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眨巴眨巴眼睛,随后道:“也不是一直这样。”
    宋寻月沉默片刻,接着问道:“他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辰安眉宇间闪过一丝痛心,答道:“约莫是从王爷十二岁。那年深秋,天寒如冰,王爷不知怎么在御花园溺了水,险些殒命。那次救过来后,性情便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宋寻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脑子溺坏了。
    宋寻月看看眼前的松鹤楼,又看看手里的“大饼”,抿唇不语。她饿啊,谢尧臣吊足她的期待,又把她扔这里自己去吃饭,真缺德。
    辰安对他们王爷最了解不过,干完这种事,他一定很期待看到对方的神色,不然怎么会选能看见马车的地方坐。
    念及此,辰安道:“王妃可以自己进去吃。”这样王爷就能看见了。
    宋寻月问道:“你们王爷不会生气吗?”
    辰安笑笑,他们王爷没苛待人的毛病,府里就算有人犯错,也从未有被罚饭的情况。而且眼下,他更想看到王妃的反应吧,便道:“王妃放心便是。”
    这话宋寻月信,毕竟是个好人,还是个能想出给她画大饼的好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再加上,经此一事,她是真的无法从谢尧臣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恐惧。而且,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她吃饭睡觉啊。
    宋寻月唇边有了笑意,将谢尧臣画的大饼折起来,揣进衣襟里,走下马车,唤过星儿,对她道:“走,咱们也进去吃饭。”
    星儿抬眼看看松鹤楼,蹙眉道:“啊?很贵吧?小姐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吃?”
    宋寻月前世就听说过松鹤楼,如今有了机会,还有了钱,怎会放过?便对星儿道:“无妨,咱们进去尝尝松鹤楼的手艺。”
    说着,便拉了星儿往松鹤楼走,星儿满脸的心疼,只能默默咬唇。
    辰安跟在身后,抬头看了眼楼上,果然见他们王爷托腮垂着眼皮往这边看,似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模样欠欠的。
    宋寻月进了松鹤楼,她这一身群青色的云锦,格外招人眼。刚一进去,大堂里好些食客的目光,便被吸引到她身上。
    店家一见这身打扮,又见宋寻月气质出列拔萃,身后还跟着琰郡王身边的辰安大人,忙迎上前来,笑问:“请问这位夫人是?”
    宋寻月笑笑道:“琰郡王妃。”
    店家恍然,忙给宋寻月行了礼,道:“小的这就带您去王爷的雅间。”
    宋寻月脚步未动:“不必,给我重新找个地方。”
    店家不解,但未敢多问,将宋寻月带去离谢尧臣不远的雅间,安排入座。
    坐下后,宋寻月对店家道:“我夫君点了什么?”
    店家正欲报菜名,却听宋寻月接着道:“做好端来我这里就成。”
    店家一时哽住,琰郡王和王妃吵架了?
    辰安大惊,诧异的看向宋寻月,半晌后,蓦然反应过来……
    他们王爷这是遇上对手了啊!
    宋寻月自是看到了辰安眼里诧异,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问道:“辰安大人,素闻王爷大方,不会吝啬几道菜吧?”
    辰安干涩的笑笑,默默将目光移开。他哪儿知道会不会,他和王爷还从来没遇上过这种情况,从来只有他们王爷折腾别人的份儿,棋逢对手还是头一回。
    宋寻月看了店家一眼,店家会意,冲宋寻月行个礼,倒上茶便退了下去。
    辰安舔了舔唇,对宋寻月颔首:“王妃慢用,下官去伺候王爷。”
    宋寻月跟他道了声谢,辰安行礼,便出了雅间。
    一路上,辰安只觉自己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刚推开门进去,便听他们王爷问道:“王妃刚才神色如何?”
    辰安咽了口吐沫,如实答道:“目眦欲裂。”
    谢尧臣甚是满意,拽拽袖口,嗤笑一声:“跟我玩儿,哼!”说罢,继续喝茶看街景。
    辰安看着得意洋洋的王爷,实在不想给他泼冷水,菜被王妃弄走的事,一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生生僵在一边。
    而宋寻月那边,茶才喝两口,菜便一样样端上了桌,一共四道菜加一碗米饭,店家一道道介绍道:“百香米,用枸杞、桂圆等泡制一夜后煮熟的大米。回春汤,决明兜子,金丝肚,莲华鸭签。都是平日王爷爱吃的菜,也是我们松鹤楼的招牌。”
    宋寻月轻嗅一下,就连普通的大米饭,都做出了新花样,不愧是京里最好的酒楼。一旁的星儿都看傻了,仅仅这回春汤,都工序复杂的紧,其余更不必提。她以为这两日在王府的吃食已经很好了,万没想到这几道菜看着比王府的还精致。
    这一刻没见过世面的星儿,方才堪堪意识到,这世间的富贵,怕是没边的。
    店家上完菜后退出雅间,宋寻月给一旁的星儿递了筷子和小碟,对她道:“一起吃!”
    星儿站在一旁,接过筷子和小碟,望着桌上的菜,无比心疼道:“小姐,这顿饭得多少钱?”
    宋寻月已开始吃饭,无所谓道:“管他多少钱,反正是王爷点的。”
    星儿虽也馋的紧,但还是不太敢动筷子,迟疑道:“小姐,你劫了王爷的菜,王爷不会生气罚我们吧?”
    宋寻月真是对谢尧臣失了畏惧,笑笑道:“想来不会吧,就算罚也没什么。”能干出给她画大饼这种事的人,能怎么罚她?每顿多加几道菜撑死她吗?
    星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才动了筷子,一口菜下肚,星儿都快哭了:“唔……小姐,好好吃!”费钱的东西就是好吃,可是好费钱呜呜呜,又好好吃。
    宋寻月冲她一挑眉:“好吃吧?那快吃。”
    主仆二人愉快的吃起了饭菜,而隔壁雅间的谢尧臣,等啊等,等啊等,茶都喝两杯了,却还不见上菜。
    往常他来松鹤楼,从来没等过这么久。
    本来今天就饿了好久,谢尧臣不耐烦了,指尖在桌上叩的哒哒作响,对辰安道:“去问问,菜怎么还没上?”
    辰安欲言又止,最后紧紧抿唇,转身出了雅间,将店家唤来。店家刚进雅间,谢尧臣便蹙眉道:“菜呢?”
    店家一脸懵,看看外头宋寻月的方向,只好道:“王妃说把您点的菜给她端过去,上了一会儿,王妃估计已经在吃了。”八成是两人吵架,想哄王爷过去一起吃饭?
    谢尧臣眼睛都瞪大了,手颤巍巍的抬起来,指着外头对辰安道:“她好大的胆子!”
    店家闻言忙弯腰侧身,站去了门边。
    辰安亦颔首而立,他是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见一回他们王爷吃瘪,难得难得。【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谢尧臣一肚子话尽皆噎在了嗓子眼里,怎么会有这么小心眼的女人?
    他长这么大,只有他叫人不痛快的份,从来没人能让他不痛快!就连前世宋瑶月,被他气几回后,都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
    他是万没想过,他横行霸道数十载,竟有朝一日也会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尧臣气得胸膛大幅度起伏,起身便想去找宋寻月的麻烦。
    但他堪堪扶桌站起,却蓦然止步,似是想到什么,忽地笑了。
    谢尧臣没了方才那副气急的模样,重新敛袍坐下,姿态依旧那么优雅。他看向店家,对他道:“无妨,再给本王上一份。外加二两你们酒楼的招牌,松鹤酒,带走。”
    店家应下,转身便去办,约莫又等了一会儿,谢尧臣的饭菜上桌。而一两便价值十两银子的松鹤酒,也已装在洁白的瓷瓶里,用细绳子套住,端上了桌。
    谢尧臣看了眼酒,辰安取出银针挨个试了菜,谢尧臣便开始吃饭。
    辰安在一旁看着,觉得不大对劲,王爷平时细嚼慢咽,今日吃的似乎有些快。
    谢尧臣很快就吃完饭,并且破天荒的自己动手,亲自将打包好的酒挂在修长的食指上,心情愉悦的出了雅间。
    期间他还抬着手,不住端详自己手指上挂的瓷瓶,似能瞧出花来。
    来到大堂,谢尧臣将店家唤来,说道:“今日的饭钱,本王王妃付。”
    说罢,他便带着辰安离开。
    来到酒楼外,指上瓷瓶在阳光下格外透亮,谢尧臣看着它心情愈发的好。
    这是酒吗?这是宋寻月滴血的心。
    第25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谢尧臣离开时,宋寻月和星儿还在雅间吃饭。
    许是今日饿得有些久,再加上婚事板上钉钉,又白得大笔的嫁妆,这顿饭宋寻月吃得格外的舒心畅快,前后两辈子都没这么松泛过。
    待饭吃完,宋寻月和星儿放下筷子,星儿这才问道:“王爷还真没追究我们,这饭都吃完了,王爷都没派人来问。小姐你说的果然不错,王爷真的是个好人。”
    宋寻月冲她抿唇笑笑,神色间若有所思。方才自己随便糊弄了两句话,他便能干出给她画大饼这种事,劫了他的菜,他居然全程没过问?
    这种事毕竟头一回干,宋寻月尚未拿准谢尧臣的性子,便对星儿道:“将店家叫来。”
    星儿点头,出门去叫店家。
    不多时,星儿同店家一起进来,店家手里拿着账本,冲宋寻月行礼道:“请王妃娘娘安。”
    宋寻月探问道:“王爷的菜上来我这里,王爷没说什么吗?”
    店家成天伺候达官显贵,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早已拿捏稳妥,自是不会说任何可能引起人家夫妻矛盾的话,便隐去谢尧臣生气那部分未讲,只说结果,道:“王爷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又点了一份。”
    居然什么都没说!宋寻月心间不禁对谢尧臣有些刮目相看,果然如辰安所言,他们王爷不会苛待人。自己劫了他的菜,他居然未置一词。
    宋寻月抿唇轻笑,若是如此,那她基本明白了,只要日后不挑战到他真正的底线,自己的日子会过得非常宽松。
    果然啊,一个本性善良的人,便是折腾人,也不会真正伤及你。就那成亲这件事来说,同样是对妻子失去感情,一个恶毒的人,或许会将事情做绝,杀妻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一个善良的人,即便他已经不喜妻子,但因其心软,会思己及人,哪怕分开,也会主动补偿亦或承担大部分过错。
    宋寻月再次看向店家,接着问道:“王爷还在雅间吗?”
    店家道:“王爷已经走了。”
    宋寻月微讶:“这么快吃完了?”
    店家点头。
    宋寻月起身,既然王爷走了,她便也走吧。说着,宋寻月便唤了星儿,一同往外走去。
    怎么还没走几步,却忽地被店家叫住:“王妃娘娘。”
    宋寻月驻足回首,不解询问:“怎么?”
    店家摊开账本,对宋寻月道:“王爷刚才离开时说,今日的饭钱,您付。”
    星儿立时瞪大了眼睛,随即满眼焦急,眼风不断在宋寻月和店家之间看。
    宋寻月诧异道:“不是记在王爷账下吗?”这类达官显贵,在京里销金的地方大多是那几个固定场所,基本都是记账,每月再由店家上门去清账,怎么谢尧臣要她付账?
    店家笑笑道:“通常是如此,只是今日王爷特别吩咐,说是王妃您付。”
    一般情况下,若无特殊吩咐,都是记账在名下,每月再过府清账。但若是有特殊吩咐,比如谁谁谁请客,再比如哪天哪位请了客不想让家里知道,便会单独清账。
    王爷今日已经吩咐过,这顿饭王妃付,他们便不能将这账写进王爷名下,以免去清账时得罪了人家。京里这些显贵又都相互之间通气,一旦得罪了谁,怕是大部分客源便没了。
    宋寻月闻言捏帕子的手都紧了些。好你个谢尧臣,刚还觉得他人不错,转头就在这儿等着她!就说呢,这小心眼的纨绔怎么可能未置一词。
    幸好她今日带了一张银票在身上,不然岂非要丢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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