寻个稳重能干的管事,把老宅里的一摊子事管起来就好。我们先回谢家角,等那边的事忙完了,再看谁有空过老宅里来吧。”
    文氏叹了口气:“如今也只好这样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把马路遥夫妻留下来主持大局。虽然这样一来,她身边就少了最得力的帮手,但家里还有别的下人,又没什么大事,就算她手下少两个人使唤,也不会有大碍。
    文氏为了谢老太太的事烦恼,晚餐都没胃口吃,随便用了些,便开始带着人在老宅里四处巡视,又叫来马路遥两口子,问起老宅的情况,似乎打算要掏一笔钱,翻修老宅了。
    谢慕林劝她:“老太太的病情恢复良好,兴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了。到时候她会不会留在老宅,还很难说呢。万一她想搬到别处去,翻修老宅岂不就白费钱了?还是先简单整修一下,确保老宅可以住人,也就足够了。”
    文氏想了想:“也对,真要找人来翻修宅院的话,既张扬,又容易惊扰老太太养病,确实不大妥当。我应该去找你大伯娘打听一下,看县里有什么可靠又嘴紧的工匠,活计也做得好的,请过来把破损的房子修一修,让老太太住得舒服些,底下人也不必受罪就是了。还有,老太太的衣裳铺盖、日常用品,也都该重新置办一整套新的了。”
    文氏想着谢老太太心情不好,为了能让她保持愉悦的心情,少不得要添置些她喜欢的东西,吃食、衣物、玩物什么的,只要大夫说无妨,都可以弄些回来。湖阴县没有,就去湖州城或平望镇瞧瞧,也可以写信叫京里的人寄送。
    她甚至还想到,需要从新宅子那边拨一条新船过来,预备老宅里的人出门采买或办事,否则老宅里的人手每日只能坐前湾村的渡船进出,太不方便了。万一谢老太太病情有变,前往谢家角报信的人,岂不是连船都未必能搭上?
    文氏絮絮叨叨地盘点着要给谢老太太准备些什么东西,谢慕林在旁听着,心里默默算着账,终于忍不住打断文氏的话,提醒她,相比于某些能让谢老太太生活得更舒适愉悦的奢侈品,她应该把钱花在某些更实际的事务上才是。
    比如老宅前方不远处的码头,已经破旧朽坏得厉害了,不管是加固一下,还是另建一个,都得排上日程了。否则老宅中人要出门,天天都得从码头上走,万一哪天码头塌了怎么办?
    又比如厨房院子里那口水井,虽然还算干净,但毕竟已经荒废了八年,最好是找人回来淘一淘,让老宅里的人不必出门,就能吃上干净的食水才是。
    再比如当下正是雨季,雨水又总是不停,考虑到谢家湾曾经淹过,她们需得考虑,万一再发大水,老宅里的人该怎么办?粮食、衣物、药品……等等,都得有所储备,船也要添两条,预备大家逃命时可用。还有后山的坡地,也需要找人来清理一番,把危险的动物或蛇虫鼠蚁什么的清一清,免得谢家人真要躲上山时,会遇到什么危险。
    最后,老宅里里外外的排水沟,都要彻底清理一遍才行,后山墙也得加固一番。虽然后头的山坡不高,但要是发生泥石流什么的……住在坡下的谢家人就危险了,一定要做好预防工作!
    这些事看上去不起眼,却都是必须要办妥的。否则谢老太太住得再富贵舒适,心情再好,宅子不够安全,又有什么意义?一场大雨暴雨,就有可能威胁到她的人身安全了,还要连带侍候的下人一块儿赔进去。
    文氏听了女儿的话,不由得羞愧难当。这些事,果然每一条都是十分必要的,而她居然完全没想到……女儿果真如大堂嫂杜氏所言,是个聪明又能干的孩子,十分擅长实务。她这个娘,真要被女儿给比下去了!
    谢慕林不动声色,拿出了纸笔,又问马路遥家的要了个算盘:“娘,我们来算一算花销吧?我们从京里带回来的银子不多,还得预备兄弟们读书的钱,以及老太太将来的医药费呢,得省着点儿。先保证必要的花费,其余可有可无的项目,回头再议吧。”
    第272章 细账
    一轮账算下来,文氏有些傻眼了。
    这么大的花销,以如今谢家的财力来看,绝对是难以承受的。
    尤其是文氏计划给谢老太太准备的全套衣裳铺盖和生活用品,还有后楼屋里要换掉的破旧家具、帐幔摆设,以及后者日后进补的高档食材药材等等。东西不是上等货,文氏拿不出手,谢老太太也不会要,而在湖阴县又未必能找到那种等级的货物,还得从外地采购,算起来没有五六百两银子都办不成。
    就算文氏手里有这五六百两银子,也不可能一次过都花出去。给谢老太爷扫墓办祭礼要花钱;谢显之兄弟几个读书、交际要花钱;在族中生活,逢年过节,送礼拜访,都要花钱。谢老太太将来的药钱还没算在里头呢!
    金陵那边也不知几时才能有稳定的收入,就算真有盈余,也还要供给珍珠桥大宅中众人的生活。谢映慧固然是不缺钱使,可谢映容与大金姨娘还要过日子呢。再有多的钱,也需要供应北平那边谢璞的花销,又或是投入到谢家门下产业的经营中去,不可能全都送回到湖阴县来的。
    难不成还要继续典当大宅里的古董摆设么?
    文氏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当日她带着妾室孩子离开金陵城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再把大宅里的东西拿出去典当,如今又怎会生出这样的打算?家里还没到那个份上!
    她抿了抿唇,问女儿意见:“我们从金陵带回来的秋衣不少,几乎都有七八成新,今秋我们母女就不做新衣了,如何?你哥哥弟弟们也只做一身,把旧衣改改,还能再穿一年呢。”其实,孩子都在长身体,除去一些有放量的旧衣外,大部分的旧衣她原本是预备送人的……
    谢慕林不置可否:“少做几身衣裳,也省不了几个钱。湖阴县的人工花费比金陵城里便宜多了,料子我们自家有,用不着从外头买。这样算下来,顶多就是省上百两银子。花销还是太大了。”
    她提议,谢老太太的东西,全数从金陵城运回来算了。金萱堂里存货充足,又都是谢家风光时置办下的,材料、做工都是上上等,就算在金陵城有些过季了,在湖阴县还很时髦呢。谢老太太是用惯好东西的人,换了差一些的货色,绝对要骂人的。让她用回以前的好东西不好吗?大不了告诉她,这都是让蒋妈妈悄悄儿收拾的,打着给谢显之送东西的旗号运出金陵城,绝对没有惊动任何外人!
    文氏犹豫了一下,有些心动。这么做虽然麻烦了点儿,但相对比较省钱。至于运输问题,其实族里也有人做生意,按月按季给金陵城送货,毛掌柜他们也有定时南下采买货物,然后发去北边销售的渠道。如果不赶时间的话,找先前的船行运送也可以,只需要在他家的船上租一个货舱,再派人去平望镇接货,那就一切都解决了。他们顶多不过是花点时间,花点运费,前后也就是二三十两银子的事儿。
    谢慕林见文氏听得心动,还加了两句:“谨昆哥派来跟我们船的陈伙计,应该还没离开吧?回头托他帮我们给京里捎信,顺便替我们去船行付个租金,比我们再派人回京更省事些。”
    文氏自然不会反对,还赞叹不已:“真姐儿,你如今真是比娘都要能干了。照你说的这么做,能省好多银子呢!”
    谢慕林笑笑,决定要再帮她省一笔银子,便翻出一张新的白纸,给她算起了细账。
    老宅的房屋围墙都是要修的,不然老太太住得不舒服不说,侍候的人也不能安稳,遇到大风大雨时,更是危险。
    排水沟也是要清理的,不然下一天大雨,屋前屋后都要淹了,岂会不影响谢老太太养病?
    水井也是要淘的,不然谢老太太没有干净的食水吃,熬粥熬药都成问题了,还如何能安心休养?
    船也是要准备的。一旦谢家湾再起水患,这船就是救命的的!
    后山也要清理,不然夏天又潮又热,到处蛇虫鼠蚁冒头,谢老太太还怎么静养?!
    后院后墙……
    如此算下来,每一件事都是必须要去做的,还是为了老太太好,所以花销绝不能省。
    谢慕林这几日因为带着下人整修老宅,也早就打听过本地砖瓦木石的价钱和工匠身价,大略算一算,估计二百两左右就能把所有事办好了。
    文氏立刻点头答应了这部分的预算,谢慕林又给她算起了谢老太太那边的细账。
    既然要回京取东西,那就不必花钱采买新的了。而回京取行李,也不是把谢老太太的所有东西都运过来,那就太费事了,运费也太高。
    先把夏、秋、冬三季的衣裳,每季都取四套常服、四套睡衣与一套礼服回来。谢老太太是个病人,大部分时候都在床上,病好之后也是在家里,常服睡衣就够用了。多带一套礼服,只是预备将来大夫上门诊平安脉时,谢老太太可能会想要显摆。但她没有太多交际上的需求,也不用见外客,所以一套礼服就够了。
    一般的首饰,可以让蒋婆子帮着收拾一小匣子,不必多带。其余什么餐具茶具被褥杂物……反正是日常生活的必须品,都带上一份普通配制款,太华丽的就不用了。金萱堂里如果还有老太太的补品,就顺道捎上吧,省得放久了浪费。
    谢慕林对文氏说:“您瞧,这下省了好大一笔钱呢。除了老太太日常吃用,还有请大夫抓药的钱,也没什么大花销了。等到老太太病好了,要是她已经弄清楚了京中的所谓真相,不再害怕了,想要回金陵城生活的话,也不必再特地把那么多行李都运送回去。那边大宅里留的东西,就足够让她在金陵城过得舒舒服服的了。”
    文氏听得连连点头,心下再把账一算,竟然只花二三百两银子,就能把事情办好了,比原本预想的少了一半不说,原本以为的五六百两花销里,还不包括修老宅的钱呢!这么看来,果然是女儿的计划更稳妥周到些。
    她笑着对谢慕林说:“你想得很好。依我看,竟是样样都考虑得十分周全,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了,就这么定下来吧。回头我去宗房问问你大伯父大伯娘,看能不能从县里寻几个好工匠来,尽快把破损的房屋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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