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天异常寒冷,积攒了一年无处可洩的冷空气,终于在这阵子一股脑儿地全部喷发,风吹过都是刮骨般的凉。
    中午十二点多的阳光正灿烂,却没能替这冷意添暖几分。同事在合作公司的楼下停好车,谢绰解了安全带正要开车门时,一道铃声忽地充盈了这个小小空间,随即便见同事手忙脚乱地接了起来。
    一秒、五秒、十秒……
    同事的面部表情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逐渐难看了起来,在听到他用那颤抖的声线说出话之后,谢绰心里终于也有了个底。
    「兄弟,我妈刚刚突然昏倒被送急诊室了,我……」
    谢绰瞭然地点点头,神情很淡:「快去医院吧,这边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抱歉,原本这个项目主要是我负责的,今天这么重要的会议我还──」
    「没事,我能应付,回头再把重点纪录发给你。」谢绰打断他,「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你妈。」
    同事愣了一下,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微妙,可却不无道理。
    不过谢绰本来就是这种冷冷的性子,偶尔甚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这么一想,倒也不意外了
    「知道了,谢谢兄弟,之后请你吃饭啊。」他拍了拍他的肩,在谢绰下了车之后,飞速地驶着车衝往市医院的方向。
    谢绰抬手拂过刚才被轻拍的肩,像是要拭去什么似的,接着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办公大楼。
    与柜檯小姐交代来意后,他拢了拢因不习惯而显得有些束缚的领带,盯着电子面板上逐渐下降的楼层,心里默默倒计时。在数到零的那个当下,电梯门正好应声打开。
    前面有个人影,先他一步进去后就站在边上,谢绰没去看对方,垂着眼进入电梯,在电梯门闔上的前一刻,一把女声适时地响起:「先生,几楼?」
    很柔和的一段声线,让人不禁联想到春夜里寧静的晚风,还有悬在树梢间的白月光,每一寸都是如练般的丝滑。
    谢绰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抬首望向声源。
    「嗯?」女人与他对上目光。
    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谢绰面无表情的脸色也终于有了一丝裂痕,瞳孔骤然紧缩,像是不可置信。
    「五楼。」不过一瞬,他便恢復到那心如止水的模样,视线往楼层按键那边投去,「你已经按了。」
    「巧了。」她笑了笑,或许是职业惯性的缘故,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您好,我是成漾的行销企划,以后有这方面的需求欢迎联络我。」
    她的手指细白,美甲是彩度很低的灰蓝色,甲片上缀有零星的不规则金箔,看得出来是个精緻的姑娘。
    谢绰接过那张小小的纸片,名片左上角印着「成漾创意整合行销股份有限公司」的logo,往下一看是职位名称和姓名,再来便是联络方式了。
    他盯着那用黑色油墨印刷出来的「徐羡」两个字,某些陈年的记忆被拉扯出来,在心下掀起细微潮汐,他紧抿的脣线似乎松懈了几许,但很快又恢復平直。
    谢绰将名片收进口袋,没有伸出手与她交握,只礼貌地微微点头示意:「谢谢。」
    徐羡想,这人好冷淡啊。
    她不置可否,衝他弯起眉眼,提着塑胶袋的手指蜷了蜷,移开眸光时面色又倏然平面化了起来,眼底笑意全无,嘴角却还是惯性地翘着。
    神情的转变不过一瞬,谢绰尽收眼底。
    然而徐羡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也就是那一剎那,平缓上升的电梯忽然上下震了震,剧烈的动盪让两人脑子空白了几秒,便感受到电梯停了下来。
    在半空中。
    徐羡长这么大没见过这阵仗,细软的喉咽了咽,看着黑屏的楼层显示板一噎,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这是……故障了吗?」
    谢绰点头,面上还是那波澜不惊的模样,彷彿被困在电梯里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他熟练地按下紧急呼叫钮,衝着对讲机冷静道:「我们被困在电梯里了,受害者两名,请尽快协助救援。」
    对方应了声,安抚几句之后麻利地报警了。
    「可能是卡住了,只是不知道卡在哪儿,随便开门估计有危险,这里离消防局不远,救援队应该马上就会来了。」谢绰说,回身后见女人还没回神,他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很怕?」
    「也、也没有……只是有点吓到了。」徐羡花了三十秒平復自己紊乱的心跳,确定将那些滋长的恐慌压下去后,才佯装镇定地重新开口,「你不怕吗?你看起来很有经验。」
    「没什么好怕的。」谢绰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小时候住的公寓太老旧,电梯不常保养,被困了几次也就习惯了。」
    徐羡发现男人的衣袖明明是平整的,其实大可不必整理,可他却还是一个劲儿地去捋平袖口,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捻着布料,将它翻摺到一个恰好的角度。
    倒像是有什么强迫症。
    徐羡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扯了扯脣:「你心理素质真好,要我小时候常常被关在电梯里,肯定会有ptsd。」
    儘管女人语声温和恳切,嘴边的弧度也弯得优雅,像是正温柔关心你的心理辅导师,毫无一丝破绽。可谢绰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总觉得她在敷衍。
    他没有在徐羡的真心上琢磨太久,两人倚着墙面对面沉默着,狭小的方形空间里是万籟可闻的静,那种沉寂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扩大,填满了整个电梯。
    「对了,建议你扶着把手蹲下,背靠墙护住脖颈。」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绰忽地啟脣,「虽然应该只是单纯卡住,但难保有什么意外,例如电梯突发性坠落。」
    徐羡扬了扬眉,似是有片刻的疑惑,照做之后才恍然意识到什么。她仰头看向他:「那你呢?」
    电梯里只有一边有把手,两人非亲非故的,谢绰对于她的关心有些意外,眼神很浅地掠过那漂亮的五官,最终停留在左侧下巴那颗浅浅的小痣,然后道:「我不用。」
    意外就意外吧,反正死了就死了。
    闻声,徐羡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电梯里又恢復了先前的寂静。
    许是蹲累了脚有点痠,再加上穿着直筒裙和高跟鞋不太方便,五分鐘后,徐羡乾脆直接贴着墙坐了下来。
    然后谢绰便眼睁睁地看着她舒舒服服地调整好一个坐姿,接着从手里的塑胶袋中翻出一盒便当,行云流水地打开饭盒、拆开免洗筷,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谢绰:「……?」
    /
    徐羡:天塌下来了还是要好好吃饭(大口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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