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栖乐开了花,她懵懵懂懂地打量着昭蘅,好奇地问她:“你以前真的一直在东宫?”
    昭蘅点点头。
    小姑娘眉头微皱,颇有些相逢恨晚的遗憾:“那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昭蘅说:“我以前在浣衣处,公主不会去浣衣处。”
    李南栖还在思索浣衣处是什么地方,薛嬷嬷上前提醒道:“公主,该去习艺馆了。”
    李南栖面露痛苦,忍不住哀嚎抱怨:“我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去念书!”
    薛嬷嬷笑着说:“仔细太子殿下听到公主的抱怨,又要训斥你贪玩。”
    李南栖抓着昭蘅的手,用哀求的眼神看她:“你管管皇兄,他对我好凶,每次去习艺馆晚了他都要骂我。”
    昭蘅说:“我管不了他。”
    “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还治不住他吗?”李南栖讶然:“小宁说了,没有管不住的郎君,只有没出息的女郎。”
    昭蘅面色微讪,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宁宛致再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把她赶出宫去。”
    李南栖懵了,后知后觉地慢慢转过脖子,看向身后,便看到李文简身穿玄衣站在身后,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几许不怀好意的笑。
    “皇兄……”她声音拖得长长的,忽然结结巴巴:“我、我要去上课了,先告退啦。”
    转过身,一溜烟儿跑了。
    薛嬷嬷嚷着“小祖宗,等等我”,扯着裙子追了出去。
    看来八公主真是有些怕李文简。
    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人。
    昭蘅还是不敢看他,一直垂着头。
    “你管不了我吗?”李文简目光扫过昭蘅,问。
    清晨的风将她鬓间的碎发照得透光,如同金丝,她眼睫轻颤地望了他一眼,眼神无辜。
    李文简心里莫名有些躁郁。
    他知道,她不是管不了,她是根本不想管。
    于她而言,他只是走投无路时的依靠,溺水时的浮木,无奈的选择。
    她没有多少喜欢他,却被逼得掉入东宫,等一个看不到如何凶险的未来。
    所以她心底有一块幽居的天地,自己不愿出来,也不许别人进去。
    昨夜不止是昭蘅一夜未睡,他也久不成眠。
    他从小到大,没受过到处乞讨过活的苦,也不曾为了活命,剜肉放血。
    无数的苦难将她堆砌成现在的模样,他没有经历过她经历的一切,也不该强求她全心交付信任自己。
    到底如她所言,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即便有心也无力翻起多大风浪。
    天快亮时,他便释然了。
    “昨夜我有东西落在了你这里。”李文简道。
    “殿下稍等。”昭蘅点点头,提起裙摆转身跑回屋内,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荷包,她双手呈上:“是这个吗?”
    李文简颔首“嗯”了声,从她手里拿过来,低头慢慢系在腰带上,穗子打了结,他扯了几下没拉开。
    “我来吧。”昭蘅主动凑近他,蹲在他身旁,柔荑般的玉手手指弯曲,慢慢解开打结的穗子。李文简低头看她,她微垂着首,纤长白皙的脖颈如同雪山蜿蜒到青衫底下,给人留下无限遐想。
    他压下舌根上泛起的一点燥,别开了眸。
    系好荷包,昭蘅站起身,低声说:“好了。”
    谏宁他们一身戎装站在长秋殿外,昭蘅又看了看李文简身上的玄色冕服,下意识问:“殿下要出去吗?”
    李文简本来正要走,闻言又站定回身,望向昭蘅。
    今时不同往日,习惯发号施令的人,也驻足解释。
    “去皇陵春祭。”
    “皇陵离宫城远吗?”昭蘅轻声问。
    李文简摇头:“不远,春祭三日,过几天就回了。”
    朝廷为了这次春祭,已经准备了足足两个月,其隆重程度,昭蘅早有耳闻。
    “殿下路上当心。”昭蘅屈膝福身。
    分明知道这只是她敷衍的话,李文简的心情还是因此好了一些。时间不早,众人都在等着他,他只道:“景林在宫里,你有事可随时找他。”
    说完,又盯着她加重语气:“任何事都可以。”
    昭蘅望着李文简远去的背影,在想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他猜到什么了吗?
    可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她也没想出来。
    接下来几天,昭蘅一直在东宫里念书写字。
    只偶尔李南栖会来找她玩儿,许是知道李文简不在,李南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每日散了学便直接奔向昭蘅这里。
    昭蘅在乡野长大,会很多哄小孩子的东西,比如说翻花绳、用草编小动物……哄得李南栖乐不思蜀,时常玩儿到薛嬷嬷催她回去才离开。
    “你真的不能陪我去花朝节吗?”这日,李南栖离开前,再次期待地邀请昭蘅和她一起参加花朝节。
    昭蘅微笑着:“我祖母刚去世不久,还在为她戴孝,不能去这些宴饮场合。”
    李南栖颇为失望:“小四郎南下后,小宁害了相思病,不陪我去花朝节,你也不能去,我好难过。”
    昭蘅浅笑着说:“明年就可以了,我明年陪你去。”
    失意的小公主这才露出笑脸,和她拉钩,然后才让薛嬷嬷牵着她的手离开。
    有小孩子作伴,日子也没那么枯燥。
    昭蘅没想到小公主的脾气这么好,虽出身高贵,却没有一丝架子,反倒如此乖巧讨喜,着实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林嬷嬷陪她回寝殿,边走边说道:“咱们这小八公主从小就有个毛病。”
    “毛病?”这么可爱的孩子有毛病?昭蘅忍不住皱眉。
    林嬷嬷笑道:“主子有所不知,咱们这小八公主啊,是出了名的看脸认人,谁长得好看,她就跟谁玩儿。主子没进宫的时候,她天天缠着林侍郎家的小女郎,你来了,她便天天拉着你玩儿。”
    昭蘅深舒一口气,不禁抬手抚胸,嗔道:“嬷嬷吓我一跳。”
    美人便是美人,眼波微嗔,自有一派姿态风仪,看得林嬷嬷都满心欢喜。
    “主子要沐浴了吗?我先让她们去备水。”林嬷嬷问道。
    “不用,今天的字还没写完,晚些时候再沐浴。”昭蘅走到屋里,坐在案前,缓缓铺开纸笔,继续提笔练字。
    林嬷嬷见案前稍微有些昏暗,又点了一盏灯放在昭蘅面前。
    昭蘅埋首写字,一笔一画都写得极其认真。林嬷嬷站在身后打量了一遍昭蘅,唇角漾起会心笑意。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可太喜欢这位主儿。
    生得好看,脾性好,肯用功学习,每日起早贪黑比赶考的举子还认真。
    今天白日和李南栖玩儿了许久,一个字也没摸,等昭蘅写完字已是深夜。她站在窗前,揉了揉略显僵硬的脖颈。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光静静地从窗外铺进来,昭蘅抬首望向天空。
    星子暗淡,明月高悬,像是会发光的白玉盘,又是十五了。
    殿下初十离开,今日春祭结束,明天该是要回了吧。
    后半夜,昭蘅被急促的脚步声吵醒,林嬷嬷慌张地把她推醒:“不好了,主子,殿下遇刺了。”
    作者有话说:
    李狗子:大家找老公一定要找我这种的,生气都不用老婆哄,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嘻嘻嘻
    阿蘅:瞧他这不值钱的样子(ー`?ー)
    明天也是零点更新哦,后天晚上十一点更新~~
    第25章
    昭蘅惊醒, 从榻上翻身而起,连衣裳都来不及披上,抓着莲舟问:“怎么回事?”
    “遇刺了。”莲舟看了眼昭蘅, 重复:“殿下回来的路上遇刺了。”
    昭蘅猛地抬头,不敢置信。
    “人刚进宫门, 谏宁将军先遣人回来禀报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不时伴随着喧哗。
    昭蘅身上发软,立刻起身穿好衣服跑出殿外。她提裙跑在空旷的宫道上,两侧的宫墙飞快向后退。
    跑到承明殿前, 她一眼就在人影憧憧里看到李文简。谏宁和景林正扶着他入殿, 他步伐虚浮,像是喝醉了。但他背上赫然插着一支箭矢,伤口处滴答滴答淌着血。
    鲜红的血迹从台阶下一路蔓延到殿内。
    昭蘅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的嘴,控制住不叫出来。
    她跟进承明殿,殿内人来人往,她木然地随着人流往李文简的寝殿走去, 看到他被抬到床上。
    “太医!”谏宁高声唤道:“快来, 殿下昏过去了。”
    听到这句话,昭蘅的脑海里闪过白光, 她的指甲不由自主地嵌入了手心, 尖锐的疼痛让她逐渐清醒,随后手指骤然松开。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唤来景林吩咐:“多备几盏灯,去准备细麻绳、烈酒……”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顿了顿, 才继续说下去:“还有麻沸散。”
    景林愣了瞬。
    “快去!”昭蘅沉声。
    这坚定果决的一声让景林恍惚看到了殿下发号施令的样子, 立时脊背挺直,应了声“是”,转出去准备她说的那些东西。
    得到消息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太医蜂拥而至,昭蘅随他们入内,看到伏在床上的李文简。
    “掌灯!”一个太医高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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