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
    姜知妤问完才发觉自己仍旧未曾彻底清醒,这马车正是楚修辰派人去接她的。
    “我是说……”姜知妤脸偏向一旁,“你今日怎么不骑马进宫,也跟着乘车?”
    马车中尽是他身上那股馥郁的香气。
    明明车内就他们两人,姜知妤仍旧避嫌一般,朝着一旁挪了几下,两人也不再挨得那般近。
    “殿下怎么今日这般困?可是昨日不曾睡好?”楚修辰略微朝着姜知妤看去,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两人依旧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姜知妤的确是入夜后久久睡不下,满脑子想的尽是一些不该留存的场景,一遍一遍在屋中徘徊着,想着累了也就能睡下了。
    半夏昏昏欲睡,询问着她可是身子不适。
    她一边踱步一边解释:“大概是,今日茶喝得有些多了,睡不着。”
    半夏眼皮子都快合上了,嘟囔着:“什么茶能让人精神一整日?”
    总之她昨夜的确是未曾睡好,若不是今日想进宫,此刻她定不会起身。
    “睡的挺好的,没睡够罢了。”
    姜知妤掀起帘子,清风拂过她两鬓的碎发,也让她清醒了不少。
    “今日你进宫,皇兄也知晓吗?”姜知妤随意一问。
    “章怀良昨日晚间才抵达崇安,太子殿下才将人收押带入大理寺看守,所以殿下觉得,他会不知吗?”
    楚修辰语气很是平静,却仍旧能听出些许不对劲的语意来。
    姜知妤忽然想起,自己当时遭人掳走,与楚修辰一同回京时,姜星野看向楚修辰时,面上波澜不惊。
    正常的哥哥,难道不应该怀疑妹妹走失这么久,被一个男人带回来,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吗?
    皇兄当时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就拿当时伤心的她当傻子看待吧?
    “楚修辰……”姜知妤转过身,“你和皇兄一起瞒着我这么久,真的很过分。”
    “你究竟还有什么没有告诉他的?”
    姜知妤当真有一些愤懑不平。
    若是两人早一点告诉她,她也不至于失意消极了那般久。
    “……有。”
    楚修辰侧首,身旁的银链随着他的摆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姜知妤对上他的清眸,“什么事?”
    “昨日的事。”
    姜知妤好奇加深,“昨日发生了什么事?”
    楚修辰抬手,指尖轻点在她唇畔上。
    相触的那一瞬间,引得姜知妤整宿无法入眠的画面再度在脑中浮现。
    他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哪怕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足以惹人遐想。
    更何况,他这般举动。
    楚修辰垂着眼,身子微倾,“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大舅哥:呵,孤可是极度妹控,楚狗若是敢对阿岁做什么,孤就把他送去喂狗!
    楚楚:orz 。
    第55章
    今日天色阴沉, 墨色的云挤压着天空。凉风拂过车窗,就这么一阵一阵地抚在两人的发上,交缠在一起。
    宫女的这套宫装本就单薄, 此刻密闭的马车里,也逐渐有了些冷意。
    今日姜知妤本可以径直入宫,可她仍旧是想这么随着跟到殿前, 哪怕只是躲至角落窃听一番也好。
    她也想知晓,倘若这一局死局当真能破, 自己日后应当如何?
    原先她想过, 阐明真实身份后, 洒脱离开这是非之地。而当下……
    她其实远远考虑不到那么多, 这一世的变数太多了, 多到姜知妤仿若尚未处理,便都一点点替她摆平好了。
    今日她只是让半夏和桑枝替她梳了一个宫女的发髻, 也未曾着意上妆,故脸上气色也并不是多好。
    她微微侧首, 指尖轻擦过她的唇,有些发痒的触感。
    姜知妤眸中闪过一瞬的惊愕, 却又很快收敛了脸色。
    “楚修辰, 我想知道,昔日我所说的, 母后不准我骑马,恐对身体有损之时,你是不是都心知肚明?”
    姜知妤顿了顿, 继续看着面前抖动的车帘, “你早就知道我的病乃药物所致, 也是你告知的半夏, 我无需喝药便能痊愈,是吧?”
    “太医院的脉案上,记录着我的不良近况,也是你命人故意添上的?”
    楚修辰答得干脆,“确是,如此。”
    “那,当时在围场……”
    姜知妤想起那日,自己那般戏弄楚修辰,却又被他反将一军的事,便脸上腾得燎燎擦起了红晕。
    当时隐瞒的可真是好,也不怕她当真骑上马,跑马途中,心疾突发。
    姜知妤语气中带着埋怨,手无所适从地挑起车厢内侧面悬挂着的小香囊,拨弄着底下的流苏。
    “半夏如今倒成了将军府上的人了,处处替将军做事,连自己的主子都隐瞒。楚修辰,不然我把半夏拨去你府上吧?”
    “我并非有意欺瞒殿下,只是当时事急从权,我不想──”
    马车大概是驾驭途中碰上了石子,车轮碾压过去,车身也跟着晃荡了一下。
    姜知妤没坐稳,身子一倾险些手肘侧翻,撞上身后的一木质匣盒。
    楚修辰迅速反应过来,借着力抬手揽住姜知妤的腰身。
    将她扶正后,手便再无停滞的必要,便从她的腰上撤了下去。
    姜知妤看向他端坐下的侧脸,眉心微微舒展,“一点小颠簸罢了。”
    姜知妤倒是好奇楚修辰那个宝贝小盒子里头装着什么东西。
    她侧身将那个匣子夺过,朱漆的匣身外还用笔勾勒着几簇松针牡丹,也未曾上锁,很是轻松地便开了盖子。
    “这是什么?”姜知妤好奇地将其中一个小瓷瓶捏着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楚修辰循声看去,沉声道:“这些正是在明州知府的府上搜到的几种西域奇毒,其中也包括当日佛香寺外那七十余名死士所服之毒。
    “前去的仵作都不曾在显朝遇见过这般毒物。”楚修辰侧首,目光顺着姜知妤的指尖向她探去,看着放在她膝间的匣盒。
    他语气缓了缓,“这里,也有一味毒,混入了殿下平日服用的药方中。”
    “当真?”
    姜知妤忽觉自己捏着个烫手山芋,楚修辰就这般带着一匣子的毒物入宫面圣?也不怕她在路上误碰误服了吗?
    她探下手在盒子内部探索了一番,只有瓷器相互碰撞所产生的脆亮响声。
    瓶身皆色彩斑斓,又无字迹刻印规格分类,她只知晓,她眼前这么多西域奇毒,随便一种便能让她殒命。
    “西域盛产珍奇药材,疗效迥异,毒性甚强,制成毒也是药效劲烈,以往你的药方中有几味药恰好能中和毒性,且用量并不大,所以症状不甚明显。
    “他们……只不过是让你慢慢适应药物在你的体内存留,随后操控,加大剂量。”
    楚修辰徐徐将这番事口述出。
    姜知妤抿了抿唇,合上匣盒的盖板,两只手指在漆面匣盒上缓慢地摩挲着。
    似小猫在她心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
    “殿下,前一世,我很抱歉……”
    楚修辰一时情绪翻涌,“我的确只是在亡羊补牢。日后殿下依然是殿下,我只是臣。”
    这话的确是她先前所说相差无几的话,可楚修辰亲口说出,她却有种截然不同的滋味感受。
    姜知妤认真地看着楚修辰,颇有沉思。
    “羊都跑了,你才和我说,你突然舍不得那只羊了?”
    姜知妤原先也只会在半夏她们的跟前耍耍小孩子脾气,嘴上不饶人。
    近来却越发发觉,好像自己待楚修辰也这般,不得理也偏要不饶人。
    她的确也不会这么容易便原谅了去,明白何为“及时止损”,何为“有缘无分”。
    说到底,她今日入宫最要紧不是知晓楚修辰御前如何解释,而是想得知姜湛的反应,以及薛郁离日后该作何安排。
    无论薛郁离养育她有多么不负其责,又是如何联络太医给自己下了毒这么多年,自己终究也是她养育了十七年的女儿。
    她如今癫狂不治,或许也算是对她有所惩罚了。
    偶尔脑中也会闪过薛郁离头风发作,自己贴心在一旁揉肩的情景。
    她也曾经认为自己最重要的人是母亲。
    姜知妤的指甲轻轻在匣子表面上一道一道地轻轻划着痕,心思全飞到了外头。
    “殿下……”楚修辰手心微颤,轻轻勾起食指将她眼角的一滴泪擦下。
    “别哭……”
    楚修辰抬了抬眼睫,手顺着她流畅的脸颊向下,托举起她那张情绪不太高涨的。
    姜知妤眸中还泛着情绪饱含下的润泽与微红,鼻尖也悄然泛红。
    她也并没有想哭,或许只是如今心境不似从前,思量感慨的事情多了起来。
    姜知妤的脸被楚修辰微侧过来,他的手有些常年习武持器留下的薄茧,拇指轻轻在她眼睛处剐蹭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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