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谢显之就转身向门口方向走去。谢慕林迅速跟上,谢徽之朝谢映慧歪嘴笑了笑:“听见没有?要是曹文衡真的不肯娶你,就老实回家吧。反正老太太一向稀罕你,不会叫你流落街头。你可千万别哭着喊着巴着曹文衡不放,把谢家的脸面都扔到地上踩个稀巴烂了。你要是真敢这么做,父亲绝不会原谅你。到时候,你就真的要出家做姑子去了!世间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谢徽之甩完狠话,扭头就跑了。谢映慧气得浑身发抖,追到门外,看见大厅里一片黑鸦鸦的陌生人在,终究没胆量追到街上去骂人,只得回到雅间,哭着质问曹氏:“母亲就这么让他们离开了?他们说那些话,您也一个字都不反驳?莫非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您一直以来……都是在骗我?!”
    曹氏窘迫不已,不敢直视女儿的双眼:“好孩子,你就别问了。母亲早晚会把实情告诉你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谢映慧吸了吸鼻子:“那我们回家后再说?把舅舅送走之后,回到家里,您就能跟我说真话了吧?”
    曹氏咬咬牙:“好。等把你舅舅送走,我……我就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你!”但她又马上补充,“别在意你哥哥他们的话。你哥哥生活在谢家,耳朵听到的,眼睛看见的,又何尝不是谢家人想让他知道的东西?那未必是真相。”
    谢映慧顿时又有了勇气:“对对对,谢家人也只是在骗哥哥而已。母亲才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呢!等母亲把实情都告诉了我,我可得好好奚落他们一顿才行!”
    曹氏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敢开口多说什么。
    这时候,下人来报,平南伯夫人与承恩侯的争端终于结束了。宁国侯府的程礼与其妻程王氏闻讯赶到,后者私下劝了平南伯夫人程氏半晌,终于劝得她同意让步。平南伯府熄鼓乐,停止撒纸钱,安安静静地出城,不游秦淮河,直上西天寺,但承恩侯也不能再要求平南伯府删减人手,缩小平南伯出殡的排场。
    兴许是因为两家的争端已经引来了无数人围观,承恩侯也不想再闹大了,所以他同意了这个方案。平南伯夫人程氏在弟媳的苦劝下,再次压住了自己的脾气,宣布重新启航,送亡夫最后一程。
    然而,程氏终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心头这把火没法冲着承恩侯发。看到匆匆从岸边茶馆里走出来,重新上船的小姑子曹淑卿,她沉下了脸。
    第181章 姑嫂
    经过阉割的出殡仪式,很快就在西天寺告一段落了。平南伯的棺木将会被存放在寺中,等待曹皇后与承恩侯点头默许,才能被正式葬入曹家祖坟。
    这两位贵人,为家族计,始终不敢轻易答应将涉嫌谋逆的兄弟葬入祖坟。除非有朝一日曹家占了上风,又或是皇帝开了金口饶恕平南伯,否则平南伯暂时还是待在外面的好。
    平南伯夫人程氏满怀屈辱地看着亡夫的遗骸被族人厌弃,无法入土为安,不知要做多少年的孤魂野鬼,刚刚被压制下去的心头怒火,又再次烧了起来。
    她雇来的僧道与丧葬人员似乎察觉到了平南伯府的衰败,也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意思了,程氏恨不得当场指着这些人的鼻子破口大骂。然而承恩侯府派了人过来“监察”,其实就是监视她,不许她闹事,让这场丧礼安静地结束的意思。程氏被软禁在寺中静室内,就算大发雷霆,也没几个人能听见,只有身边侍候的丫头婆子在承受着她的怒火。
    这时候,曹氏带着桂珍过来了:“嫂嫂,我知道你不好受,但程二奶奶的话,也有道理。你就忍一忍吧,忍了这一时之气,为的是侄儿的将来。哥哥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平南伯府拥有无上权势地位,不再受人所制。只要侄儿日后能重振门楣,恢复平南伯府往日荣光,甚至是青出于蓝,哥哥在天之灵,一定会很高兴的。身后事够不够风光,对他而言,不过是旁枝末节罢了。”
    曹氏其实是好意开解嫂嫂来的,然而程氏这会子正在气头上,看到曹氏那副平静的脸庞,就有些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了:“原来妹妹对伯爷的想法这么清楚?真真是好妹妹呢。只是妹妹若真与伯爷这般亲近,怎的方才承恩侯来拦船时,你却躲了出去?我一个妇道人家,儿子受伤不能起身,我只能独力与承恩侯对峙,妹妹却不肯帮我说几句公道话。我实在不明白妹妹心里是怎么想的!
    “难道伯爷生前对妹妹不够好么?难道伯爷不是妹妹的同胞亲兄长?为什么妹妹要眼睁睁看着伯爷惨死,死后还要受尽羞辱,连一点儿身后哀荣都不能享有,只能象个孤魂野鬼一般,随便找个寺庙安身?!”
    曹氏怔了怔:“嫂嫂……”
    “你别叫我嫂嫂!”程氏有些歇斯底理了,“你方才弃我于绝境中不顾,如今还装没事人儿一般与我亲亲热热地说话,曹淑卿,你的脸皮是不是太厚了?!”
    曹氏瞬间红了眼圈,咬了咬唇,为自己辩解:“我并不是躲了出去,是谢璞给我传信,说显之想见我一面,我方才离船的。”
    程氏嘲讽一笑:“原来如此,是为了你那个白眼狼儿子?!怎么?这是到了谢家后,后悔了,想要借着伯爷出殡的时机,来巴结讨好你么?我告诉你,他休想再回来!我们平南伯府,不收这样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
    曹氏知道她是误会了,但听了这样不客气的话,她也有些生气:“嫂嫂,即使是一家人,说话也不可太过了。”
    程氏冷笑一声,正要多骂几句,程王氏这时候却从门外走了进来,劝她道:“大姐别生气了,少说两句吧。你忘了我先前说过的话了么?怎么就忍不住这脾气呢?”
    程氏想起自己确实还要靠曹氏与方闻山的联姻来支撑平南伯府的权势地位,磨了磨牙,忍下了这口气。可她真的太憋屈了。她如今看着曹氏那张脸,一边告诉自己要隐忍,一边却在暗暗下定决心,等到他们平南伯府得到了想要的,曹淑卿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她一定会报今日之仇!
    程王氏还在劝她:“你也别怪姑太太方才的回避。伯爷固然是姑太太的兄长,但承恩侯也是她的兄长。若是为了伯爷得罪了承恩侯,以后她在娘家岂不是更加艰难了?她也不容易,大姐就多体谅体谅吧。”
    程氏又忍不住想要冷笑了。是啊,曹氏不过是怕自己失去了曹家的助力罢了。她如今无夫无家,除了依靠兄长过活,还能怎样?本来她依靠的是平南伯,平南伯既然死了,自然就对她全无用处了,她便又转头去巴结承恩侯,哪里还顾得上死去的哥哥有多么委屈?!
    曹氏本来觉得程王氏是在为自己说好话,只是那说辞很容易让人误解,连忙道:“程二奶奶误会了,我……我虽然确实不想得罪大哥,但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母亲。母亲如今还在大哥府中,情况不明。我正想法子打探她的消息呢,若是惹恼了大哥,只怕就再也进不得承恩侯府了。”她看向程氏,“嫂嫂,家里如今境况艰难,我心里也清楚。若是母亲安然无恙,有她给我们撑腰,我们也能过得松快些。”
    程氏还是想要冷笑。承恩公夫人只是有个好听的名头罢了,其实曹皇后与承恩侯都不怎么听她摆布,只是碍于孝道,遇事会给她留份脸面,全当是为了曹家的名声着想。以往她还能吓唬吓唬几个庶出的房头和族里的亲戚,但这回平南伯把命都丢了,曹文衡还被毒打了一顿,她都出不了声,直接病倒。虽然不清楚她是真病还是假病,也足以确认她的无能。
    程氏根本不指望这个婆婆能继续给自己做靠山,甚至还觉得她就这么死了也好。早早让小辈们把孝期守完了,也好过日后儿子仕途正好的时候,被她的死拖累。
    程氏没有再骂曹氏,但心里转不过这个弯来,脸上的表情始终和气不起来。程王氏在旁说好话,却又总是戳中她与曹氏心头隐痛。慢慢地,曹氏心里的怨忿也越积越多了。
    程王氏看着这姑嫂二人的关系越发僵硬,面上不露,心中却愉悦无比。
    这时候,下人来报:“方将军过来祭奠伯爷了。”
    程氏怔了一怔,没想到方闻山还真的会来。这几日,平南伯灵前冷冷清清,方闻山也没有出现过,她只当亡夫真的众叛亲离,连最后一个倚仗也保不住了,心里火气越来越大,才会不顾一切地撕破脸,想要给平南伯一个死后哀荣。没想到,方闻山会在这时候出现。
    曹氏面露惊喜,方闻山这几天不露面,其实她心里也有些埋怨的,如今却立刻将怨气抛开了。她看向程氏,先为方闻山解释了:“一定是城里人多眼杂,他在御前当差,不好擅自出面。如今到了城外,他就没有顾虑了。他心里还是念着与哥哥的情谊的。”
    程氏看了她一眼,难得地露出几分温柔亲切来:“方将军难得来一趟,妹妹去跟他说说话吧,也好跟他商量商量,明年什么时候办婚事比较好。趁着我们还在你哥哥跟前,把好消息告诉他一声,让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曹氏脸微微一红,向程氏与程王氏行了一礼,便转身寻方闻山去了。
    然而,等她见到方闻山,对方拉着她走到角落里,跟她说的头一句话就是:“淑卿,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京城,到北方去?”
    第182章 表露
    曹氏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离开京城?为什么要离开京城?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然而,方闻山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明白自己并没有听错:“我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京城,到北方去?”
    曹氏怔怔地看着心上人,还是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京城?你又为什么要到北方去?你好不容易才从边城调进京,这还不到一年呢……”
    方闻山自嘲地笑笑:“因为,若是我不走,兴许就连性命都保不住了,更别说是前程。淑卿,你没想明白么?你哥哥是因为什么而死的?若皇上猜疑他可能有谋逆之心,又怎会不多思量,你哥哥到底有什么底气,才会生出那等胆大包天的想法?毒|药可以由皇后来下,可曹家事后若想控制住局面,又怎么少得了禁卫军?若不是我聪明,早一步向皇上请求外调,说不定比你哥哥死得还早呢!”
    曹氏眨了眨眼,慢慢地回过神来了,双腿不由得一软。
    方闻山连忙将她扶住,半搀半抱地挪到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下,方才继续说:“吓着你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京中局势恶劣如斯,你我都不适合再待下去了。你哥哥本就有谋逆之心,死得不算冤枉。可我并没有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我愿意配合你哥哥的行动,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你罢了。”
    曹氏怔怔地抬头看向他,双唇颤抖着,默默落下两行泪来。
    她真的从没想过,兄长的死,还会给方闻山带来如此大的隐患。幸好……
    不对!
    曹氏连忙抹去面上的泪水,面露不解地问方闻山:“你说在我哥哥……去世之前,你就已经向皇上请求外调了?难不成你之前察觉到了些什么?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方闻山表情淡漠:“我没有察觉到你哥哥的危机,只是感觉到了皇上对我的厌弃,不是因为我有杀妻的传闻,而是不喜我求娶你。简单地说,就是皇上不希望让曹家插手禁卫军权。无论他先前有多看重我,一旦知道我将要成为曹家的女婿,就会将我视作弃子。”
    他认真地看着曹氏:“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也不敢轻易向人透露你我之事。但我心里很明白,这个禁卫统领的职位,我多半是做不了的,即使真的做了,也做不长。只要我一娶你,皇上的宠信便不复存在了。最好的结果,就是你我成婚之后,前往别处赴任,远离京城,双宿双栖。”他紧紧握住了曹氏的双手,“然而,即使如此,我也无怨无悔。我此生最大的夙愿便是娶你为妻,只要心愿得偿,功名利禄于我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曹氏震惊极了,但同时也十分感动:“闻山哥,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若是我早知道,你我的亲事会妨碍你的前程……”
    方闻山捂住了她的嘴:“我想要争前程,只是为了能配得上你。若不能娶你为妻,那我还要前程做什么?”
    曹氏的眼泪又落下来了:“闻山哥……”
    方闻山安抚了曹氏几句,再次回到正题:“自从皇上知道你我联姻之事后,便猜疑上我了。别看他暂时还没有动我的意思,仍旧让我做禁卫副统领,但那只是因为我先前拉拢人心,已在禁卫中有了威望,无端撤了我的职,容易引发禁卫不安,也对皇上扶持的新统领不利。所以,皇上打算徐徐图之。等到皇上扶持的新人在禁卫中站稳了脚跟,我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到那时,只怕我想全身而退都难。所以,我先一步向皇上请求外调,只说是思念边城生活,想要继续与外敌作战,不想留在京城繁华之地蹉跎岁月。这是在向皇上表明,我并无不臣之心,只是想要娶你罢了。皇上信不信,我不知道,但他答应了将我调回北方去。”
    不过,皇帝也不是没有留一手的。这一回方闻山虽然成功外调了,却不是调回原本待过十来年的边镇,而是另一个隔了近千里地的地方,还不在边境,手里没有太大的兵权。然而方闻山并不在乎,既然他要带曹氏一起去北方生活,自然是太平地界比常年有战事的边城更合适。
    方闻山郑重地对曹氏说:“乍一看,我这一离京,似乎就是前程断绝,再无希望。可是,我保住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保住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北方的生活兴许不如京中繁华富庶,却也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为流言蜚语所累。我可以担保,你的日子绝对不会过得比在京城差。你愿意跟我走么?”
    曹氏心下乱糟糟的,一时间根本没法做决定。她在京城还有很多人和事,是根本没法割舍的:“我若是走了,家里人怎么办?我母亲如今在承恩侯府生死不知,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病了!倘若她是真的中了风,你叫我如何能丢下她,跟你到外地去?再者,哥哥如今出了事,侄儿年纪还小,嫂子一人支撑门户,太艰难了。倘若我丢下她离开,你叫我如何有脸面去见哥哥?!还有慧儿,她快到嫁人的年纪了,她与文衡的亲事还没办呢,难道真要带她一起去北方?她怎么可能答应?就是嫂子和文衡,也未必舍得。”
    方闻山叹道:“你当初与我断情,就是为了这些亲人。如今,我马上就要走了,你还是为了亲人,宁可舍我于不顾么?我等了你十几年,才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你却给了我希望,又断绝了我的希望,你怎么忍心?!”
    曹氏心下大痛,眼泪不停地往外冒,却再也不忍心说拒绝了话了。
    方闻山趁机再劝:“你母亲也好,嫂嫂侄儿也罢,如今受皇后与承恩侯所制,不过是因为他们想证明给皇上看,他们未有不臣之心。只要皇上不发话,他们没理由置你母亲于死地。你母亲一旦有个好歹,承恩侯兄弟子侄都要丁忧,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至于你嫂嫂侄儿,孤儿寡母,不成气候,只要老实过活,没人会跟他们过不去的。你在不在京城,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差别。反倒是你我去了北方,只要能站稳脚跟,手握实权,你母亲和嫂嫂侄儿,便算是有了一条退路。”
    曹氏听得摇摆不定:“可皇上不喜你与我成亲,你与我在一处,会不会受连累……”
    “这有什么?”方闻山瞥向了左前方的林荫深处,目光微微一闪,“只要能与你双宿双栖,我什么都不在乎。”
    林荫内青影一晃,迅速消失在远处,半盏茶后,她方才出现在程王氏身旁,在后者耳边低语了一番。
    程王氏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但一听到屋后的动静,立刻换成了惊怒的神色。
    平南伯夫人程氏从净房回来,立刻发现了弟妹的异样:“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大姐!出大事了!”程王氏满面惊愕与愤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姐夫他……死得好冤枉啊!”
    第183章 怒火(加更)
    曹氏离开西天寺的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
    她与方闻山谈完了话,可心里还是下不了决心。
    方闻山的话固然有道理,但让她就这么舍弃京中的亲人、家业,她又如何狠得下心?别的不提,她母亲承恩公夫人还躺在承恩侯府里,不得见亲人呢。她已经失去了兄长,又怎么可能再主动离开母亲?至少,也得让她确认,母亲安然无恙,不久之后就能好起来。
    还有,不管她是否要跟方闻山离开,后者都要在不久的将来外调北方军镇,无法继续在禁卫军任职了。这件事她要如何跟嫂子说?在兄长死后,母亲中风,嫂子就一心指望着方闻山东山再起,与她完婚后,能成为平南伯府新的依靠。这一切若都成为了泡影,嫂子会不会气得发疯?
    她与方闻山的婚事……还能继续获得嫂子侄儿的支持么?
    还有女儿映慧……她要如何跟女儿解释她与谢璞、方闻山之间的恩怨纠葛?若这回再次找借口混过去,就怕女儿疑心更甚。可若要她直接将实情告知女儿,她又怕女儿接受不了……
    曹氏心中乱糟糟的,便没留意到,嫂嫂平南伯夫人程氏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她看,程氏的弟媳程王氏,也是时不时看她一眼,便低声与程氏说话。
    回到平南伯府后,程礼夫妻告辞而去,平南伯夫人程氏命令家中管家、下人们收拾灵堂,支付雇来的丧葬人员及僧道的报酬,但因为这些人今日不够卖力,赏钱就没有了。至于管家下人们与对方如何讨价还价,那不是程氏关注的事。她只是留意起了小姑子曹氏的动静。
    曹氏随口打发了女儿谢映慧:“你先去瞧瞧文衡,今日他一路坐车坐轿上山进寺,只怕颠得不轻。你去问问他,身上可有不适?该请大夫就请大夫,千万不要硬撑着不肯说,倒把伤势给耽误了。”
    谢映慧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表哥好象不大喜欢我总是过问他的事儿……昨儿我跟他说起新来的大夫不太得力,他就有些生气了。我本来劝他请位好太医来的,可他不答应,非说太医不可靠,宁可请外头不认识的大夫。他如今身上伤处又疼又痒,吃不香睡不好,脾气也暴躁了许多。一般的小事……我都不敢去招惹他,也省得他冲我发火了。”
    曹氏皱了皱眉,道:“话虽如此,你少说两句就是了,该劝他的还是要劝,总不能任由他任性,耽误了伤情恢复吧?你好好与他说,多哄哄他就是了。男孩儿家,最是受不住这样的温柔小意。你们是十几年的情份了,他又怎会不明白你的真心?”
    她当年,就是凭着青梅竹马的情份与温柔小意的柔情,得到了方闻山的倾心。她与谢璞新婚的那两三年里,也是靠着这份温柔与贤良,搏得了谢璞的信任和尊重。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足够让她知道,但凡男子,就没有不受用女子这份温柔的。
    谢映慧听得有理,连忙回房换了身衣裳,重新梳洗过,便清清爽爽地寻曹文衡去了。曹氏却叫来了桂珍与杜妈妈,让她们再去问底下的人,先前吩咐去承恩侯府打听消息的人,到底有收获没有?
    这种时候,她就格外思念钱妈妈。钱妈妈办事要比桂珍和杜妈妈精明利索多了,可惜人陷进大理寺后,便再无消息。她担心会暴露自己,也不敢叫人去打探,只能确定,钱妈妈的家人在自己手上,是万万不敢出卖自己的。但曹氏还是十分惋惜,若钱妈妈当初行事小心些,没有把宛琴递过来的信儿截下,就不会害得她落入今日的境地了。真真是可怜人必定有可恨之处!
    曹氏等待着下人的回报,程氏那边也迎来了先前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
    原来现任禁卫副统领方闻山是真的要外调了。兵部那边已经下达了任命文书,估计他是得了准信,才会去找曹氏摊牌的。如今只等禁卫军那边定下新任的副统领,与方闻山办好了交接,后者便要离京上任了。关于他的外调,知情的人大都只有一句话:“方将军勇武,更适合留在边城杀敌。”
    先前可没什么人会说这种话,如今知道他前程已绝,倒替他脸上贴起金来。
    程氏心里恨得不行。倘若她早知道方闻山不是高升,也不是重新获得了皇帝的重用,而仅仅是谋取外调,她这几日还用得着在曹淑卿面前忍气吞声么?!她早就把这个害死兄长的小姑子骂个狗血淋头了!
    更可恶的是,平南伯之所以会有倚仗方闻山这位未来妹婿的禁卫军权,助曹皇后与太子登顶,并搏取更大的权势、更高的地位的想法,完全是因为他以为方闻山在禁卫军中前途无限,又对曹淑卿一往情深,方才会有恃无恐的。
    他若早知道皇帝不会容许曹家染指禁卫军权,方闻山一旦娶了曹淑卿,就会立刻失去锦绣前程,绝不会赞同这门亲事!
    没有了禁卫军权的方闻山,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武人,品级再高又如何?还不如谢璞有万贯家财,是个慷慨好糊弄的肥羊呢!
    若不是为了让曹氏能够顺利地嫁给方闻山,平南伯就不需要对谢璞设圈套陷害,更不会平白惹来杀身之祸!方闻山明明早就知道圣意,却隐瞒不提,害得平南伯府所有人都哄着他、捧着他,这不是在耍弄人么?!平南伯根本就是被他与曹淑卿这对狗男女给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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