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寻月心间一声长叹,如今能拥有过这样一段感情,对她来说已是意外之喜,若来日产生隔阂,因此疏离,也好过他被皇帝厌弃,人生彻底走上绝路的好。
    宋寻月心间阵阵隐痛,饭也吃得很是没有心思。待吃完饭,婢女们上前收拾饭桌,谢尧臣看向她,展颜一笑,冲她道:“晚上我们去茶楼听书?好不好?”
    宋寻月对上他眼底清澈的光,脑海中莫名便出现,被他知晓她阻止他夺嫡后,神色变得冷漠的画面,心间骤然一疼。
    她从前只想着借此事报答他,却不知如今还会心痛至此。
    谢尧臣发觉她神色不对,面上笑意淡去,起身走上前,伸手抚上她的鬓发,问道:“不开心了?”是不是因为她爹?可刚才分明没事。
    宋寻月忙冲他摇头,笑笑道:“没呀。”
    说着,宋寻月起身,抱住了他紧窄的腰,侧脸贴上他的胸膛。她不知阻止他夺嫡后,他们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但是现在,她想好好珍惜还能同他好好在一起的时光。
    如此想着,宋寻月声音软软道:“三郎……我们今晚不出去了成不成?我想和你在家里呆着,就咱俩,说说话。”
    一听她唤三郎,谢尧臣立时便呼吸一紧,神思不宁,所有的思绪全被她牵去了她那里,对她的要求,无有不应,望着她道:“好,哪也不去,就在家里,寄春星儿他们也赶出去,就咱俩。”
    不等宋寻月再说话,谢尧臣示意房中侍女全部出去,待房门关上后,他忽地俯身,直接将宋寻月扛在了肩上,大步往里屋走去。
    离休息还早,这么好的机会,当然得给他的王妃看看之前寄春一波三折给她买的避火册子!不能辜负了寄春一片心意不是?
    宋寻月骤然被他这般抱起,一时羞得不行,连连拍他后背,急道:“谢尧臣,你放我下来!”
    谢尧臣确实听话将她放了下来,但却是放在了榻上,他则顺势双臂撑在她身侧爬上来,自上而下的含笑看着她。
    宋寻月眼珠微转,随后对他轻声道:“没沐浴……”
    谢尧臣笑,侧头拉起枕边的床单,翻找了一阵,随后像是找着了,但没拿出来,手就在床单底下,对她道:“说起来有桩事你还不知道。”
    宋寻月问道:“什么事?”
    谢尧臣目光在她光洁的脖颈处流连,对她道:“之前寄春见我们一直没有圆房,便以为我们是不会,她就惦记着要教你,于是就买了个东西给你,但意外被我截下,所以东西到现在也没到你手里。”
    宋寻月好奇道:“什么东西?”
    谢尧臣就这般自上而下望着她,忽地低低笑出声,随后从床单下抽出一本册子,放在她枕边,自己则蹬了短靴,翻身躺进了睡榻里侧,又挪过来和她枕上同一个枕头,侧头对她道:“你自己看吧。”
    宋寻月委实不解,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也脱了鞋,翻身趴在榻上,将那册子拿了过来,边打开边问道:“到底是什么啊?”
    册子翻开的瞬间,宋寻月愣住,随即脸颊泛上一片红,寄春居然能想到给她买避火册子!寄春这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谢尧臣见此,半支着脑袋侧身起来,伸手搭上她的后腰,一条腿也跟着缠上来,问道:“好不好看?”
    宋寻月合上书页,不禁咬唇,面颊挂着绯红,转头看向他,编排道:“端顺王府的事就在眼跟前,王爷还真有闲情雅致。”
    谢尧臣凤尾冠后的细金链子搭在枕头上,他这半支着脑袋侧躺的模样,颇有醉玉颓山之姿,瞧着甚是惹眼,他微微眯眼,对她道:“等我的人联系上顾希文,怕是得几日,我总不能在此期间,都只惦记着那一件事。再说了……”
    宋寻月看向他问道:“再说什么?”
    谢尧臣身子前倾,凑到她耳畔,哑声道:“无论什么事,哪有本王王妃惹人惦记?”反正他也没什么正经事,做个沉迷女色的纨绔多好?
    宋寻月脸颊愈红,肩头撞了下他胸膛,谢尧臣忙作势捂住胸口,蹙眉喊疼。知他作假,宋寻月没搭理他,低下头不再看他,至于手里的册子,她真没勇气再打开。
    若只有她自己,她私底下偷摸看看也好,但谢尧臣就在旁边,她哪儿好意思看?
    谢尧臣自是知道她不好意思看,松开捂着胸口的那只手,重新搭上她的腰,试着从另一侧去够她腰封上的束绳,对她道:“若是寻常册子,我也不会专门拿给你看,但是寄春买来的这本,着实与众不同,合该好好看看。”
    宋寻月狐疑的瞥他一眼,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看过避火册子,确实是有些好奇,红着脸对谢尧臣低语道:“我没看过别的册子,就算它与众不同,我也瞧不出来。”
    谢尧臣闻言立时来了兴致,身子又朝她挪了挪,贴上她身侧,眼微亮,对她道:“你打开,我指给你看。”
    宋寻月挑眼看向他,深知他在故意寻由头,但……她确实也好奇,她真没看过,而且旁边的人又是谢尧臣,一起看看也没什么。
    念及此,宋寻月重新翻开了手里的册子,尽量装出一副正经神色,像之前和他一起看寻常话本时一般翻看。
    她看着看着就愣住了,这里头除了插图,还有大量的文字内容,而那些文字内容的介绍,委实叫她大开眼界。
    于是接下来,宋寻月的心间,翻来覆去只有“还能这样?”“原来如此!”这两句话。
    她果然还是太单纯,原来夜里夫妻间那点事上,还有这么多门道!
    看着册子里头教的东西,宋寻月忽地眼前一亮,她好像知道该如何跟谢尧臣套关于暗卫的话!
    虽然……虽然怪不好意思的,但他们是夫妻,她这辈子也就这一个男人,对着他做这些事,其实也无妨,只要能抗住羞。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她忽觉腰间腰封上的束绳一松,紧接着,便觉后背一沉,下一瞬,谢尧臣的吻,伴随着他已明显错落的气息,落在她的颈弯里。
    第110章
    顾:会叫她知道,什么是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每逢此时, 她的夫君总能如炽热的烈焰般将她席卷,但念着自己心间计划, 宋寻月硬是将他推住, 红着脸尽力稳住气息,对他道:“先沐浴……”
    看着怀里衣衫挂至肩头,只余藕色小衣的宋寻月,谢尧臣喉结微动, 暂且停下, 应声道:“好。”
    他起身放下榻上帘子, 将其合紧, 抬头朗声道:“寄春, 净室备水。”
    不多时,便听外头传来开门的声音,紧着便听一众婢女的脚步声朝净室走去, 净室隐约传来水声。
    而就在这时, 谢尧臣忽地冲她揶揄一笑, 将她唯剩那件藕色的小衣抽了出来,随即俯身。
    宋寻月大惊,正欲说话制止他,却猛地想起不能叫外头的婢女们发觉,只好咬唇闭嘴,只用力推他肩, 奈何他力气大, 根本推不动。
    直到婢女们都离开, 传来关门的声音, 谢尧臣方才抬头, 冲她一笑。宋寻月忙拉过肩上衣服, 合臂遮盖,嗔道:“你故意的。”
    谢尧臣笑而不答,撩开帘子下榻,随后俯身将她一下抱了起来:“沐浴!”说着,便抱着她往净室走去。
    沐浴时他自是也不老实,但都被宋寻月打了回去,直到从水中出来,宋寻月刚套上净室里备好的睡袍,便被谢尧臣揽进了怀里。
    宋寻月迅速抽下方才搭在架上的披帛,转身蒙住了谢尧臣的眼睛。
    谢尧臣一愣,视线再无着落,他神色迷茫半晌,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宋寻月踮起脚,将披帛系在他脑后,披帛立时收紧,勒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愈发凸显出他漂亮的骨相。
    系好后,宋寻月扶着他的双臂站稳,对他道:“不许解开。”只要他不看着,她就没那么不好意思。
    谢尧臣脑袋微侧,唇边出现笑意,好奇再问:“好,不解开。但是本王的王妃究竟要做什么?”
    宋寻月脸色绯红,不知是方才沐浴热水蒸的,还是旁的缘故,她低眉含笑,俯身牵起他的双手,边拉着他往外走,边提醒他脚下的路:“小心门槛,抬脚。”
    一路牵着谢尧臣到塌边,宋寻月扶着他的肩,将他身子往下压:“坐下。”
    谢尧臣依她所言,缓缓坐下,被蒙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全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种对周遭一切毫无把握的不安全感,但却含着隐秘的期待。
    宋寻月复又推着他的肩,示意他身后的方向,将他推上榻,叫他躺在枕上。
    谢尧臣全然无法感知她要做什么,身处无边黑暗中,周遭的一切,以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都变成了绝对的未知,他胸膛起伏加剧,轻唤宋寻月名字:“寻月……”
    谢尧臣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抓她的手。见他还会乱动,宋寻月真怕等下什么都还没问出来,就又被他拿回主动权,索性又找了两条披帛过来,连他的双腕也绑在了头顶木质的镂空雕花里。
    望着眼前形容俊逸,身材线条同样流畅,处处充满男子蓬勃张力的谢尧臣,宋寻月脸愈发的红,不禁咬唇,念着方才从那册子里看到的内容,随后俯身。
    谢尧臣身子一僵,脑海中一切念头,在这一刻被彻底冲散,溃败,宛如忽有一场大雪于顷刻间全然落下,染白了他念所能及的天地人间。
    “寻月……”谢尧臣不禁唤她名字,裹挟着他错落无序的气息。宋寻月怔愣一瞬,抬眼看他。她从未听过他如此失神的语气,好似被卸掉所有防备,剔除所有平日里蒙在他身上外壳,只剩下全然从心的表达。
    宋寻月自己也是紧张的不行,手心里全是汗,见果然如她所想,便继续下去,半晌后,她暂且松开谢尧臣,起身至他耳畔,细弱蚊声,开口问道:“三郎……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妻子?”
    谢尧臣脑海中的念头,尽皆被击碎成碎片,全然无法连成一条线,甚至根本无法思考。思维完全被宋寻月牵着走,他哑声答道:“是,永远都是。”
    “那你是不是什么都愿意跟我说?”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他确定是要夺嫡的。许是她对自己还缺些自信,又或是本能的觉得,在感情和前程之间,人都会选择前程。她从不会自负的认为,如今他们感情好,谢尧臣就会为她放弃夺嫡,更不会自负的认为,谢尧臣会对她信任到,连夺嫡计划都跟她讲。
    便是从前的顾希文,把她当做唯一能表达心事的人,也只是告诉她他事业上的结果,从不告诉她过程。父亲更是不会在家里说一星半点外头的事。为保稳妥事成,她只能用这般法子,在他最意乱情迷之际,卸下所有防备之后,来跟他问问。
    谢尧臣尚被蒙着眼睛,顺着心之所向,下意识答道:“愿意……”
    宋寻月咬唇,待他气息再次错落无序,她撑着有些发酸的腿,再次俯身到他耳边,问道:“那你安排了哪些暗卫接触端顺王?”
    谢尧臣不知她为何现在问这个,但是今晚他的王妃带给他的冲击委实过大,他的思路断片,全然被绝了思考的能力,像被下了真言蛊,连她为什么问这个都想不起问,诚然顺着她的话回道:“马行街义诚布庄的老板,东街菜市的菜贩李齐,荣盛粮油铺的老板。”
    宋寻月闻言了然,不止端顺王府,京里好些达官显贵,都需要从这些店里购置这些消耗常用的东西,这些人很容易就能接触到各府里管事的人,并获得消息。
    宋寻月望着谢尧臣俊逸的面容,以及上下浮动的喉结,心间萧瑟,伸手抚上他的下颌,轻轻的吻,一个个落在他的侧脸上。
    不知他清醒后反应过来,亦或是发现她日后阻止之举,会如何看待她今晚的举措?她更不知,她阻止他夺嫡的目的被他知晓后,他们的感情又该何去何从?
    忽觉微凉的肩头一热,宋寻月睁眼,却见他一手已经挣脱,眼睛上的披帛也被拉了下来,虚虚搭在他的脸上,柔顺的锦缎,正从他脸颊上往下滑,他眸色深得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泉眼,静静凝视她片刻,忽地抬头,重重吻住了她的唇,骤雨狂澜侵袭而来。
    而此时的端顺王府内,在西侧院的客房里,宋瑶月和顾希文,可就全然没有半点温情缱绻,而是宛若陷落地府的沉静阴暗。
    顾希文坐在书桌后,静静的看着一本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还和往日里一样,而宋瑶月,则着急的在屋里来回走动。
    她看一眼宛如一尊神像的顾希文,实在忍不住了,上前急道:“你光看书有什么用?抓紧想想法子啊!春闱在即,莫非你还真要留在这里做端顺王的幕僚?”
    顾希文一眼没有看她,反而翻了一页书,平静道:“我今晨已经答应王爷,会留在王府辅佐他。”
    自被端顺王接来王府,这五日他是怎么过得,只有他自己知道!端顺王对他倒是格外礼遇,但内心的折磨,早已叫他疯了无数次!他整整二十五年的苦心努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考上科举。
    为了一举翻身,他这些年博览群书,以他的出身,为了弄到书,他忍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又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学有所成,积年心血,写了一本《治国论》,他就等科举高中,献书于皇帝。他相信,他绝对能凭借《治国论》彻底翻身!
    事实也向他证明,他写的《治国论》,确实足以享誉天下,只是万没想到,此书居然会被宋瑶月发现,并流到了端顺王手里,被他据为己有!《治国论》现世了,但署名不是他。
    他不恨吗?恨!
    恨宋瑶月,恨端顺王!
    可恨有什么用?经过几日几欲将他心撕裂的痛苦挣扎,他已看清形势,端顺王占了《治国论》,就绝对不会再叫他出现在世人面前!
    要么死,要么做他的幕僚。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端顺王碾死他跟碾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他若想活着,除了接受他的条件外,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吗?
    没有了!
    可是宋瑶月这个害他前程尽毁,心血尽失的蠢货,居然还叫他想法子去科举,她是瞎的吗?是看不清形势如何吗?
    宋瑶月闻言果然急了,上前两步到他桌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急道:“你怎么能做端顺王的幕僚?你不要看着眼前这一点点端顺王给你的好处,就留在王府做幕僚。你是有大才之人,你要去科举!你只要参加科举,就绝对能一举高中。”
    顾希文手里的书被抢走,手尚保持着握书的姿势,静静听完了宋瑶月这一番话。心底翻腾的恨意波涛汹涌,他眼底闪过一丝阴厉,抬眼看向宋瑶月。
    但宋瑶月犹自不觉,对他道:“那本书没了就没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人在,你的才华在,什么《治国论》《治国策》,你还能写一万本……啊!”
    宋瑶月一声惊呼,只觉天旋地转,随即后背重重摔在了桌面上,耳畔传来桌上笔架翻倒的声音,架上毛笔亦清脆的洒了一地。
    脖颈处传来难以言喻的剧痛,以及气息逐渐减少的恐惧和痛苦。
    顾希文死死掐着宋瑶月的脖子,他心间翻腾汹涌的恨意,叫他手下完全没有收力,宋瑶月脸色很快胀红泛紫,惊恐的瞪着一双眼,无力地拍打顾希文的手,腿无助的乱蹬。
    眼前的顾希文,和她认识的顾希文判若两人!既不是前世那个引人注目的一代名臣,也不是同她成亲后,那个温润到像是毫无脾气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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